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416章 京華藥香繞紫宸,舊謎新疾鎖深宮
穀雨的京城,護城河邊的柳絲已垂到水麵,綠得像浸了油。林辰勒住馬韁,看著朱雀大街上往來的車馬,心裡竟生出幾分陌生——離開京城不過一年,朱紅的宮牆、青灰的瓦簷,卻像隔了好幾重歲月。
“林先生,前麵就是影閣在京城的分號了。”影夫人派來的隨從指著街角的鋪麵,黑漆門板上掛著塊不起眼的木牌,刻著“草木深”三個字,倒比江南的藥鋪多了幾分低調。
阿默牽著馬跟在後麵,歸一劍的劍鞘裹著厚布,怕在京城惹眼。他懷裡揣著百草鼎的殘片,指尖能摸到綠鏽下的紋路——離京越近,那紋路似乎越燙,像在呼應著什麼。
沈念扒著馬車窗戶往外看,眼睛瞪得溜圓:“京城的房子真高!比揚州的城樓還高!”他手裡攥著從塞北帶來的沙棘果,想送給七皇子嘗嘗,“你說七皇子會喜歡嗎?”
林辰笑著點頭,心裡卻有些沉。影夫人的信裡沒細說七皇子的症狀,隻說“晝則倦怠,夜則盜汗,脈細如絲”,太醫院的禦醫們會診了三次,開了補氣、滋陰的方子,都不見效。
“先去分號落腳,”林辰說,“等見過影夫人,再進宮看七皇子。”
“草木深”的鋪麵不大,後堂卻彆有洞天,竟連通著條密道,據說能直抵宮牆根。影夫人已在堂內等候,穿著身素雅的湖藍衣裙,比在江南時清瘦了些,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
“林兄可算回來了。”影夫人起身相迎,茶盞在她指尖輕輕晃動,“七皇子的病……怕是與藥宗的舊事有關。”
林辰心裡一動:“您查到了什麼?”
“太醫院的舊檔裡,記載著三十年前的一樁事,”影夫人壓低聲音,“當年藥宗被滅門,有位禦醫偷藏了藥宗的‘煉鉛方’,說是能‘固本培元’,獻給了先帝。七皇子幼時體弱,先帝曾讓他服用過一陣子……”
“煉鉛方?”阿默的手猛地攥緊,歸一劍的劍穗幾乎要被捏碎,“鉛是毒物,怎麼能入藥?”
“古人不知鉛毒之害,”影夫人歎氣,“隻知鉛丹能鎮驚安神,卻不知日積月累,會蝕骨噬心。七皇子的病,怕是當年的鉛毒殘留在體內,如今藉由某種誘因爆發了。”
林辰想起林文淵手記裡的話:“鉛毒入髓,非草木可解,需借鼎力。”他摸出懷裡的鼎足,“看來,要救七皇子,得先找到完整的百草鼎。”
進宮見七皇子時,林辰特意帶上了從塞北帶來的沙棘果,還有那枚鼎足。皇城的朱門沉沉開啟,玉石鋪就的禦道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比塞北的草原更讓人覺得空曠。
七皇子的寢殿在禦花園西側,殿內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藥味,混著淡淡的龍涎香,卻壓不住那股若有似無的衰敗氣。七皇子斜倚在榻上,臉色蒼白得像宣紙,原本清亮的眼睛此刻蒙著層霧,見了林辰,才勉強扯出個笑:“林先生……你可來了。”
“殿下安好。”林辰行禮,目光落在他手腕上——那裡戴著串紫檀佛珠,珠子的包漿卻透著種不正常的暗沉。
“彆叫殿下了,”七皇子擺擺手,聲音輕得像羽毛,“在你麵前,我還是那個想學製藥的學生。”他咳了兩聲,侍女趕緊遞上參湯,“太醫院的方子都試了,沒用……我總覺得,五臟六腑像被什麼東西啃著,白天還好,夜裡尤其難熬。”
林辰為他診脈,指尖下的脈象細弱如絲,卻時不時跳一下,像風中殘燭。他又看了看七皇子的舌苔,舌質紫暗,苔薄如紙——正是鉛毒深入骨髓的征兆。
“殿下還記得幼時服用的‘固本丹’嗎?”林辰輕聲問。
七皇子的眼神暗了暗:“記得,黑褐色的丸子,味道很苦。父皇說吃了能長力氣……難道我的病,與那丸子有關?”
林辰點頭,從藥箱裡取出那枚鼎足:“這是藥宗百草鼎的殘片,當年藥宗能解百毒,靠的就是這鼎。臣查到,您體內的毒,需用完整的百草鼎才能煉化。”
七皇子看著鼎足上的紋路,突然道:“這花紋……像不像太醫院密室裡的壁畫?”
“太醫院密室?”
“嗯,”七皇子回憶道,“我小時候偷溜進去過,裡麵畫著煉丹的場景,有個鼎的圖案,和這殘片很像。隻是那密室後來被封了,說是‘不祥’。”
林辰心裡一震——看來百草鼎的另一部分,很可能就在太醫院!
太醫院的密室藏在古籍庫的後麵,門鎖早已鏽死,阿默用歸一劍才撬開。裡麵積著厚厚的灰塵,蛛網掛滿了梁木,空氣中彌漫著陳舊的紙味和淡淡的黴味。
“這裡真有壁畫!”沈念舉著火把,照亮了斑駁的牆壁。畫上果然是煉丹的場景,與瘴穀山洞裡的壁畫如出一轍,隻是最後一幅畫的百草鼎,缺了條腿——正好與他們帶來的殘片吻合!
“鼎足在這裡!”阿默的聲音從角落傳來。隻見石案下的暗格裡,藏著塊青銅殘片,綠鏽斑斑,形狀正好能與帶來的鼎足拚合,拚合處的紋路上,刻著“太醫院”三個字。
“還差最後一條腿。”林辰將兩塊殘片拚在一起,鼎身已有了大半,“壁畫上說,‘鼎成於終南’,難道最後一部分在終南山?”
“終南山是藥宗的發源地,”影夫人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不知何時也跟來了,“我派去終南山的人傳回訊息,說藥宗舊址的廢墟裡,發現了塊帶花紋的青銅,很可能就是最後一塊鼎足。”
事情突然變得明朗,林辰卻隱隱覺得不安。太醫院的壁畫上,在百草鼎旁還畫著個小人,被鎖鏈捆著,表情痛苦,旁邊寫著行小字:“鼎能解厄,亦能招禍。”
“這是什麼意思?”沈念指著壁畫,“難道百草鼎有危險?”
林辰想起林文淵手記裡被撕掉的那頁,心裡的不安更甚:“或許藥宗滅門,就與這鼎有關。”
正說著,外麵突然傳來喧嘩聲,太醫院院判帶著衛兵闖了進來:“你們在乾什麼?這裡是禁地!”
影夫人擋在林辰身前:“院判大人,我們是奉七皇子之命,來查藥宗舊事的。”
“藥宗?”院判臉色大變,“那是謀逆的亂黨!你們敢查他們的事,是想謀反嗎?”
衛兵們拔刀上前,阿默立刻將林辰和沈念護在身後,歸一劍出鞘,寒光映得壁畫上的鎖鏈閃閃發亮。
“住手!”七皇子的聲音突然響起,他不知何時來了,臉色雖白,眼神卻很亮,“院判,朕讓他們來的,有何不妥?”
院判嚇得趕緊下跪:“殿下恕罪!隻是……隻是藥宗的事是先帝欽定的禁忌,臣不敢……”
“先帝也有犯錯的時候,”七皇子走到壁畫前,輕輕撫摸著鼎的圖案,“若這鼎能救朕的命,彆說是禁忌,就是刀山火海,朕也闖定了。”
前往終南山的路上,林辰總覺得心神不寧。七皇子的病越來越重,時常咳血,太醫院的禦醫們束手無策,隻能靠參湯吊著命。影夫人派去終南山的人傳回訊息,最後一塊鼎足確實在藥宗舊址,隻是那裡被一股詭異的瘴氣籠罩,進去的人都沒出來。
“又是瘴氣?”沈念想起嶺南的瘴穀,打了個寒顫,“我們帶的青蒿夠嗎?”
“這次的瘴氣不一樣,”影夫人看著地圖,眉頭緊鎖,“藥宗舊址的瘴氣是‘屍瘴’,據說當年滅門時,上千人慘死,怨氣凝聚成毒,普通草藥沒用。”
林辰摸出那半塊百草鼎,鼎足上的紋路在月光下泛著幽光,像在指引著什麼。“或許,得用鼎來破瘴氣。”他想起瘴穀的經曆,“上次在嶺南,就是用鼎熬藥,瘴氣才散的。”
終南山的藥宗舊址藏在雲霧深處,斷壁殘垣上爬滿了枯藤,空氣中彌漫著股腐臭的味,比嶺南的瘴氣更刺鼻。沈念剛吸了一口,就頭暈眼花,阿默趕緊將青蒿葉塞進他嘴裡。
“往這邊走。”林辰根據鼎足的指引,走向廢墟深處的祭壇。祭壇中央的石台上,果然放著最後一塊鼎足,與另外兩塊拚在一起,正好組成完整的百草鼎!
鼎身刻滿了藥草的圖案,三足穩立,鼎口刻著的“藥濟蒼生”四個字在月光下泛著金光。可就在鼎身拚合的瞬間,祭壇周圍突然冒出黑色的瘴氣,凝聚成無數鬼影,嘶吼著撲過來!
“是屍瘴!”影夫人祭出軟劍,劍氣斬開一道瘴氣,“快用鼎!”
林辰將並蒂七葉一枝花、青蒿、沙棘果等藥材扔進鼎中,阿默用火摺子點燃鼎下的乾柴。火焰升騰起來,鼎內的藥材化作青色的煙霧,與黑色的瘴氣碰撞在一起,發出滋滋的響聲。
鬼影在青煙中痛苦地扭曲、消散,腐臭的味漸漸被藥香取代。當最後一縷瘴氣散去時,鼎內的青煙凝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影,竟是藥宗的末代宗主——林文淵!
“是你……”人影看著林辰,聲音帶著欣慰,“終於有人能湊齊百草鼎了。”
林文淵的魂魄藉由鼎力顯現,道出了藥宗滅門的真相——當年他發現先帝服用的“固本丹”含鉛毒,想揭穿此事,卻被煉藥的禦醫誣陷謀反,導致藥宗被滅。他臨終前將百草鼎拆成三塊,藏在不同的地方,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有人用鼎解毒,還藥宗清白。
“七皇子的病,是鉛毒與當年的怨氣糾纏所致,”林文淵的聲音漸漸微弱,“用鼎煮藥時,需加入你的血……你是我藥宗最後的傳人,血脈能引鼎力。”
林辰毫不猶豫地割破手指,將血滴入鼎中。鼎內的藥材瞬間沸騰起來,化作金色的藥液,散發出沁人心脾的香氣。
帶著藥液趕回京城時,七皇子已陷入昏迷。林辰將藥液一點點喂進他嘴裡,看著金色的液體順著喉嚨流下,七皇子蒼白的臉上漸漸泛起紅暈,呼吸也平穩了許多。
三天後,七皇子終於醒了,能下地走路,脈象也恢複了有力。他看著完整的百草鼎,感慨道:“原來救朕的,不隻是藥,還有藥宗的忠魂和你們的仁心。”
林辰望著窗外的春光,心裡突然敞亮——兩世的記憶,藥宗的傳承,江南的雨,塞北的雪,都不是孤立的片段,而是串在一起的珠子,最終都指向“救人”二字。
影夫人站在一旁,笑著說:“百草堂的分號,已經開到了西域,沈念成了孩子們最愛的小先生,阿默的劍法也教給了不少護衛……”
沈念捧著新畫的藥草圖,上麵畫著百草鼎,旁邊寫著“藥舟渡人,生生不息”。
林辰撫摸著百草鼎上的紋路,突然明白,所謂圓滿,不是走到終點,而是帶著所有的經曆、所有的牽掛,繼續走下去。
京城的藥香,正順著朱雀大街,飄向更遠的地方,像江南的雨,像塞北的風,滋養著每一顆等待希望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