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蝕靈玄途 第398章 月照藥圃竹影動,上師舊事入茶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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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的梆子聲剛過,林辰卻毫無睡意。藥庫的木窗沒關嚴,月光像被誰揉碎的銀箔,灑在那隻青陶藥罐上,罐身的藤蔓紋在光影裡活了似的,彷彿要順著罐口爬出來。他想起阿默傍晚說的話——上師燒陶時,總在窯邊守著七七四十九天,說陶土得聽夠柴火的悄悄話,才能長出“性子”來。

“性子?”林辰伸手碰了碰罐口的紅繩,繩子磨得有些發毛,卻牢牢纏著罐身,像阿默握劍時手腕上的力道,鬆一分會滑,緊一分會斷。他突然笑了,阿默說上師編藥簍講究“天人合一”,這罐子怕也是如此,陶土是“地”,月光是“天”,紅繩就是把天地拴在一起的結。

窗外傳來竹枝晃動的聲音,林辰探頭一看,見阿默正蹲在藥圃邊,手裡拿著小銀鋤,在給七星草澆水。月光落在他背上,把他的影子投在泥土上,像幅淡淡的水墨畫。林辰忽然想起阿默說的“雪團”,說不定那白狐的影子,也是這樣輕輕巧巧的,能踩在露水上麵不沾濕皮毛。

天剛矇矇亮,林辰就去敲阿默的房門。門“吱呀”一聲開了,阿默手裡還拿著本泛黃的書,封麵上寫著《終南藥經》,邊角都磨捲了。“醒這麼早?”阿默的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眼尾還有點紅,“是不是被墨羽雀吵醒了?它今早在竹枝上練嗓子,跟昨天在黑風寨時一樣,叫得比影閣的號角還響。”

林辰的目光落在那本書上,手指忍不住動了動:“這是……上師寫的?”

阿默低頭看了眼書,眼裡突然亮起來,像被晨光點著的星火:“是啊,你看這字跡,是不是跟我記藥譜的筆跡有點像?上師說,寫字跟種藥一樣,橫要像藥苗紮根,豎要像莖稈向上,撇捺得像葉片舒展,不能太拘謹。”他翻開一頁,指著其中一行字,“你看這句‘七星草畏硫磺,喜晨露’,上師特意在‘晨露’兩個字旁邊畫了個小太陽,說這樣記不容易忘。”

林辰湊近了些,聞到書頁上有股淡淡的鬆煙墨香,混著點艾草的氣息——大概是阿默總把書放在藥架上。他指尖劃過那行字,突然覺得上師的筆觸裡有種特彆的溫柔,不像他寫藥方時那麼板正,倒像在跟藥草聊天似的,連字裡行間都帶著笑意。

“上師是不是還教你彆的了?”林辰的聲音不自覺地放輕了,“比如……怎麼跟山裡的精怪打交道?我昨天聽沈念說,終南山有會說話的鬆樹。”

阿默突然笑出聲,眼裡的光晃得林辰有點暈:“還真教了!上師說,跟精怪說話得用‘草木語’,比如對鬆樹,要說‘風來搖三搖,雨來彎彎腰’,它就會把鬆果掉下來給你當坐墊;對泉水,得說‘叮咚叮咚,分我半瓶’,它才肯讓你舀水——上次我跟雪團去取水,沒說這句,泉水硬是在桶裡打了個轉,又跳回井裡了。”

早飯時,蘇慕雲端來剛蒸好的山藥糕,見林辰還在翻那本《終南藥經》,忍不住打趣:“林辰哥,你這是要跟阿默搶飯碗啊?昨天還說藥草味嗆人,今天就抱著藥經不放了。”

林辰的耳根有點發燙,把書往懷裡攏了攏:“我就是看看……上師寫的字挺好看的。”

“何止好看,”阿默突然插話,嘴裡還嚼著山藥糕,“上師寫藥方時,總在藥名旁邊畫小插畫,比如寫‘當歸’,就畫個戴鬥笠的人往家走;寫‘遠誌’,就畫隻大雁往南飛。他說這樣病人一看就懂,不會拿錯藥。”

林辰的心突然跳了一下,他想起自己昨天在藥庫看到的標簽,上麵隻有乾巴巴的藥名,不像上師這樣,把藥草都寫活了。“那……上師會給每種藥草起小名嗎?”

“會啊!”阿默的眼睛更亮了,“他叫七星草‘七姐妹’,說七片葉子像七個穿綠衣裳的小姑娘;叫紫蘇‘紫霞’,說它的葉子在夕陽下跟晚霞一個色;還有蒲公英,他叫‘小傘兵’,說風一吹,種子就帶著傘飛走了,跟沈念玩的紙鳶似的。”

沈念剛咬了口山藥糕,聽到這話突然笑噴了:“‘小傘兵’?虧他想得出來!昨天我用蒲公英種子打彈弓,還真像打傘兵靶,一彈一個準!”

林辰卻沒笑,他想象著上師蹲在終南山的草地上,指著蒲公英跟雪團說話的樣子——白狐大概會用尾巴去掃種子,把“小傘兵”掃得滿天飛,上師就坐在旁邊笑,陽光灑在他白鬍子上,像撒了層金粉。

上午整理完藥架,林辰見阿默在劈柴,突然走過去說:“我來吧。”他拿起斧頭,學著阿默平時的樣子,把木柴豎在地上,舉起斧頭正要劈,卻被阿默攔住了。

“上師說劈柴也有門道,”阿默從他手裡拿過斧頭,“你看,木柴有紋路,得順著紋路劈,不然斧頭會卡住。就像你切藥時,得順著根須的方向下刀,不然藥汁會跑掉。”他邊說邊舉起斧頭,“哢嚓”一聲,木柴應聲裂開,斷麵整整齊齊。

林辰看著那斷麵,突然想起《終南藥經》裡的插畫——上師畫的木柴,紋路裡都藏著小小的箭頭,指示著該從哪裡下斧。“上師是不是對什麼都這麼講究?連劈柴都有口訣?”

“有啊,”阿默擦了擦斧頭上的木屑,“‘順紋劈,裂如帛;逆紋劈,鈍如鐵’。他說萬物都有自己的性子,得順著來,就像對待影閣的人,硬拚不行,得用巧勁——昨天在黑風寨,要是我直接衝上去砍,肯定會中他們的毒煙。”

林辰突然覺得,上師的智慧像口深井,阿默就像那根井繩,把井裡的水一桶一桶打上來,灑在百草穀的每寸土地上。他看著阿默把劈好的柴碼成整齊的垛,突然說:“阿默,你多跟我說說上師的事吧,我想聽。”

阿默的動作頓了頓,隨即笑了,眼裡的光比陽光還暖:“好啊,等我劈完柴,就給你講他怎麼用鬆針編鳥籠,那籠子編得,鳥進去了都不想飛走——因為他在籠頂種了株薄荷,鳥聞著香味就迷迷糊糊的,以為在自己窩裡呢。”

傍晚,林辰坐在藥圃邊的石凳上,看著阿默給新栽的紫蘇澆水。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幾乎連在一起。阿默的動作很輕,水壺傾斜的角度剛剛好,水流像根銀線,正好落在紫蘇的根部,一點沒濺到葉片上。

“上師澆水時,會跟紫蘇說‘喝吧喝吧,喝飽了長快點,等你結了籽,我給你做紫蘇糕’。”阿默的聲音在暮色裡輕輕飄著,像片羽毛落在林辰心上,“他說植物也通人性,你對它笑,它就長得精神;你對著它歎氣,它的葉子就會捲起來。”

林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早上劈柴時磨出的繭子有點疼,但心裡卻暖暖的。他想起上師畫的插畫,想起阿默說的“草木語”,突然覺得百草穀的一草一木都變得不一樣了——竹籬笆上的牽牛花在對他笑,藥架上的陳皮在說“我陳得夠久了,可以入藥了”,連墨羽雀落在竹枝上的姿勢,都像是在模仿上師的樣子。

“阿默,”林辰突然開口,聲音有點發緊,“等忙完這陣,我們去終南山看看吧?去看看上師燒陶的窯,看看雪團的窩,看看他編藥簍的竹林……”

阿默澆水的動作停了,他轉過身,夕陽的光落在他眼裡,像盛了兩團小火苗。“好啊,”他說,“我也很久沒回去了,上師說過,人不能總往前跑,得回頭看看走過的路,不然會忘了自己是誰。”

暮色漸漸濃了,藥圃裡的蟲鳴此起彼伏,像在為他們的約定伴奏。林辰看著那隻青陶藥罐,突然覺得它不再隻是個罐子,而是個裝滿故事的寶盒,裡麵藏著上師的智慧,藏著阿默的回憶,還藏著……他自己剛剛萌生的、想去看看遠方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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