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蝕靈玄途 第280章 破廟陶罐藏舊事,稚語童聲喚親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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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歸廟的藍花香還在衣襟縈繞,林辰將鎮煞佩用棉布包好,塞進星引劍的劍鞘側袋,玉佩的溫潤混著劍鞘的桐油味,倒像是山間老陶的質樸氣息。沈知意抱著個缺了口的陶罐從河東村跑回來,罐身上的青釉已經剝落大半,露出底下的粗陶胎,罐口纏著圈褪色的紅繩,繩結處係著塊小小的長命鎖,鎖上的“安”字被摩挲得發亮。

“林兄,你瞧這物件!”沈知意把陶罐往石桌上一放,罐底的泥垢簌簌落下,“是河東村破廟裡撿的。那廟早塌了一半,就剩尊泥塑觀音像,這罐子就埋在觀音像腳邊。前幾天村裡的娃子去掏鳥窩,挖出這罐子,開啟一看,裡麵全是小泥人,有男有女,每個泥人胸口都捏著個‘家’字,捏得歪歪扭扭,像是孩童的手筆。”

他指著長命鎖上的刻痕:“村頭的張婆婆說,這是十年前王家的小柱子留下的。那娃子爹孃去城裡打工,把他托付給奶奶,他總在破廟裡捏泥人,說‘捏夠一百個,爹孃就回來了’。後來奶奶病逝,小柱子沒人管,在一個雪夜裡鑽進破廟,就再也沒出來,有人說他跟著泥人走了,有人說他凍餓死了,隻留下這罐子和滿地的泥人。”

林辰拿起陶罐,指尖剛觸到缺口的邊緣,鎮煞佩突然透出股暖暖的煙火氣,兩塊玉佩在罐口上方轉出光暈,映出片模糊的雪影——十年前的破廟,寒風從屋頂的破洞灌進來,小柱子裹著件過大的棉襖,坐在觀音像前的草堆上,手裡的泥巴凍得發硬,他卻仍在認真地捏:“爹,娘,這是第五十個泥人了,你們什麼時候回來?我把泥人擺成咱家的樣子,你們一進門就能看見……”

“是‘思親煞’。”雲舒翻著《異聞劄記》,書頁間夾著塊曬乾的泥塊,上麵還留著小小的指印,“孩童若有未圓的念想,魂魄會附在親手做的物件上,小柱子是太想爹孃了,才讓陶罐纏著魂。”

她指著劄記裡的批註:“稚心純念,泥為骨肉,罐藏相思,盼親早歸。鎖係牽掛,是未說儘的童言。”河東村方向飄來炊煙的味道,混著柴火的焦香,落在陶罐裡的泥人上,竟讓“家”字的刻痕軟了幾分,像是要化開似的。

正說著,石道那頭傳來清脆的童聲,個梳著羊角辮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來,手裡舉著個新捏的泥人,泥人臉上還沾著朵小黃花。小姑娘約莫七八歲,棉襖上打了好幾塊補丁,看到沈知意手裡的陶罐,突然停下腳步,大眼睛瞪得圓圓的:“這是……小柱子哥哥的罐子!”

“你認識小柱子?”林辰蹲下身,聲音放輕了些。

小姑娘把泥人往身後藏了藏,小聲說:“我叫丫蛋,娘說小柱子哥哥是好人,以前總把奶奶給的窩頭分我一半。他埋泥人的時候,我就在旁邊看,他說‘等爹孃回來,就把最大的泥人給我’。”她指了指陶罐裡的泥人,“這個最胖的,就是他說要給我的。”

丫蛋說,小柱子的爹孃後來回來了,聽說兒子沒了,在破廟裡哭了三天三夜,把那些泥人收進陶罐帶走了,不知怎麼又埋回了原地。“前幾天我去破廟玩,聽見裡麵有聲音,像有人在數‘五十六,五十七……’,我扒著門縫看,就見這罐子自己晃,泥人一個個往外跳,跳夠一百個就排成隊,對著門口鞠躬。”

鎮煞佩的光暈突然變亮,陶罐裡的泥人自己動了起來,像被無形的手推著,在石桌上排成個歪歪扭扭的“家”字。最胖的那個泥人滾到丫蛋腳邊,頭頂的小泥手突然抬起,指向河東村的方向。

“去看看吧。”雲舒把丫蛋護在身後,“小柱子的魂,是想讓我們帶他‘回家’。”

河東村的破廟果然塌了一半,斷牆殘垣間長滿了枯草,觀音像的半邊臉已經風化,卻依舊保持著悲憫的姿態。像腳邊的泥土有新翻動的痕跡,顯然陶罐就是從這裡挖出來的。廟角的草堆裡,還散落著幾個泥人,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沒了腿,顯然是當年沒來得及放進罐子的。

丫蛋突然指著觀音像的底座:“那裡有字!”

底座上刻著幾行歪歪扭扭的字,是用小石子劃的:“爹,娘,我把泥人擺成咱家的樣子了,炕在東邊,灶在西邊,你們回來就能住。要是找不到我,就看泥人,我就在泥人裡。”落款是個小小的“柱”字,旁邊畫著個哭臉。

林辰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他將散落的泥人小心撿起來,放進陶罐,剛放滿一百個,罐口的長命鎖突然“叮”地響了一聲,紅繩自動解開,纏在最胖的泥人身上,像是在完成當年的承諾。

這時,個背著行囊的中年男人走進破廟,看到陶罐,突然僵在原地,眼眶瞬間紅透:“這是……柱子的罐子!”男人是小柱子的父親王大山,他在城裡打了十年工,今年終於攢夠錢,帶著妻子回來蓋房,想在兒子墳前守著,“我們每年都寄錢回來,沒想到……”他哽咽著說不下去,從懷裡掏出張泛黃的照片,上麵是小柱子和奶奶的合影,孩子笑得露出豁牙。

王大山的妻子從包裡拿出件新棉襖,輕輕放在陶罐旁:“柱子當年總說棉襖漏風,我給他做了新的,想著回來給他穿上……”她的聲音發顫,指尖撫過泥人胸口的“家”字,“這些年我們在城裡,做夢都想他,牆上貼滿了他的照片,就怕忘了他長什麼樣。”

陶罐裡的泥人突然齊齊轉向王大山夫婦,像是在認親。最胖的泥人滾到丫蛋手裡,她把新捏的泥人放進罐子,小聲說:“小柱子哥哥,這是我捏的你,以後我常來陪你玩。”

鎮煞佩的光暈漸漸散去,陶罐變得沉甸甸的,像是裝滿了陽光。王大山小心翼翼地抱起罐子,說要把它帶回新家,擺在最顯眼的位置,“以後每天都跟柱子說說話,告訴他我們回來了,再也不走了。”

離開破廟時,丫蛋拉著王大山的衣角,說:“叔叔,我知道小柱子哥哥埋在哪,他說要埋在能看見村口的地方,這樣你們一回來,他就第一個知道。”夕陽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陶罐在王大山懷裡輕輕晃,像個熟睡的孩子。

林辰摸著劍鞘側袋裡的鎮煞佩,玉佩的溫度平和,彷彿還帶著破廟的煙火氣,還有孩童模糊的唸叨:“爹孃,我數到一百了,你們回來了……”星引劍的劍穗與玉佩相觸,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是在回應這份遲到的團圓。

河東村的炊煙裡,從此多了個擺著陶罐的新家,王大山夫婦總在黃昏時對著罐子說話,說城裡的趣事,說家裡的變化,丫蛋也常來送新捏的泥人,罐子裡漸漸擺滿了,像個熱鬨的小世界。而那些藏在泥人裡、刻在底座上、係在鎖上的思念,哪怕隔了十年,哪怕陰陽兩隔,隻要愛還在,就總有被聽見的一天,像小柱子數到一百的等待,終究等來了爹孃的那句“我們回家了”,讓每個泥人胸口的“家”字,都有了溫暖的歸宿。

河東村的泥人餘溫還在指尖,林辰將鎮煞佩係在行囊外側,玉佩隨步履輕晃,與雲舒青銅燈的光暈相疊,倒像是老染坊晾曬的靛藍布料,透著沉靜的暖意。沈知意扛著匹褪色的藍布從鎮東頭跑過來,布角卷著幾根乾枯的蓼藍草,草葉上的靛青染痕早已發暗,卻依舊能看出浸染時的均勻——那是用古法“三浸三曬”才能養出的色澤。

“林兄,這布邪門得很!”沈知意把藍布往石桌上一鋪,布麵的暗紋在陽光下漸漸顯形,是纏枝蓮的圖案,針腳細密得像蓼藍的葉脈,“是‘青藍坊’的老染匠吳伯的。他三天前在染坊的染缸邊沒了氣,手裡還攥著這匹布,臨終前對著北方說‘阿芷要的靛藍……我染成了’。現在每天淩晨,染坊的捶布石總自己響,‘砰砰’的,像是有人在捶打新染的布,去看時卻空無一人,隻有這匹藍布漂在染缸裡,靛青水紋裡映著個模糊的人影。”

他指著布角的暗記——一個小小的“吳”字,是用靛藍直接拓在布上的,邊緣暈染開淡淡的藍,像是眼淚洇過的痕跡:“街坊說,吳伯年輕時和個叫阿芷的姑娘相好,阿芷是南邊來的繡娘,總來染坊要最純的靛藍布,說要繡出‘比天空還藍的海’。兩人約定,等吳伯染出‘雨過天青’的顏色,就用這布做件嫁衣,結果阿芷家裡出了變故,被接回南邊,臨走前在染坊的門板上刻了‘等我’,吳伯就守著染坊染了一輩子藍布,說‘哪天她回來,我得有配得上她的顏色’。”

林辰撫過布麵的纏枝蓮,指尖剛觸到暗記的“吳”字,鎮煞佩突然透出清冽的草木氣,兩塊玉佩在藍布上方轉出光暈,映出片晃動的靛藍——三十年前的青藍坊,染缸裡的靛青泛著綢緞般的光澤,吳伯蹲在缸邊,用木槳輕輕攪動,阿芷坐在旁邊的竹凳上,手裡的繡花針在布上翻飛:“吳大哥,你說這靛藍能保持多久?我想繡幅‘海天同色’,讓它永遠鮮亮。”吳伯撓頭笑:“用我的法子染,十年不褪色,等你回來,我再給你染塊新的,比這更亮。”

“是‘染情煞’。”雲舒翻著《異聞劄記》,書頁間夾著片蓼藍葉,葉背用靛藍寫著“情如靛染,深入肌理”,“手藝人若將情意浸在物件裡,魂魄會隨色澤凝在其上,吳伯是沒等到阿芷回來,更沒親手把‘雨過天青’的布交到她手上,才讓藍布纏著魂。”

她指著劄記裡的批註:“蓼藍為骨,靛青為魂,布承相思,色載舊盟。捶布聲不息,是未完成的針腳。”染坊方向飄來淡淡的草木灰味,混著靛藍特有的微腥,落在藍布的纏枝蓮上,竟讓花瓣的邊緣泛起層淺青,像極了吳伯說的“雨過天青”。

正說著,石道儘頭傳來軲轆聲,一輛騾車停在巷口,車鬥裡堆著捆捆新采的蓼藍草,草葉上的露水還帶著清晨的涼意。趕車的是個穿藍布衫的姑娘,約莫二十出頭,梳著雙丫髻,發間彆著朵靛藍染的布花,看到沈知意鋪在桌上的藍布,突然勒住韁繩,驚得騾車“籲”地一聲停住:“這是……吳伯染的‘纏枝蓮’!”

“你認識吳伯?”林辰上前問道。

姑娘跳下車,裙角沾著的靛藍粉末落在青石板上,暈開小小的藍點:“我叫阿湄,是阿芷外婆家的後人。阿芷姨婆臨終前總摩挲塊藍布,說‘當年在北邊有個染布的吳大哥,答應給我染件嫁衣’,還讓我一定來青藍坊看看,說‘若他還在,把這東西交給他’。”她從懷裡掏出個布包,開啟一看,是半塊靛藍染的繡繃,繃上的絲線剛起了個頭,繡的正是吳伯布上的纏枝蓮,針腳與阿芷當年的手法如出一轍。

阿湄說,阿芷當年回南邊後,因家裡阻撓沒能再北返,卻一輩子沒放下那匹“雨過天青”的布,晚年總對著繡繃歎氣:“吳大哥的靛藍,是能滲進骨頭裡的顏色。”她這次來,就是想完成姨婆的心願,看看吳伯是否還在,“外婆說,阿芷姨婆的嫁妝裡,始終留著個空木盒,說‘要裝吳大哥染的布’。”

鎮煞佩的光暈突然變亮,藍布上的纏枝蓮紋路自己動了起來,像被無形的針牽引著,與阿湄繡繃上的線頭慢慢接在一起,靛青的色澤順著絲線漫開,將未完成的花瓣補得完整。

“去染坊看看。”林辰將藍布疊好遞給阿湄,“吳伯的魂,在等這針繡完。”

青藍坊的門虛掩著,推開時“吱呀”作響,染缸整齊地排在院子裡,缸沿的靛青垢結得厚厚的,像是積了幾十年的時光。最東邊的染缸裡,果然漂著匹藍布,正是吳伯臨終前攥著的那匹,水麵上的靛青紋絡裡,映出個模糊的人影,正用木槳輕輕攪動,手法沉穩得像在嗬護什麼珍寶。

阿湄突然指著染坊後牆:“那裡有字!”

牆麵上的石灰已經剝落,露出底下的青磚,磚上用靛藍寫著幾行字,是吳伯的筆跡:“阿芷走後的第三年,染出‘雨過天青’,藏於東缸底,盼她歸來能看見。第十五年,她寄來半塊繡繃,說‘纏枝蓮我還在繡’,我便每年染一匹,等她來配。”

林辰俯身看向東缸,缸底果然沉著個木盒,開啟一看,裡麵整整齊齊疊著三十匹藍布,每匹的角落都繡著半朵纏枝蓮,顯然在等另一半天青的花瓣來合。最底下的布上,壓著封信,信紙已經被靛藍浸成了深藍色,字跡卻依舊清晰:“阿芷,今年的蓼藍長得好,染出的青比去年亮些,像你說的海邊的天。若你不來,我便讓這布等成文物,讓後來人知道,有個姑娘讓我染了一輩子布。”

染坊的捶布石突然“砰砰”作響,節奏與阿湄繡花的針腳相合,像是在為她打著拍子。阿湄坐在吳伯當年的竹凳上,將繡繃放在膝頭,接過林辰遞來的絲線,順著藍布上的紋路繼續繡,靛青的絲線穿過布麵,將南北兩地的纏枝蓮織得渾然一體。

缸裡的藍布突然自己漂到岸邊,阿湄伸手去接,指尖剛觸到布麵,水麵上的人影便對著她深深一揖,漸漸消散在靛青的波紋裡,隻留下缸底的木盒,發出“哢噠”一聲輕響——是吳伯當年特意做的機關,盒蓋內側刻著“天青配湄”,正是阿湄的名字。

“吳伯知道我來替姨婆完成心願了。”阿湄摸著盒蓋的刻字,眼淚落在藍布上,暈開的不是水漬,而是淡淡的青,“這顏色,真的滲進骨頭裡了。”

離開染坊時,阿湄把合二為一的纏枝蓮布小心收好,說要帶回南邊,放進阿芷姨婆的空木盒裡,“讓他們在那邊,終於能有件完整的嫁妝”。沈知意學著吳伯的樣子,往染缸裡撒了把草木灰,說“得讓這靛青接著養下去”,灰末落在水麵,竟浮起個“圓”字。

林辰摸著行囊外的鎮煞佩,玉佩的草木氣裡混著靛藍的微腥,彷彿還帶著染坊的溫度,還有吳伯低沉的聲音:“阿芷,你看這顏色,配得上你的繡了……”星引劍的劍穗與玉佩相觸,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是在應和這跨越三十年的圓滿。

青藍坊的炊煙裡,從此多了個守坊的身影,阿湄留了下來,按照吳伯的法子種蓼藍、染布,說“要讓這滲進骨頭裡的顏色,接著往下傳”。她教鎮上的姑娘們染布繡花,說“吳伯的靛藍和阿芷姨婆的針腳,得纏在一起纔好看”。而那些藏在布紋裡、刻在磚牆上、浸在染缸裡的情意,哪怕隔了三十年,哪怕陰陽相隔,隻要顏色還在,針腳就不會斷,像吳伯染了一輩子的“雨過天青”,終究等來了阿芷未繡完的那半朵蓮,讓每匹藍布角落的纏枝蓮,都在時光裡開得完整而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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