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692章 江南蠱影,青衿試刃
梅雨浸透江南的青磚黛瓦時,文淵和石勇的船終於靠了岸。碼頭的青石板濕滑如鏡,倒映著烏篷船的剪影,空氣裡彌漫著潮濕的水汽與梔子花的甜香,與藥圃的草木清氣截然不同。
“李大哥說的病患家就在前麵的巷子裡。”石勇背著藥箱,手裡拿著張油紙,上麵是李雪畫的簡易地圖,墨跡被雨水洇得有些模糊,“聽說姓柳,是個繡娘,染病後身上長出紅色的疹子,癢得夜裡睡不著,太醫院派來的醫官看了,隻說是怪病,沒法治。”
文淵攏了攏被雨打濕的長衫,眉頭微蹙:“李雪先生說,江南多水澤,易生蠱蟲,尤其是這種不明原因的皮疹,更要仔細辨彆。”他從藥箱裡拿出個小巧的瓷瓶,裡麵裝著冰魄花蜜露,“這是先生特意交代的,若真是蠱症,或許能派上用場。”
柳家住在巷子深處,一扇斑駁的木門虛掩著,裡麵傳來低低的啜泣聲。文淵輕輕敲門,一個老婦人顫巍巍地開了門,見是外地來的醫家,渾濁的眼睛裡燃起一絲希望:“兩位是……京城來的先生?”
“我們是終南山藥圃來的,聽聞柳姑娘染病,特來看看。”文淵溫聲道,跟著老婦人走進屋。
屋內陳設簡單,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草藥和黴味混合的氣息。柳姑娘躺在裡屋的床上,麵色蒼白,裸露的手臂上布滿了細密的紅疹子,有些地方已被抓得潰爛,滲著血水。見有人進來,她慌忙拉過被子遮住,眼裡滿是羞慚與痛苦。
“姑娘彆怕,我們是來治病的。”文淵放緩了聲音,拿出銀針,“能讓我看看你的疹子嗎?”
柳姑娘猶豫了一下,在老婦人的勸說下,才慢慢掀開被子。文淵仔細觀察著疹子,又詢問了發病的時間和症狀——起初隻是胳膊上起了幾個小紅點,以為是蚊蟲叮咬,後來越來越多,蔓延到脖頸和後背,癢得鑽心,用了許多藥膏都不管用。
“發病前,有沒有接觸過什麼特彆的東西?”石勇在一旁問道,他想起沈硯教的,蠱症往往與接觸過的異物有關。
柳姑娘想了想,聲音細若蚊蚋:“上個月……幫鄰村的王婆子繡過個荷包,她給了我一塊西域來的香料,說是能驅蟲,我放在繡籃裡,後來就……”
“香料?”文淵心頭一動,想起李雪講過的迷迭香事件,“那香料還在嗎?”
老婦人連忙從櫃子裡拿出個繡籃,裡麵果然有塊黑色的香料,散發著淡淡的腥氣,與尋常香料的氣味截然不同。文淵用銀針挑了一點,放在鼻尖聞了聞,又取出隨身攜帶的“試蠱石”——那是青禾用靈墟山的石頭打磨的,遇蠱蟲會變色。
銀針接觸到香料的瞬間,試蠱石竟泛起了暗紫色!
“果然是蠱症!”文淵沉聲道,“這香料裡摻了‘血線蠱’的蟲卵,你繡活時接觸多了,蟲卵就順著麵板鑽進了體內,長成了蠱蟲。”
柳姑娘嚇得臉色慘白,渾身發抖:“那……那還有救嗎?”
“有救。”文淵拿出冰魄花蜜露,“這是用雪域冰魄草做的,能解蠱毒。石勇,你去燒些艾草水,我們先給她止癢,再用藥。”
石勇應聲去燒水,文淵則取出銀針,小心翼翼地刺入柳姑娘手臂上的穴位,試圖暫時壓製蠱蟲的活動。他的手法雖不如李雪熟練,卻沉穩認真,每一針都精準地落在穴位上。
半個時辰後,艾草水燒好了。石勇幫著老婦人給柳姑娘擦拭身體,文淵則將冰魄花蜜露兌在溫水裡,讓她慢慢喝下。說來也奇,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柳姑娘身上的紅疹就淡了些,癢意也減輕了許多,她終於能安穩地閉上眼,睡了個好覺。
老婦人喜極而泣,非要給他們磕頭,被文淵和石勇攔住了。“我們是醫者,治病救人是本分。”文淵扶起她,“這香料是誰給王婆子的?您知道嗎?”
“好像是個穿黑袍的男人,說是什麼‘西域來的商人’。”老婦人回憶道,“前幾日還在鎮上的茶館見過,聽人說他賣的香料很便宜,不少人家都買了。”
“不好!”石勇猛地站起來,“若真是血線蠱,那些買了香料的人怕是都要遭殃!”
文淵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立刻道:“石勇,你去通知鎮上的官府,讓他們趕緊收繳所有從黑袍人那裡買的香料;我留在這裡照看柳姑娘,再寫封信快馬送給先生,讓她派人來支援。”
兩人分工行動,石勇雷厲風行地跑去官府,文淵則留在柳家,一邊觀察柳姑孃的病情,一邊記錄血線蠱的症狀,準備給李雪的信。窗外的雨還在下,敲打著芭蕉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催促著什麼。
傍晚時分,官府派人來通報,說鎮上已有十幾戶人家出現了類似的症狀,那黑袍人卻不見了蹤影,隻在他住的客棧裡搜出了大量未賣出的香料,裡麵都摻著血線蠱的蟲卵。
“看來是早有預謀。”文淵看著送來的香料樣本,眉頭緊鎖,“這血線蠱比之前的無形蠱更隱蔽,初期症狀像麵板病,很容易被忽略。”
石勇喘著氣跑回來,手裡拿著塊從黑袍人客棧搜出的令牌,上麵刻著個“鴉”字:“官府說,這令牌和之前羅刹國巫蠱師的令牌很像!說不定是墨鴉的餘黨!”
文淵拿起令牌,指尖冰涼——墨鴉雖被擒,但他的黨羽顯然還在暗中作祟,想用蠱毒擾亂江南。“必須儘快找到他們的老巢,否則不知還有多少人要遭殃。”
夜裡,柳姑孃的病情穩定了許多,紅疹漸漸消退。文淵守在床邊,借著油燈的光寫著信,詳細描述了血線蠱的症狀、傳播途徑和冰魄花蜜露的效果,最後寫道:“此地蠱患初顯,弟子與石勇尚能應對,然恐有更大陰謀,望先生速做定奪。”
石勇則在院子裡警戒,手裡握著沈硯送他的短刀,眼睛警惕地掃視著黑暗。雨停了,月光透過雲層照下來,給青石板路鍍上了層銀霜,遠處傳來幾聲犬吠,更顯得夜的寂靜。
第二日一早,文淵讓石勇去驛站送信,自己則跟著官府的人去探望其他患者,給他們分發冰魄花蜜露。大部分患者的症狀都有所緩解,但有個孩童病情較重,身上的紅疹已變成了紫黑色,呼吸也有些急促。
“是蠱蟲已經入血了。”文淵心急如焚,拿出李雪教的“放血療法”,用銀簪刺破孩童的指尖,擠出幾滴發黑的血珠,再塗上冰魄花蜜露,“隻能試試這個法子,能不能逼出蠱蟲,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他守在孩童床邊,寸步不離,直到傍晚,孩童的臉色才漸漸紅潤起來,紫黑色的紅疹也褪去了些。文淵鬆了口氣,額角已滲出細密的汗珠——這是他第一次獨立應對重症,心裡的壓力可想而知。
石勇送信回來,帶來了個訊息:鎮上的藥鋪說,最近有個穿紅衣的女子買了大量的驅蟲藥,出手闊綽,還打聽哪裡有廢棄的宅院。
“紅衣女子?”文淵想起李雪提過的蘇三娘,“會不會是……”
“不管是誰,先去看看!”石勇握緊了短刀,“說不定那廢棄宅院就是他們的老巢!”
兩人跟著官府的人來到鎮外的一座廢棄宅院,院牆斑駁,門口長滿了雜草,看起來很久沒人住過。但石勇經驗豐富,一眼就看出地上的腳印是新的,而且不止一個人。
“裡麵有人!”石勇低聲道,示意眾人小心。
文淵則拿出試蠱石,剛靠近院門,石頭就泛起了深紫色,比之前的顏色更深:“裡麵有大量的蠱蟲,大家小心!”
眾人屏住呼吸,悄悄翻牆而入。院子裡堆滿了木箱,散發著濃鬱的腥氣,正是血線蠱香料的味道。正屋的門虛掩著,裡麵傳來說話聲,是個女子的聲音,帶著股嬌媚:“……這批血線蠱效果不錯,等蔓延開,整個江南都會亂起來,到時候羅刹國的大軍就能趁機南下……”
“果然是羅刹國的陰謀!”文淵心頭一怒,剛要衝進去,卻被石勇拉住。
“等等,裡麵不止一個人。”石勇指了指窗紙上的影子,至少有五個人。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馬蹄聲,火把的光亮劃破了黑暗。文淵驚喜地發現,來的竟是李雪和沈硯!
“先生!”他連忙迎上去。
李雪翻身下馬,神色凝重:“收到你的信就趕來了,情況怎麼樣?”
“裡麵有個紅衣女子,帶著幾個同夥,正在密謀用血線蠱擾亂江南。”文淵急聲道,“試蠱石顯示,裡麵有大量蠱蟲!”
沈硯拔出短劍,眼裡冒火:“又是這些雜碎!看我不一劍劈了他們的老巢!”
“彆衝動。”李雪攔住他,從藥箱裡拿出醒神草粉末和硫磺粉,“血線蠱怕硫磺,我們用粉末封住他們的退路,再衝進去。”
眾人按照李雪的安排,將硫磺粉撒在院牆四周,然後沈硯一腳踹開正屋的門,火把的光亮瞬間照亮了屋內——裡麵果然有個穿紅衣的女子,正是墨鴉的師妹,紅鴉!她身邊還站著四個黑袍人,手裡都捧著裝蠱蟲的陶罐。
“李雪!”紅鴉認出了她,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上次讓你壞了我師兄的好事,這次定要讓你嘗嘗血線蠱的厲害!”
她說著,將陶罐扔向眾人。無數條紅色的細線從罐子裡湧出,在空中蠕動,正是血線蠱!李雪早有準備,將醒神草粉末撒向空中,腕間的靈紋發出青光,形成一道屏障。血線蠱撞在屏障上,紛紛掉落,被硫磺粉一碰,立刻化作了血水。
沈硯趁機衝上去,短劍直指紅鴉,石勇和官府的人也跟著動手,與黑袍人纏鬥起來。文淵則守在門口,防止有人逃脫,他雖不善武,卻能準確地提醒眾人避開蠱蟲,配合得十分默契。
沒過多久,紅鴉和黑袍人就被製服了。李雪檢查了那些木箱,裡麵果然裝滿了摻有血線蠱蟲卵的香料,數量足夠讓半個江南的人遭殃。
“幸好你們發現得早。”李雪看著文淵和石勇,眼中滿是讚許,“這次多虧了你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文淵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先生教得好,弟子隻是照做而已。”
石勇則撓著頭笑:“還是沈大哥的短刀管用,劈起黑袍人來真順手!”
沈硯拍著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回去我教你幾招厲害的,保證下次讓你一個人就能打跑他們!”
清理完廢棄宅院,已是深夜。江南的月光格外溫柔,照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泛著柔和的光。李雪看著文淵和石勇疲憊卻興奮的臉,忽然覺得,這些年輕的舉子,就像初出鞘的青衿,雖略顯稚嫩,卻已鋒芒初露。
文淵拿出未寫完的醫案,借著月光繼續記錄:“血線蠱,色紅如線,寄生於香料,遇血則長,冰魄草可解……”字跡雖有些潦草,卻透著股認真勁兒。
李雪走過去,輕輕在他的醫案上寫下:“醫者,不僅要醫人,更要醫世。心有丘壑,手有乾坤,方能不負所學。”
文淵看著這行字,眼中閃過堅定的光芒,重重點了點頭。
第二天,李雪讓沈硯押送紅鴉和黑袍人回京城交差,自己則留在江南,指導文淵和石勇治療患者,收繳剩餘的香料。江南的雨又開始下了,細細密密,卻不再讓人覺得壓抑,因為每個人都知道,有這些年輕的醫者在,有藥圃的藥香在,再陰毒的蠱患,也終將被驅散。
而文淵和石勇的故事,才剛剛開始。就像這江南的梅雨,雖潤物無聲,卻已在不知不覺中,滋養出了新的希望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