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656章 藥香嫋嫋,新程伊始
官差們清理斷魂崖的血跡時,李雪正蹲在暗河入口處,將最後一瓶心蠱殘骸埋進土裡。銀簪在她掌心微微發燙,簪頭的蘭草紋映著晨光,像極了外婆繡帕上的針腳。她忽然想起段長風臨死前的瘋狂,那句“世道錯了”像根刺,紮在心頭——這世間的惡,究竟是人心本就如此,還是被什麼東西扭曲成了這般模樣?
“在想什麼?”沈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的後背纏著厚厚的繃帶,走路還帶著點瘸,卻非要湊過來幫忙。昨夜陸衍用最好的金瘡藥給他處理了傷口,說再養半月就能痊癒,可他總覺得,這點傷哪比得上心裡的暢快——畢竟端了噬心教的老巢,還親手傷了無影閣的人。
李雪拍了拍手上的土:“在想……以後該往哪走。”她望向遠處連綿的青山,雲霧在山尖流轉,像一幅沒乾的水墨畫,“青溪鎮的事了了,斷魂崖的賬也清了,可江湖這麼大,總還有像黑藥堂、噬心教這樣的地方。”
沈硯撓了撓頭,從懷裡摸出塊桂花糕——還是離開藥圃時蘇氏塞給他的,用油紙包著,至今還帶著點溫熱。“走一步看一步唄。”他把桂花糕遞過去,“師娘說,路是一步步走出來的,藥是一服服熬出來的,急不得。”
李雪接過桂花糕,咬了一小口,甜香混著淡淡的藥味在舌尖散開。她忽然笑了:“你倒是比我看得開。”
“那是。”沈硯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忽然哎喲一聲捂住後背,“彆動氣,陸先生說我這傷得靜養。”
林辰拄著竹杖走過來,杖頭的銅箍在晨光裡泛著柔和的光。他的肩膀也纏著繃帶,卻依舊挺直了腰板,目光掃過崖頂的黑石,那裡的蛇紋已徹底黯淡,像褪了色的舊畫。“陸先生在山下等著,說要請我們去鎮上的酒樓喝一杯,算是慶功。”
“不去不去。”沈硯頭搖得像撥浪鼓,“酒樓的菜哪有師娘做的好吃?我想回藥圃了,想念師娘燉的蓮子羹。”
李雪也跟著點頭:“我也想回去看看蘭草長得怎麼樣了,還有外婆的牌位,該擦擦灰了。”
林辰看著兩個孩子的模樣,眼裡漾起笑意:“也好。那就先回藥圃,等養好了傷,再做打算。”他頓了頓,竹杖指向東方,“不過東邊的臨河鎮捎來訊息,說那裡爆發了痢疾,醫官人手不夠,陸先生本想讓我們過去幫幫忙。”
“痢疾?”李雪立刻來了精神,從藥箱裡翻出本《疫症要略》,“是濕熱引起的還是時疫所致?臨河鎮靠河,若是水源被汙染,後果不堪設想。”
沈硯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那還等什麼?現在就去臨河鎮!我這點傷不算事!”
“急什麼。”林辰敲了敲他的腦袋,“先回藥圃取些藥材,痢疾最需黃連、黃芩這些清熱燥濕的藥,鎮上的藥鋪未必夠。再說,你這模樣去了,不是添亂嗎?”
沈硯撇撇嘴,卻也知道林辰說得在理,隻能悻悻地跟著收拾東西。李雪將《疫症要略》揣進懷裡,又往藥箱裡塞了些預防痢疾的藥丸——那是她根據外婆留下的方子改良的,用馬齒莧、金銀花等草藥製成,方便攜帶,藥效也溫和。
下山的路比來時從容。陸衍的騾車停在山腳,丫丫居然也在車上,正趴在車轅上數藥簍裡的甘草。“李姐姐!沈哥哥!”看見他們,丫丫立刻蹦下來,手裡舉著根剛拔的艾草,“我跟陸先生來接你們啦!我奶奶說,這艾草能驅邪,給你們帶一根!”
李雪笑著接過艾草,彆在藥箱的銅環上:“丫丫怎麼來了?幽靈村的三葉草長好了嗎?”
“長好啦!”丫丫的眼睛亮晶晶的,“村長爺爺說,等秋收了,就把三葉草的種子分給大家,明年種滿全村,這樣就再也不會有壞東西來了。”她湊到沈硯身邊,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後背的繃帶,“沈哥哥,你還疼嗎?我給你吹吹就不疼了。”
沈硯被她逗笑了,彎腰揉了揉她的頭發:“不疼了,丫丫吹過就是不一樣。”
騾車晃晃悠悠往藥圃趕。陸衍坐在車夫位上,給他們講臨河鎮的情況:“聽說最先得痢疾的是河邊的漁民,一開始隻是上吐下瀉,後來越來越重,已經死了三個人了。官府怕引起恐慌,還沒對外聲張,隻悄悄請了醫官去,可效果不大。”
“水源的問題可能性最大。”林辰的竹杖敲著車板,“漁民靠水吃水,若是河裡有不乾淨的東西,很容易集體發病。”他看向李雪,“你外婆的醫案裡,有沒有治痢疾的方子?”
“有。”李雪點頭,“外婆說過,痢疾分‘赤痢’和‘白痢’,赤痢多是濕熱入血,要用白頭翁湯;白痢是寒濕困脾,得用胃苓湯。得先去看看患者的症狀,才能對症下藥。”
沈硯聽得認真,忽然問:“那要不要帶些大蒜?我娘說,大蒜能殺菌,拌在菜裡吃,不得拉肚子。”
“說得對。”陸衍讚許地看了他一眼,“大蒜確實有消毒的作用,臨河鎮的水源若是被汙染,讓村民們用大蒜泡水喝,倒是個簡單的預防法子。”
回到藥圃時,蘇氏早已在門口等著,看見他們,眼眶一下子紅了:“可算回來了!我燉了鴿子湯,給你們補補身子。”她拉著李雪的手,又摸了摸沈硯的繃帶,“這孩子,怎麼又傷成這樣?”
沈硯嘿嘿一笑:“小傷,師孃的鴿子湯一喝,保證明天就好。”
藥圃裡的蘭草長得極好,尤其是東廂房窗台下那盆,是李雪親手移栽的,葉片舒展,綠油油的,像蘸了露水的翡翠。外婆的牌位擺在供桌上,蘇氏每天都擦,木牌光潔如新,旁邊還插著束剛摘的金銀花,香氣清幽。
“我去看看藥材。”李雪放下藥箱,往藥圃深處走去。蒼術、白術長得齊整,薄荷的葉子上還掛著晨露,最角落裡的黃連也冒出了新葉——這些都是治痢疾的良藥,看來蘇氏一直精心照料著。
沈硯跟著林辰去了竹屋,陸衍正在給林辰重新包紮肩膀的傷口,丫丫則蹲在門口,用樹枝在地上畫三葉草。“臨河鎮的事,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動身?”陸衍一邊纏繃帶,一邊問。
“後天一早吧。”林辰答道,“讓沈硯再養兩天,也把藥材整理好。你要不要一起去?”
陸衍搖搖頭:“我得回趟京城,把噬心教的事稟明太醫院,順便調些藥材過來。臨河鎮那邊,有你們在,我放心。”他從懷裡摸出個小瓷瓶,遞給沈硯,“這是宮裡的‘金瘡秘藥’,比我給你的好,敷在傷口上,好得快。”
沈硯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像得了寶貝似的。
晚飯時,竹屋的院子裡擺了張方桌,蘇氏做了滿滿一桌子菜:鴿子湯、紫蘇煎魚、清炒馬齒莧,還有沈硯最愛的桂花糕。丫丫坐在李雪身邊,小口小口地喝著湯,眼睛卻一直盯著沈硯——她總覺得,這個會打壞人的大哥哥,後背纏著繃帶的樣子有點可憐。
“臨河鎮的痢疾,怕是不簡單。”林辰喝了口酒,目光深邃,“漁民集體發病,死得又快,不像是普通的時疫。你們去了,除了治病,還要多留意水源,看看是不是有人故意投毒。”
沈硯的筷子頓了頓:“又是像黑藥堂那樣的壞人?”
“不好說。”林辰搖搖頭,“江湖之大,什麼人都有。但不管是什麼人,咱們行醫救人,問心無愧就好。”他給李雪夾了塊魚,“你的針法已經很熟練了,但治疫症更重藥材配伍,到了臨河鎮,多觀察,多思考,彆慌。”
李雪點頭,將魚夾給丫丫:“我知道。外婆說過,醫者的心,得比藥還穩。”
夜色漸濃,丫丫在蘇氏體貼的懷裡睡著了,小手裡還攥著半塊桂花糕。沈硯的傷口隱隱作痛,卻沒像昨夜那樣難以忍受,他靠在竹椅上,看著院子裡的月光,忽然覺得,這樣的日子真好——有熱飯吃,有安穩覺睡,身邊還有可以信任的人。
李雪坐在他旁邊,翻看著《疫症要略》,書頁間的紫蘇葉標本被風吹得輕輕顫動。她忽然想起在幽靈村的井邊,沈硯為了護她被幽靈抓傷;在斷魂崖的祭壇上,他又替林辰擋住了血色巨蛇的攻擊。這個總是大大咧咧的少年,其實比誰都可靠。
“在看什麼?”沈硯湊過來,肩膀不小心碰到她的胳膊,疼得齜牙咧嘴。
“沒什麼。”李雪合上醫書,臉頰有點發燙,“在想明天要帶哪些藥材。”
沈硯撓撓頭,從懷裡摸出個用紅繩係著的小袋子,遞給她:“這個給你。”
李雪接過來,開啟一看,裡麵是顆圓潤的鵝卵石,上麵被人用小刀刻了朵歪歪扭扭的蘭草,正是她銀簪上的花紋。“這是……”
“在斷魂崖撿的。”沈硯的耳朵有點紅,“閒著沒事就刻了,你彆嫌棄。”
李雪握緊鵝卵石,石頭被他的體溫焐得暖暖的,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又軟又脹。“不嫌棄。”她輕聲說,“很好看。”
沈硯嘿嘿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憨。
第二天,沈硯果然恢複了些精神,能幫著收拾藥材了。李雪將黃連、黃芩、白頭翁等藥草分類打包,沈硯則負責往騾車上搬,蘇氏和丫丫在一旁縫補他們磨破的衣服,竹屋裡裡外外都是藥香和笑聲。
林辰坐在門檻上,看著這一幕,竹杖在地上輕輕畫著圈。他知道,臨河鎮的痢疾隻是新的開始,江湖路遠,挑戰隻會越來越多。但隻要這三個孩子在,隻要這藥圃的藥香不斷,就總有希望。
傍晚時分,藥材終於收拾妥當。滿滿兩車的草藥,散發著清苦又安心的氣息。丫丫要回幽靈村了,臨走前,她把自己編的三葉草花環戴在李雪頭上:“李姐姐,這個給你,能帶來好運。”又給了沈硯一塊她奶奶做的紅薯乾,“沈哥哥,這個甜甜的,吃了傷口就不疼了。”
送走丫丫,三人坐在院子裡,看著夕陽把藥圃染成金色。沈硯啃著紅薯乾,含糊地說:“明天去臨河鎮,我一定能幫上忙。”
李雪摸了摸頭上的花環,輕聲道:“嗯,我們一起。”
林辰的竹杖指向天邊的晚霞,那裡的雲彩像朵巨大的金銀花,散發著淡淡的金光。“走吧,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趕路。”
夜色溫柔,藥香嫋嫋。竹屋的燈亮了,在院子裡投下溫暖的光暈,像個安穩的擁抱。李雪將那顆刻著蘭草的鵝卵石放進藥箱,與外婆的銀簪並排放在一起。她知道,新的旅程即將開始,前路或許有風雨,有荊棘,但隻要身邊有他們,有這滿箱的藥草,有心頭的信念,就無所畏懼。
就像這藥圃的艾草,曆經風雨,卻總能在晨光裡,抽出新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