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731章 暗夜影隨,心照不宣
深夜浸在墨色裡,唯有傳習堂的燈火如孤星般亮著。沈硯抱著剛抄好的《分圃培育紀要》,踩著積雪往藏書閣去,棉靴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在寂靜的山穀裡格外清晰。
夜風卷著雪沫子打在臉上,像細針紮似的。他縮了縮脖子,加快腳步轉過藥田拐角——那裡有棵老鬆,鬆樹下的石階是去藏書閣的近路。可剛走到樹旁,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一道黑影,貼著樹乾一閃而過,快得像陣風。
沈硯心頭一緊,猛地停住腳步,握緊了懷裡的書卷。這幾日總覺不對勁,夜裡值勤時,總聽到暖房附近有輕微的響動,白日裡檢查,卻又找不到任何異樣。他原以為是山裡的野獸,此刻看來,倒像是……有人。
“誰?”他沉聲喝問,聲音在空曠的雪地裡蕩開,帶著迴音。
樹後沒有動靜,隻有風雪穿過鬆枝的嗚咽聲。沈硯皺起眉,緩緩後退半步,目光警惕地掃視四周。月光透過鬆針的縫隙灑下來,在雪地上投下斑駁的影,那些影子晃動著,竟讓人分不清是樹影,還是人影。
他深吸一口氣,想起李雪常說的“遇事沉住氣”,便強壓下心頭的慌亂,繼續往藏書閣走。隻是這一次,腳步放得極輕,耳朵也豎了起來,捕捉著周圍的任何一絲聲響。
果然,沒走幾步,身後便傳來極輕微的腳步聲,踩在積雪上,幾乎聽不見,卻瞞不過常年在山裡采藥的耳朵。沈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卻沒有回頭——他知道對方若想動手,自己未必是對手,不如裝作不知,看看對方究竟想做什麼。
藏書閣的門鎖是沈硯親手改良的,用的是西域的銅簧與江南的木榫,需得用特製的鑰匙才能開啟。他掏鑰匙時,故意放慢了動作,眼角的餘光瞥見身後三丈外的雪地裡,立著一道模糊的黑影,身形挺拔,穿著夜行衣,臉上蒙著黑布,隻露出一雙眼睛,在夜色裡亮得驚人。
那目光沒有惡意,反而帶著幾分……警惕?像是在防備著什麼,而非針對他。
沈硯心裡的疑團更重了。他迅速開啟門鎖,推門而入,轉身關門的瞬間,又看了那黑影一眼——對方竟還站在原地,目光投向他身後的暖房方向,像是在守護著什麼。
藏書閣裡彌漫著舊書與墨香的氣息。沈硯將《分圃培育紀要》放進書櫃,指尖卻有些發涼。他走到窗邊,撩開厚重的棉簾一角,向外望去——那黑影還在鬆樹下,隻是換了個姿勢,背對著藏書閣,麵朝暖房,像尊沉默的石像。
“到底是誰?”沈硯喃喃自語。藥圃向來安寧,除了偶爾來的商隊與求醫的百姓,鮮少有陌生人出入。更何況是這樣身懷武藝、行蹤詭秘的黑衣人。
他忽然想起林伯前幾日的囑咐:“近日常有不明身份的人在終南附近徘徊,說是來求醫,眼神卻總往暖房瞟。你們夜裡多留點心,尤其是跨域草的苗床,萬萬不能出岔子。”
難道這黑衣人,就是林伯說的“不明身份的人”?可若真是來偷跨域草的,為何隻遠遠跟著,不動手?
沈硯越想越糊塗,索性搬了張椅子坐在窗邊,借著書架的陰影,悄悄觀察著外麵。雪還在下,黑衣人始終站在鬆樹下,風雪落滿他的肩頭,竟像渾然不覺,隻有偶爾轉動的頭顱,顯示出他並未走神。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暖房方向忽然傳來一陣極輕微的異響,像是有人踩斷了枯枝。沈硯的心猛地一跳,隻見那黑衣人如離弦之箭般竄了出去,身影幾個起落,便消失在暖房附近的陰影裡。
緊接著,便聽到幾聲悶響,似乎有人交手,卻又很快平息,快得像一場幻覺。
沈硯再也坐不住了,抓起牆角的木棍,悄悄開啟藏書閣的門,往暖房摸去。雪地裡,除了他自己的腳印,還有幾串雜亂的新腳印,從暖房後方延伸向山林,腳印深淺不一,顯然有人曾在此處打鬥。
而暖房的門,依舊關得好好的,門閂也插得牢牢的。
他走到暖房後牆,借著月光仔細檢視,發現牆角的積雪上,有幾滴暗紅色的痕跡,像是……血跡。旁邊還有一枚掉落的飛鏢,鏢身刻著複雜的花紋,不是終南的樣式,倒像是江湖上某些門派的信物。
“看來是真有人想偷跨域草。”沈硯撿起飛鏢,指尖摩挲著上麵的花紋,“而那黑衣人,是在保護暖房?”
這個念頭讓他心頭一震。誰會派人保護藥圃?是青禾師兄在京城安排的?還是……林伯口中那位神秘的“故人”?
他正思忖著,身後忽然傳來極輕的腳步聲。沈硯猛地轉身,舉起木棍,卻見那黑衣人不知何時回來了,正站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手裡還捏著一枚與他撿到的一模一樣的飛鏢。
“是你?”沈硯握緊木棍,警惕地看著對方。
黑衣人沒有說話,隻是將手裡的飛鏢扔在他腳邊,然後指了指暖房,又指了指山林的方向,最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沈硯愣住了。對方的意思很明顯:有人來偷東西,被他打跑了,讓他不要聲張。
“你是誰?為何要護著藥圃?”沈硯追問,語氣裡的敵意少了些,多了幾分好奇。
黑衣人卻沒有回答,隻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裡似乎藏著某種熟悉的暖意,然後轉身,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夜色裡,隻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很快被新雪覆蓋。
沈硯站在雪地裡,手裡捏著兩枚飛鏢,心裡翻江倒海。他忽然想起小時候,跟著林伯在山裡采藥,遇到過一隻受傷的小狼,林伯救了它,後來每次他們進山,那隻狼總會遠遠跟著,直到確認他們安全才離開。
這黑衣人,倒像那隻狼,沉默地守護著,不求回報,也不求被知曉。
回到傳習堂時,天已微亮。李雪正在灶房幫夥夫燒火,見他進來,笑著問:“昨夜去藏書閣了?臉色怎麼這樣差?”
沈硯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夜裡的事說了,隻是隱去了黑衣人的部分,隻說發現有人想偷跨域草,被他趕跑了。
李雪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跨域草的種子關係到各地分圃的培育,絕不能有失。看來得加派人手夜裡巡邏了。”
沈硯點頭,心裡卻想著那黑衣人的身影。他沒有告訴李雪,或許是覺得,有些守護,本就該在暗處,不必說破。
接下來的幾日,沈硯特意留意夜裡的動靜。那黑衣人果然還在,有時在鬆樹下,有時在暖房旁,有時在藏書閣的屋頂上,像個影子,沉默地守護著藥圃的安寧。
沈硯沒有再驚動他,隻是偶爾會在巡邏時,往鬆樹下多放一塊熱饅頭,或是在暖房門口的石台上,留一碗溫熱的薑茶。他不知道對方會不會拿,隻是覺得,同為守護藥圃的人,該有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
直到第五夜,雪下得格外大,沈硯放完饅頭回到傳習堂,卻發現窗台上多了一樣東西——一枚用冰魄草葉編織的小狼,葉片上的藍光在夜色裡閃著柔和的光,栩栩如生。
沈硯拿起草編小狼,指尖觸到葉片上殘留的餘溫,忽然笑了。他知道,這是黑衣人的回禮,也是一種無聲的承諾:隻要藥圃需要,他就會一直在。
窗外的風雪還在繼續,鬆樹下的黑影依舊挺立。沈硯將草編小狼放在案頭,與那兩枚飛鏢並排擺著。他忽然明白,藥圃的安寧,從來不是理所當然的。有人在陽光下播種耕耘,就有人在暗夜裡默默守護,就像草木需要陽光,也需要雨露,缺一不可。
而這份守護,無論來自何方,出於何種原因,都值得被尊重,被銘記。
夜漸漸深了,傳習堂的燈依舊亮著。沈硯坐在案前,翻開《分圃培育紀要》,筆尖在紙上劃過,寫下新的批註:“草木需守護,人心亦需守護。守護者無言,卻在風雪裡,寫下最動人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