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373章 春溪初暖,稚語牽舊蹤
百草穀的冰消得總比彆處慢些,直到驚蟄過了,藥圃邊的小溪才徹底化凍,潺潺的流水聲裹著碎冰碴,在穀裡繞出圈清潤的響。林辰蹲在溪邊清洗藥簍,沉水劍斜靠在青石上,金線被陽光曬得溫熱,映在水裡,像撒了把流動的碎金。
“林公子!林公子!”衛明的聲音從晨霧裡鑽出來,帶著孩童般的雀躍。他懷裡抱著個竹籃,籃沿露出點嫩黃的芽尖,“你看我找到什麼了?”
林辰直起身,看著他掀開籃蓋——裡麵是幾株剛冒頭的“還魂草”,葉片蜷曲如拳,沾著濕潤的泥。這草極是難得,據說枯死後遇水仍能複生,是治跌打損傷的良藥。“在哪采的?”他接過一株,指尖觸到葉片的絨毛,軟得像團雲。
“在穀西的亂石灘!”衛明眼睛發亮,“那裡還有好多!我想著蘇姑娘上次染布時劃傷了手,正好能用上。”他撓了撓頭,又從懷裡掏出個小小的布包,“對了,我還撿著這個,看著像個孩子的玩意兒。”
布包裡是個磨得發亮的木陀螺,上麵用紅漆畫著歪歪扭扭的圈,陀螺尖嵌著塊碎玉,玉色瑩白,隱約能看到裡麵裹著半朵淡青的花影——竟是和沈念布偶裡那半塊玉佩同源的料子。
林辰的心猛地一跳,指尖捏著陀螺轉了半圈,碎玉在陽光下折射出微光:“這陀螺……是在還魂草旁邊撿的?”
“是啊,”衛明點頭,“就卡在石縫裡,我費了好大勁才摳出來。怎麼了?”
阿默不知何時站在溪對岸,歸一劍的劍穗垂在水麵,蕩起細碎的漣漪:“那碎玉裡的花影,是醒神花。”他的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緊繃,“沈念小時候的長命鎖上,就嵌著塊這樣的玉。”
林辰把陀螺放進藥簍,沉水劍的金線悄然繃緊:“亂石灘離鎖龍洞不遠,說不定……他來過這裡。”
衛明的眼睛瞬間亮了:“那我們去找找?說不定能找到他的蹤跡!”
“先彆急。”阿默踩著溪裡的石塊過來,歸一劍的雲紋在陽光下流轉,“亂石灘地勢複雜,還有當年邪教留下的陷阱,得先做些準備。”他看向林辰,“把‘探路粉’帶上,遇到機關能起警示作用。”
林辰點頭,轉身往無痕閣走。經過藥圃時,瞥見蘇晴正帶著個穿粗布短打的小男孩在種薄荷,男孩約莫七八歲,眉眼清秀,隻是眼神怯生生的,總往蘇晴身後躲。
“那是誰家的孩子?”林辰問。
蘇晴直起身,笑著擦了擦汗:“是周鶴遠房親戚家的,叫小石頭,父母沒了,來穀裡投奔我們。這孩子懂事得很,就是怕生。”她說著,揉了揉男孩的頭,“小石頭,叫林公子。”
男孩怯怯地抬頭,目光掃過林辰腰間的沉水劍,突然眼睛一亮,小手抓住蘇晴的衣角,聲音細若蚊蚋:“姐姐……他的劍上,有和我撿到的石頭一樣的光。”
林辰心頭一動,蹲下身與他平視:“你撿到什麼石頭了?能給我看看嗎?”
小石頭猶豫了一下,從兜裡掏出塊鴿子蛋大的鵝卵石,石麵上有層淡淡的金光,仔細看,竟與沉水劍的金線同源。“在溪邊撿的,”他小聲說,“晚上會發光,像星星。”
阿默走過來,指尖碰了碰鵝卵石,歸一劍的雲紋突然輕輕顫動:“這石頭裡有靈氣,像是……被醒神花的晨露浸過。”他看向男孩,“你還在哪裡見過這樣的光?”
小石頭眨巴著眼睛,指了指穀西的方向:“那邊的山上,有好多這樣的石頭,還有會動的草……”
“會動的草?”衛明湊過來,“是不是一碰就捲起來的那種?那是含羞草,不是什麼奇物。”
“不是含羞草,”小石頭急得臉通紅,“是長在石縫裡的,葉子是紅色的,晚上會發光,還會跟著月亮轉!”
林辰和阿默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驚訝。會跟著月亮轉的紅草,石縫裡的發光石頭,還有那枚嵌著醒神花玉的陀螺——這些線索像散落的珠子,似乎正慢慢串向同一個方向。
“小石頭,能帶我們去看看嗎?”林辰的聲音放得極柔,“我們不會傷害那些草的。”
男孩咬著唇想了想,點了點頭:“娘說,看到會發光的東西要告訴好人,你們是好人嗎?”
蘇晴笑著推了推他:“林公子和沈公子都是好人,跟著去看看吧,說不定能幫你找到……找到你爹孃留下的東西。”她的聲音低了些,顯然知道這孩子心裡藏著念想。
小石頭的眼睛亮了,攥緊手裡的鵝卵石,轉身往穀西跑:“我知道路!那裡有個山洞,草就長在洞口!”
一、紅草洞的秘密
穀西的山路比想象中難走,坡上還殘留著未化的殘雪,踩上去滑溜溜的。小石頭卻走得極穩,像隻靈活的小鬆鼠,時不時回頭喊:“快點呀!太陽升到頭頂,草就不發光了!”
衛明跟在後麵,手裡拿著根樹枝撥開擋路的荊棘:“這孩子看著怯生生的,腳程倒快。”
林辰的沉水劍不時在路邊的樹乾上劃下金痕,留下記號:“他手裡的鵝卵石,靈氣很純,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倒像是……人為養出來的。”
阿默的歸一劍突然指向左側的陡坡:“那裡有痕跡。”
坡上的積雪有被踩過的痕跡,隱約能看出是雙小小的腳印,一直延伸向塊巨大的岩石。小石頭指著岩石後麵:“洞就在那裡!”
繞過岩石,果然看到個僅容孩童鑽進的山洞,洞口長著片奇特的紅草,葉片細長如劍,葉尖泛著淡淡的銀光,陽光照在上麵,竟折射出虹彩般的光。
“就是這個!”小石頭蹲在草叢邊,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葉片,“晚上會更亮,像好多小燈籠。”
林辰摘下片紅草,放在鼻尖輕嗅,一股極淡的醒神花香混著雪水的清冽,竄入鼻腔。他用沉水劍的劍尖挑起一點草汁,金線立刻泛起微光:“這草是用醒神花的汁液澆灌的,難怪有靈氣。”
阿默走到洞口,歸一劍的雲紋在洞口掃過,突然發出“嗡”的輕響:“裡麵有人。”
洞裡傳來細微的響動,像是有人在挪動石塊。小石頭往裡喊:“是我呀!小石頭!你出來吧,他們是好人!”
片刻後,一個瘦小的身影從洞裡鑽了出來,約莫十歲左右,穿著件不合身的粗布襖,頭發亂糟糟的,臉上沾著泥,唯獨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像藏著星子。他看到林辰和阿默,立刻將小石頭護在身後,手裡緊緊攥著塊石頭,警惕地瞪著他們。
“你是誰?”阿默的聲音放得很柔,歸一劍的劍穗垂在身側,沒有半分敵意。
那男孩抿著唇不說話,隻是死死盯著他們腰間的劍。直到看到沉水劍上的金線,他突然瞳孔驟縮,嘴唇哆嗦著吐出兩個字:“娘……的……劍……”
林辰的心猛地一沉,從懷裡掏出那個虎頭布偶:“你認識這個嗎?”
男孩的目光落在布偶上,突然渾身一顫,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是我的……是娘給我做的……”他撲過來搶過布偶,緊緊抱在懷裡,哽咽著說,“我叫沈念……我找哥哥……找了好久……”
阿默的身體僵在原地,歸一劍“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他看著眼前這個和自己眉眼酷似的男孩,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半天才擠出一句:“你……你真是沈念?”
沈念抬起淚眼,從脖子上拽下塊玉佩,正是那半塊刻著“念”字的玉。阿默也急忙掏出柳月娘留下的半塊,兩塊玉拚在一起,正好組成朵完整的醒神花,縫隙處嚴絲合縫,像是天生就該在一起。
“哥哥……”沈念撲進阿默懷裡,放聲大哭,“他們都說你死了……我不信……我就在這裡等……等了三年……”
衛明和小石頭都看呆了,蘇晴不知何時也跟了過來,此刻正用帕子抹眼淚:“真是……真是老天有眼。”
林辰撿起地上的歸一劍,遞給阿默時,指尖觸到他的手,滾燙得驚人。陽光透過紅草的葉片,在他們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像無數隻溫柔的手,輕輕撫摸著這對遲來的重逢。
二、山洞裡的過往
沈唸的山洞收拾得意外整潔,角落裡堆著乾草鋪成的床,石壁上掛著些曬乾的野果和草藥,還有個小小的陶罐,裡麵裝著半罐清水。最顯眼的是洞壁上的刻痕,歪歪扭扭的,像在記錄著什麼。
“這是……”林辰指著刻痕,上麵畫著太陽升起又落下,旁邊標著數字,從“1”一直到“1095”。
“是我在這裡住的日子。”沈念捧著虎頭布偶,小聲說,“骨夫人把我扔在這裡,說等毒瘴蔓延了就來接我,可她一直沒來。我怕走丟了,就每天刻一道,等著哥哥來找我。”
阿默的手輕輕撫過那些刻痕,指尖觸到深淺不一的凹痕,像是摸到了弟弟三年來的孤獨。“為什麼不往穀裡走?”他的聲音有些發啞,“這裡離百草穀很近。”
“不敢。”沈念低下頭,“骨夫人說穀裡有壞人,會抓小孩去煉藥。”他指了指洞角的紅草,“但我發現這些草會發光,還能趕走蟲子,就一直守著它們,想著……想著哥哥看到光,就會找到我。”
林辰看著那些紅草,忽然明白過來:“是柳月娘。”他轉向阿默,“一定是你娘,當年偷偷在這裡種了這些草,用醒神花汁澆灌,讓它們發光,就是怕沈念迷路,給你留個記號。”
阿默的眼眶瞬間紅了。母親當年跳鎖龍洞前,一定早就安排好了這一切,她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兩個兒子,哪怕身陷絕境,也從未放棄。
小石頭蹲在沈念身邊,掏出自己的鵝卵石:“這個給你,也會發光,我們可以一起玩。”
沈念看著他手裡的石頭,又看了看自己懷裡的布偶,忽然笑了,眼淚還掛在臉上,卻像雨後的陽光,亮得晃眼:“好。”
兩個孩子很快熟絡起來,蹲在洞口數紅草的葉片,笑聲清脆得像溪裡的流水。林辰和阿默坐在洞邊,看著他們的背影,誰都沒說話,卻有種默契在心底蔓延——那些錯過的時光,或許無法彌補,但未來的日子,他們會一起守著這份失而複得的溫暖。
“回去吧。”林辰拍了拍阿默的肩,沉水劍的金線在陽光下泛著暖光,“穀裡的藥該施肥了,蘇晴還等著我們教她新的染布方子呢。”
阿默點頭,起身時,歸一劍的劍穗不小心掃過洞壁,竟碰掉了塊鬆動的石頭。石頭後麵露出個小小的暗格,裡麵藏著個用油布包著的東西。
開啟一看,是件小小的錦袍,上麵繡著醒神花的紋樣,針腳細密,顯然是女子的手藝。錦袍裡裹著封信,是柳月孃的字跡,娟秀卻有力:
“吾兒阿默、念兒:
若你們能看到這信,想必已重逢。為娘無能,未能護你們周全。雙生花之劫,非你爹之過,亦非月眉之錯,皆因命數糾纏。念兒頸間玉佩,與阿默所持為一對,可避蝕骨毒,切記妥善收好。
百草穀乃安身之所,守好藥田,守好彼此,便是對為娘最好的告慰。
月娘絕筆。”
信的末尾,還畫著個小小的笑臉,像在對他們說“彆擔心”。
阿默將信緊緊攥在手裡,指節泛白,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錦袍的醒神花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三、藥圃裡的新聲
回百草穀的路上,沈念一直牽著阿默的手,一步不離。他對穀裡的一切都充滿好奇,看到藥圃裡的向日葵秸稈,會問“這是什麼花”;看到無痕閣的木窗,會摸一摸“上麵的花紋是誰刻的”;看到周鶴在劈柴,會蹲在旁邊看半天,小聲說“我也會劈柴,在山洞裡經常劈”。
周鶴把手裡的斧頭遞給他:“來試試?小心點。”
沈念攥著小小的拳頭,使勁掄起斧頭,卻隻在木頭上留下個淺痕,引得大家都笑了。他也不惱,紅著臉說:“我以後會練得很厲害,能保護哥哥和林公子。”
蘇晴端來剛熬好的蓮子羹,給兩個孩子各盛了一碗:“慢點喝,剛熬好的,小心燙。”她看著沈念小口小口地喝著,眼裡滿是溫柔,“以後就在穀裡住下,我教你染布,周鶴教你劈柴,林公子和沈公子教你種藥,好不好?”
沈念用力點頭,蓮子羹的甜香混著藥圃的清香,在他鼻尖縈繞,那是他從未感受過的安穩氣息。
林辰和阿默坐在藥圃邊的石凳上,看著沈念和小石頭在向日葵地裡追逐,周鶴和蘇晴在一旁笑著喊“慢點跑”,忽然覺得,這纔是百草穀該有的樣子——有藥香,有笑語,有牽掛的人,有守著的家。
“你看,”林辰指著地裡新冒出的薄荷芽,“按你說的法子,用醒神花的汁液澆灌,長得比以前壯實多了。”
阿默的歸一劍在薄荷叢邊輕輕劃過,雲紋的光芒落在芽尖上,像撒了層金粉:“等夏天到了,讓沈念試試做薄荷糖,他好像很喜歡甜的。”
“好啊,”林辰笑了,“再讓他學認藥,說不定以後能成個好藥師。”
沈念聽到他們的話,跑過來仰著臉問:“哥哥,林公子,我能學用劍嗎?像你們一樣厲害,能保護穀裡的人。”
阿默蹲下身,與他平視,歸一劍的劍穗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頰:“等你再長大些,我教你。但記住,劍不是用來打架的,是用來守護想守護的東西。”
沈念似懂非懂地點頭,小手抓住歸一劍的劍穗,又看了看沉水劍的金線,突然說:“娘說,金線和雲紋碰到一起,會有光,能趕走所有壞人。”
林辰和阿默相視而笑,同時伸出手,讓沉水劍與歸一劍的鋒芒輕輕相觸。金線與雲紋瞬間亮起,交織成一道溫暖的光,落在沈念和小石頭的臉上,落在藥圃的新綠上,落在無痕閣的紅燈籠上。
溪水流得更歡了,帶著融雪的清潤,繞著藥圃轉了個圈,像是在為這新的開始吟唱。遠處的山巒漸漸染上春的綠意,天空藍得像塊乾淨的錦緞,偶爾有雲飄過,投下淡淡的影子,很快又被陽光碟機散。
百草穀的故事,還在繼續。那些深埋的過往,如同冬日的積雪,終將被春日的暖陽融化,滋養出更繁茂的希望。而他們要做的,就是守著這片藥田,守著身邊的人,在每一個日出日落裡,把日子過成最溫暖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