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730章 雪擁終南,萬象歸宗
雪來得比往年早,一夜之間,青瓦覆霜,竹籬凝玉,整個藥圃被裹進一片素白之中。李雪推開傳習堂的窗時,正見林辰站在同心樹下,手裡握著把竹掃帚,卻沒有掃雪,隻是望著枝頭堆積的白雪,像在欣賞一幅精心繪製的畫卷。
“林伯,雪這樣大,怎麼不進屋暖和著?”李雪披上厚氅,端著碗薑茶走過去,熱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沈師兄說漠北分圃也下了雪,巴特爾正帶著學徒給跨域草蓋氈布呢。”
林辰接過薑茶,指尖觸到瓷碗的溫熱,目光卻沒離開同心樹。樹椏上的雪被風一吹,簌簌落下,露出幾片還未凋零的綠葉,在白雪映襯下,像翡翠般透亮。“你看這樹,”他忽然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感慨,“江南的枝、漠北的乾、西域的根,原是各有性子,如今卻在一場雪裡抱成了團。”
李雪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果然見不同地域的枝條在積雪中相互支撐,江南的柔韌、漠北的遒勁、西域的溫潤,在冰雪的包裹下,反而顯出一種奇異的和諧。“就像咱們的藥圃。”她輕聲道,“波斯的硫磺、東海的海螺、雪域的冰蠶,原本各在一方,如今卻在醫案裡湊成了方子。”
暖房裡,跨域草的新苗正舒展葉片。沈硯帶著學徒們給暖棚加炭,溫度計上的水銀柱穩穩停在適宜的刻度——這是他結合波斯的溫控法與終南的炭火術改良的裝置,既能抗寒,又能保濕。“師姐你看,”他指著一片新葉,“這葉尖帶著沙漠藍花的鋸齒,葉根卻有冰魄草的水紋,雪天裡長得更精神了!”
李雪湊近細看,葉麵上的靈紋比往日更清晰,淡青色的紋路順著葉脈流轉,像有生命般。她忽然想起林伯說的“草木有靈”,或許這些跨越地域的草木,真的在以自己的方式,訴說著融合的喜悅。
上午,山下傳來馬蹄聲。阿芷裹著圍巾跑進來,鼻尖凍得通紅:“李先生,林伯,京城來的信使!說青禾師兄在京城分圃培育出了‘耐寒水蓮’,能在冰水裡開花,皇上要親自來終南看呢!”
傳習堂頓時熱鬨起來。學徒們忙著清掃山路,沈硯指揮人加固暖房的玻璃,阿樹則帶著盲童們用冰魄草的藍光佈置路徑——將曬乾的草葉撒在雪地上,折射出淡淡的青光,既好看,又能指引方向。
“皇上要來?”林辰摩挲著手裡的竹杖,眼裡閃過一絲追憶,“當年你伯母在時,總說醫道不分貴賤,能讓帝王百姓都信得過,纔是真本事。”
李雪想起醫案裡母親的批註:“藥無尊卑,唯效是從;醫無高下,唯仁是本。”她忽然明白,母親留下的不僅是種子與醫術,更是一種平等的胸懷——無論是帝王將相,還是販夫走卒,在草木麵前,在病痛麵前,原是一樣的。
午後,雪漸漸停了。陽光穿透雲層,灑在藥圃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李雪站在寒玉石槽前,看著槽裡的冰魄草在雪中依舊泛著藍光,忽然覺得這藍光像一種語言,在無聲地訴說著終南的故事:從母親種下第一粒種子,到她接過藥圃;從一方小圃,到九州分圃;從本土草木,到異域靈苗……點點滴滴,都藏在這藍光裡。
“李先生,波斯商隊的駱駝在山腳下!”一個學徒跑來報告,聲音裡帶著興奮,“阿裡回來了!還帶了他們培育的藍花籽種!”
李雪趕到山門時,正見阿裡從駱駝背上跳下來。少年比去年高了些,穿著終南的棉袍,手裡捧著個銀盒,見到李雪,立刻開啟盒子:“李姐姐你看!這是我們用跨域草的種子種出的‘終南藍’,花瓣上有冰魄草的水紋呢!”
銀盒裡的藍花籽實泛著淡淡的青藍色,果然與終南的冰魄草籽有幾分相似。李雪接過盒子,指尖輕輕撚動籽實,彷彿能觸到波斯沙漠的溫度:“真好,它們認親了。”
阿裡又從懷裡掏出一卷羊皮:“這是父親畫的‘沙漠藥圃圖’,說要給終南的分圃做參考。我們還種了漠北的蓯蓉,長得可壯了!”
林辰看著那捲地圖,上麵用波斯文標注著藥田的位置,旁邊卻用漢字寫著“同源”二字——想必是阿裡教父親寫的。老人忽然笑了,眼角的皺紋裡盛著暖意:“你看,草木認得路,人心也認得。”
傍晚時分,皇帝的儀仗抵達終南。沒有鋪張的排場,隻有幾輛簡樸的馬車,車簾掀開,身著常服的皇帝走下來,目光掃過被雪覆蓋的藥圃,落在暖房裡的跨域草上,眼裡滿是驚歎:“朕在京城就聽說終南的草木能跨域共生,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李雪陪著皇帝參觀傳習堂,在《異域藥草錄》前駐足。皇帝翻看阿裡的藍花圖譜,又摸了摸阿樹的盲文藥譜,輕聲道:“這些不僅是藥草的記錄,更是天下同心的見證啊。”他轉向林辰,“林老先生,當年你母親種下的種子,如今已長成了森林。”
林辰躬身行禮,聲音平靜卻有力:“草木知感恩,百姓知冷暖。這不是某個人的功勞,是天下醫者與草木同心,才得此景象。”
夜宴設在傳習堂,沒有珍饈美味,隻有藥圃的家常菜:蓯蓉燉羊肉、冰魄草花蜜糕、波斯棗子粥,簡單卻溫暖。皇帝與眾人圍坐在一起,聽阿裡講沙漠藥圃的趣事,聽阿樹說盲童學徒的日常,聽沈硯談分圃的新發現,笑聲在暖爐的熱氣中回蕩,像一家人閒話家常。
席間,皇帝拿起一粒跨域草的種子,放在掌心:“朕要下道旨意,在國子監設‘藥草科’,讓天下學子都學學這跨域共生的道理。草木尚能如此,人為何不能?”他看向李雪,“李愛卿,這‘天下藥宗’的擔子,你要繼續挑下去。”
李雪起身應諾,腕間的靈紋在燈火下泛著青光,與窗外冰魄草的藍光遙相呼應。她知道,這擔子不僅是守護藥圃,更是守護這份跨越地域、穿越時空的和諧與共生。
夜深了,皇帝的儀仗悄然離去。林辰與李雪站在同心樹下,看著雪地裡的腳印被新雪慢慢覆蓋。遠處的暖房裡,跨域草的葉片上凝結著冰晶,在月光下閃著微光,像無數雙眼睛,注視著這片寧靜的土地。
“林伯,您說母親看到這一切,會高興嗎?”李雪輕聲問。
林辰望著終南山的方向,那裡的落星洞藏著時空的秘密,卻早已不是秘密的核心。真正的核心,是眼前這片藥圃,是這些生生不息的草木,是這些相親相愛的人。“她一直都在看著呢。”老人的聲音裡帶著笑意,“在每一片葉子裡,在每一粒種子裡,在每一聲歡笑裡。”
雪又開始下了,輕輕落在兩人的肩頭,像給這段傳承蓋上了一層溫柔的絨被。李雪知道,終南的故事還會繼續——雪會化,草會生,人會長大,種子會遠行,直到有一天,天下的草木都能在適宜的土地上生長,天下的人都能在和諧中相守,直到“天下藥宗”的願景,化作世間最尋常的風景。
而那扇藏在落星洞的門,會在冰雪中繼續沉默,像一個溫柔的隱喻:真正的奇跡,從不在遙遠的時空裡,而在腳下的土地上,在彼此的心裡,在一代又一代人,用愛與堅守,種下的每一粒種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