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762章 籽承舊歲意,風啟新程篇
終南的雪還沒化透,暖房裡的“星糖草”卻已悄悄攢了股勁兒。最靠邊的那盆幼苗,葉片邊緣泛著點嫩紅,像是被炭火熏過的朝霞,與旁邊南極“冰絨草”的冰晶白相映,倒成了暖房裡最惹眼的配色。
“林伯,您看這紅邊兒!”小陳舉著微距鏡頭湊近拍,相機螢幕上能看清葉片絨毛上沾著的細小白霜,“是不是昨晚炭火太旺,把它烤紅了?”
林辰正用軟布擦拭沈硯留下的那片三域草葉標本,布紋擦過草葉的青赤白脈絡,像在撫摸一條凝固的河。“是它自己想紅的,”他放下布,指尖在紅邊葉片上輕輕點了點,“草木比人更懂‘應景’,知道臘月裡該添點暖色,給守歲的人添個念想。”
暖房外傳來“咯吱咯吱”的踩雪聲,是小石頭挎著竹籃來了。籃子裡裝著剛從雪地裡刨出來的“接雲草”塊根,凍得硬邦邦的,像塊褐色的石頭。“李雪姐姐說,這根泡在酒裡能驅寒,給戈壁來的叔叔們留著。”他把塊根放在炭火旁的陶盤裡,白氣順著根須的縫隙往外冒,很快就在盤底積了圈水。
陶盤旁邊堆著些新收的草籽,有漠北“沙固草”的褐籽,南海“潮間草”的灰綠籽,還有卓瑪從高原帶來的“接雲草”黑籽,都用不同顏色的布袋裝著,標簽上的地名寫得歪歪扭扭,卻透著認真。“這些是要寄給京城學堂的,”李雪端著剛熬好的薑茶走進來,茶杯上的熱氣在冷玻璃上凝成霧,“先生們說,讓孩子們親手種一種草,纔算真的讀懂《草木記》。”
卓瑪抱著銅壺蹲在“冰絨草”旁,壺裡的酥油茶還溫著。他學著李雪的樣子,往草盆裡倒了點茶,茶湯滲進土裡,草葉上的冰紋竟泛起層柔光,像撒了把碎鑽。“阿爸說,草喝了家鄉的茶,就知道有人在記著它。”男孩的小辮上還沾著雪粒,說話時撥出的白氣在鼻尖凝成小水珠。
午後,郵差頂著風雪送來個木盒,是周教授從南極捎來的。開啟一看,裡麵裝著株“冰絨草”的新苗,根須泡在透明的營養液裡,葉片上的冰紋比暖房裡的更密,像繡了層銀絲。盒底壓著張紙條,用鉛筆寫著:“南極的草甸又擴了半畝,科考隊的小娃娃們給每株草起了名,有叫‘終南’的,有叫‘星糖’的,說這樣它們就不會想家。”
李雪找了個新陶盆,盆底墊了層終南的紅泥,又摻了把小石頭帶來的漠北沙粒。“讓它既記著南極的冰,也認終南的土,”她用指尖壓實盆土,“等開春結了籽,一半送回南極,一半留在藥圃,讓兩地的草籽認認親。”
小石頭趴在盆邊數冰紋,忽然指著一片葉說:“這片葉上的紋像小羊!”卓瑪湊過去看,也跟著點頭:“像我家的耗牛!”兩個孩子圍著陶盆嘰嘰喳喳,把草葉的冰紋想象成各種模樣——有雪山,有溪流,有戈壁的駱駝,還有南海的魚,倒把冰冷的冬意都驅散了。
傍晚時,雪下得緊了。藥圃的籬笆上積了層厚雪,把“接雲草”的藤蔓壓成了彎弓,卻沒壓斷一根莖。林辰扛著竹梯出去清理,梯子剛架穩,就見雪堆裡滾出個毛茸茸的東西——是隻凍僵的小雀,翅膀上沾著雪,落在“星糖草”的盆栽旁瑟瑟發抖。
“它一定是餓了。”小石頭跑回廚房,用鑷子夾了點“星糖草”的漿果碎,輕輕放在小雀嘴邊。漿果的甜香似乎驚動了小雀,它顫巍巍地啄了兩口,眼睛慢慢睜開,竟往“星糖草”的葉片下鑽了鑽,像是把那裡當成了暖窩。
“草還能當小雀的家呢。”卓瑪托著下巴看,小雀的羽毛漸漸蓬鬆起來,在草葉間蹭了蹭,留下根細小的絨毛。林辰站在梯子上望著這一幕,忽然覺得,草木的用處從來不止於擋風固沙——它們能給小雀當窩,能給孩子當玩伴,能給遠方的人當念想,這纔是最動人的“隨土”之能。
夜裡,暖房的燈亮到很晚。林辰在燈下給周教授回信,筆尖劃過紙頁,寫下:“南極的新苗已種下,小石頭和卓瑪給它起了名,叫‘雲雀’,因為有隻小雀在它旁邊安了家……”旁邊的陶盤裡,“接雲草”的塊根正慢慢解凍,散發著淡淡的土腥氣,混著炭火的暖香,在空氣裡漫開。
小石頭和卓瑪趴在桌上,用彩筆給“冰絨草”的冰紋塗色——把像雪山的紋塗成白,像溪流的紋塗成藍,像戈壁的紋塗成黃,最後在空白處畫了個小小的太陽,說要讓南極的草也曬曬終南的暖。
窗外的雪還在下,藥圃裡的草木都在沉睡,卻藏著暗湧。“星糖草”的紅邊葉在暖光下輕輕晃,“冰絨草”的冰紋在夜色裡閃著光,“接雲草”的藤蔓在雪下積蓄著力量,連那隻小雀,也在草葉間睡得安穩。
林辰放下筆,望著滿室的草木,忽然想起沈硯筆記本裡的一句話:“冬天不是結束,是草籽在土裡寫的信,等春天一來,就會發芽開花,把信裡的話告訴全世界。”
現在他信了。這些藏在暖房裡的草木,這些寄往各地的草籽,這些孩子口中的名字,都是未寫完的信。它們會在土裡紮根,在風裡傳播,在不同的土地上長出新的模樣,卻永遠帶著終南的暖,帶著人的牽掛,把故事繼續寫下去——寫在戈壁的沙裡,寫在南極的冰上,寫在每個有草木生長的角落,一年又一年,永不停歇。
風穿過暖房的縫隙,吹得草葉沙沙響,像在說:彆急,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