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702章 冬藏萬物,根脈深紮
終南山的第一場雪落得無聲,清晨推開竹窗時,藥圃已裹在一片素白裡。寒玉石槽裡的冰魄草覆著層薄雪,葉片的藍光透過雪層滲出來,像凍在玉裡的星子。李雪披了件厚氅,踩著積雪走到石槽旁,輕輕拂去草葉上的雪——新抽的嫩芽頂著冰晶,竟比往年更顯堅韌。
“先生,青禾師兄從京城捎來的溫棚圖紙到了!”小石頭抱著個油紙卷跑過來,棉鞋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聲,鼻尖凍得通紅,“他說按這圖紙搭棚,就算下暴雪,冰魄草籽也能在棚裡發新芽!”
李雪展開圖紙,青禾的字跡工整細致,溫棚的結構、采光角度、供暖方式都標注得清清楚楚,旁邊還畫了幅小圖:幾個京城學徒在溫棚裡移栽幼苗,眉眼間滿是認真。“讓舉子們照著圖紙搭,選背風向陽的地方,用鬆木做支架,糊三層棉紙擋風。”她指著圖紙上的通風口,“這裡要留活頁,雪停了好透氣,彆悶壞了幼苗。”
沈硯從漠北帶回的參種已在石縫裡紮了根,紫紅色的莖稈裹著雪,倒像鑲了層銀邊。巴特爾蹲在旁邊,用樹枝小心地清理著根部的積雪,嘴裡唸叨著漠北的諺語:“雪蓋三層被,參苗當寶貝。”他來藥圃半年,中原話已說得流利,隻是偶爾還會冒出幾句漠北方言。
“這參性子野,就該讓它凍一凍。”李雪看著參苗笑道,“沈硯說漠北的參要在雪地裡埋三個月才夠勁,咱們終南的雪沒那麼厚,卻也能讓它多些筋骨。”
學舍裡暖意融融,舉子們圍著炭火盆,傳閱著各地寄來的醫案。文淵在江南遇到了一種“水蠱”,患者腹腫如鼓,他用冰魄草配水蓮根,三劑藥就消了腫;阿蠻在蘇州藥道館收了個女徒弟,小姑娘擅長用蘭草花做香包,能安神定驚,很受街坊歡迎;青禾則在京城改良了“凍瘡膏”,用終南的艾草混西域的火焰草汁,治好了不少八旗子弟的凍手。
“青禾師兄還說,皇上要下旨建‘天下藥庫’,讓各地藥圃把珍稀種子送到京城儲存,以防戰亂失傳。”墨硯的徒弟念著信,眼睛發亮,“他推薦咱們藥圃的冰魄草做‘鎮庫之寶’呢!”
林辰撚著胡須,竹杖在炭盆邊敲了敲:“藏種子,不如傳法子。就算種子沒了,隻要人還記得怎麼種、怎麼用,這草木的魂就還在。”他看向李雪,“就像你外婆的醫案,紙頁泛黃了,可道理還鮮活,這纔是真的‘藏’。”
李雪點頭,從竹櫃裡取出個木盒,裡麵是她整理的《五域醫方彙錄》——江南的水蠱方、漠北的風痹散、西域的凍瘡膏、雪域的安神湯,都按“病症”分類,標注著不同地域的加減之法。“這冊子抄十份,讓去各地交流的舉子帶上,不是要他們照本宣科,是要他們知道,醫道從來不是死方子,是活學問。”
臘月裡,藥圃迎來了最熱鬨的日子。文淵從江南迴來了,帶著三個江南學徒,說是來學冰魄草的溫棚培育;阿古拉和沈硯也從漠北趕回,沈硯的馬背上馱著個大木箱,裡麵是漠北牧民送的“萬年寒冰”,說能讓冰魄草籽儲存更久;連蘇三娘都派烏蘭送來了雪域的“冰蠶絲”,說是做藥囊防潮最好。
除夕夜,藥圃張燈結彩。蘇氏和江南來的廚娘一起做了八大碗,有終南的燉雞、江南的醃魚、漠北的烤羊腿、西域的饢餅。沈硯非要跟巴特爾比喝酒,結果被灌得趴在桌上,嘴裡還嘟囔著“漠北的酒沒我釀的山楂酒甜”。
李雪看著滿院的笑臉,忽然覺得,這藥圃早已不是她一個人的地方。它像一棵老槐樹,根係紮在終南的土裡,枝葉卻伸向了江南的水、漠北的風、西域的沙、雪域的雪,每片葉子上都落著不同的風霜,卻都向著同一個太陽生長。
守歲時,李雪給每個舉子發了個紅包,裡麵不是銀子,是一粒精心挑選的冰魄草籽——帶水紋的給了江南學徒,帶雪紋的給了烏蘭,青黑相間的留給了終南的孩子們。“這籽,你們帶在身上。”她的聲音溫和而堅定,“到了春天,種在你們覺得該種的地方。記住,無論它長出什麼樣,都彆忘了,它的根,在這裡。”
舉子們握緊手裡的籽實,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紅紙傳過去,像握著一顆小小的火種。
大年初一的清晨,雪停了,陽光照在藥圃上,反射出耀眼的光。白狐不知從哪兒叼來一束臘梅,放在蘭草圃旁,嫩黃的花瓣映著白雪,格外精神。李雪推開窗,看著舉子們在雪地裡堆雪人,江南的學徒堆了個戴鬥笠的,漠北的巴特爾堆了個披羊皮的,惹得眾人笑個不停。
她低頭看向腕間的靈紋,那淡青色的蘭草印記在陽光下泛著柔光,與遠處冰魄草石槽的藍光遙相呼應。她知道,這個冬天,藥圃藏起的不隻是種子和方子,還有無數個等待春天的希望。
等到冰雪消融,那些握在掌心的籽實會被種進土裡,在江南的田埂、漠北的草原、西域的綠洲、雪域的山腳,長出新的嫩芽。而終南山的藥圃,會像永遠敞開的門,等著那些帶著風霜歸來的身影,也迎接著懷揣著同樣夢想的新麵孔。
冬藏萬物,藏的從來不是結束,而是下一個生生不息的開始。就像這冰魄草的籽,在黑暗的泥土裡積蓄力量,隻為在某個春風拂過的清晨,頂破凍土,向著陽光,努力生長。而屬於它們的故事,屬於藥圃的傳奇,會在時光裡繼續流淌,一年又一年,一輩又一輩,永遠不會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