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638章 雨打青竹路
雨絲斜斜地織著,將青竹巷的石板路洗得發亮。林辰的竹杖敲在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他抬頭望瞭望天色,鉛灰色的雲壓得很低,彷彿伸手就能摸到。“這雨怕是要下到傍晚,”他轉頭對身後的李雪和沈硯說,“得找個地方避避,不然草藥該受潮了。”
沈硯背著的竹簍裡,草藥用油紙包得嚴實,但邊角還是洇進了些潮氣,散出淡淡的藥香。“前麵拐角有間破廟,”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去年路過時還能遮風擋雨,去那兒歇歇吧。”
李雪點點頭,將藥箱往懷裡又摟緊了些。箱裡的銀針和瓷瓶碰撞著,發出細碎的聲響,像在應和雨打芭蕉的節奏。三人踩著積水往拐角走,青石板上的水窪映出他們的影子,被雨珠打碎,又慢慢拚合,像幅流動的水墨畫。
破廟的門是兩扇朽壞的木門,沈硯上前推了推,“吱呀”一聲,門軸發出痛苦的呻吟。廟裡積著厚厚的灰塵,蛛網掛滿了房梁,但好在屋頂還算完整,隻有幾處漏雨的地方,滴下的水珠在地麵砸出小小的坑。沈硯找了些乾草堆在角落,用打火石引燃,火苗“劈啪”地躥起來,驅散了些潮氣,也映亮了供桌上的殘像——那是尊缺了胳膊的觀音像,衣袂上的彩繪被歲月磨得模糊,卻依舊帶著悲憫的笑意。
“先把草藥晾晾。”林辰解下竹簍,將油紙包一個個開啟,把草藥攤在乾淨的石板上。蒼術、薄荷、紫蘇……各種草藥的香氣混在一起,與煙火氣交織,竟有種奇異的安寧。李雪則開啟藥箱,取出紗布和藥膏,借著火光檢查——剛才走得急,沈硯的褲腳被石片劃破了,滲著血珠,她得趁雨停前處理好。
“坐下吧。”李雪拍了拍身邊的石塊,沈硯乖乖坐下,看著她用溫水清洗傷口。雨水順著廟門的縫隙淌進來,在地麵彙成小溪,流到火堆邊就被烤乾,騰起細小的白霧。“上次在黑風嶺,你也是這麼不小心,”李雪一邊塗藥膏一邊笑,“被荊棘劃破了腿,還硬撐著走了三裡地。”
沈硯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那不是怕耽誤趕路嘛。”他看向林辰,“師伯,您說咱們這次采的藥,夠不夠治張大戶家的老寒腿?”
林辰正用竹杖撥弄火堆,火星子濺起來,落在他的袖口上。“差不多了,”他說,“但光靠草藥不行,還得教他一套推拿手法。那老漢常年坐著不動,氣血都淤住了,藥得用,筋骨也得活動開。”他忽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掏出個油布包,開啟是幾張泛黃的紙,“這是我前幾日畫的推拿圖,你們看看,哪裡不對的地方指出來。”
李雪接過來,借著火光仔細看。紙上的線條簡單卻清晰,標注著穴位和力道方向,旁邊還寫著小字:“按足三裡時,要像按在棉花上,輕攏慢撚,得讓對方覺得痠麻才管用。”她抬頭看向沈硯:“你上次給王嬸按的時候,力道太猛,把人按得直叫喚,得學學圖上的‘輕攏’二字。”
沈硯臉一紅:“我那不是想快點見效嘛。”
“治病哪有速成的道理。”林辰的竹杖敲了敲地麵,“就像這雨,下得急了會淹了田,下得勻了才養莊稼。推拿也一樣,得順著氣血走,不能硬來。”
雨漸漸小了,變成了毛毛雨,落在廟頂上沙沙作響。沈硯忽然聽見廟門外有響動,像是有人踩在積水裡的聲音,他警覺地站起身,抄起身邊的柴刀——這荒郊野嶺的,怕是有野獸,或是……不懷好意的人。
“彆緊張。”林辰按住他的胳膊,“聽聽動靜,不像野獸,腳步很輕,像是個孩子。”
話音剛落,廟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露出雙烏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望著火堆。那是個小姑娘,梳著兩個歪歪扭扭的辮子,衣服又薄又舊,被雨水淋得透濕,凍得嘴唇發紫。她手裡攥著個破碗,碗邊豁了個口,裡麵空空如也。
“彆怕,進來吧。”李雪柔聲說,往旁邊挪了挪,給她騰出塊地方,“火邊暖和。”
小姑娘猶豫了一下,慢慢挪進來,腳底板沾滿了泥,在地上留下串串小腳印。她低著頭,小手緊緊攥著破碗,指節都泛白了。沈硯從竹簍裡翻出塊乾糧,遞過去:“吃吧,剛烤過的,還熱乎。”
小姑娘沒接,隻是偷偷抬眼看了看他,又飛快地低下頭。李雪走過去,把乾糧掰成小塊,塞進她手裡:“拿著吧,看你餓壞了。”她的手觸到小姑孃的指尖,冰涼刺骨,“怎麼一個人在這兒?你爹孃呢?”
小姑娘咬了口乾糧,含混地說:“俺娘病了,爹去鎮上抓藥,讓俺在這兒等,可等了一天也沒回來……”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砸在乾糧上,暈開小小的濕痕。
林辰歎了口氣,竹杖在地上畫著圈:“你家在哪兒?我們送你回去。”
“在山那邊的柳樹村,”小姑娘指了指廟後的山路,“娘咳得厲害,爹說要是他天黑前沒回來,就讓俺去村裡找王大夫……可俺不敢走夜路。”
李雪看了看天色,雨停了,天邊透出點微光:“我們正好要路過柳樹村,帶你一起走吧。”她從藥箱裡取出件乾淨的粗布褂子,“先換上吧,濕衣服穿久了要生病的。”
小姑娘接過褂子,小聲說了句“謝謝”,躲到觀音像後麵換衣服。沈硯則在收拾草藥,把晾乾的重新包好,放進竹簍。林辰望著廟外的山路,路麵泥濘,剛下過雨肯定不好走,但他知道,這趟路必須走——那小姑孃的娘還等著藥,就像很多等著他們的人一樣。
“走吧。”林辰站起身,竹杖點在地上,發出沉穩的聲響。
沈硯背起竹簍,小姑娘跟在李雪身邊,手裡攥著剩下的半塊乾糧,一步一步踩在沈硯的腳印裡。月光從雲縫裡鑽出來,照亮了山路,也照亮了他們的影子——三個大人,一個孩子,竹杖的“篤篤”聲,藥箱的“叮當”聲,還有小姑娘偶爾的咳嗽聲,在寂靜的山路上交織,像支樸素的歌謠。
走到半山腰時,沈硯忽然停住腳步,指著遠處的燈火:“那就是柳樹村吧?”
林辰點點頭:“快到了。”他看了眼身邊的小姑娘,她的辮子已經被風吹得散開,卻仰著頭笑,眼裡的光比星光還亮。李雪握著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粗布傳遞過去,像在說:彆怕,路再難走,總有同行的人。
竹簍裡的草藥散發著清香,彷彿在預示著,明天又會是被希望填滿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