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靈玄途 第819章 深林遇異客,簷下起波瀾
驚蟄剛過,後山的積雪還沒化透,林辰卻惦記著山上的野菌。張婆婆說雨後的青頭菌最鮮,燉雞湯能鮮掉眉毛,他便挎著竹籃,打算趁天好去采些,順便給李大爺捎些初春的草藥。
“哥,我跟你一起去!”阿木背著砍刀跑出來,紅棉襖在料峭的春風裡鼓得像隻小燈籠,“我剛跟王大爺學了辨菌子,保證不會采到毒蘑菇!”
林墨正在櫃台後算賬,聞言抬頭叮囑:“山路滑,早點回來,我給你們留著晚飯。”他指了指牆角的布包,“這是給張婆婆帶的桂花糕,你們回來時順路送過去。”
“知道啦!”阿木應著,拉著林辰就往後山走。晨霧還沒散,鬆針上的露珠打濕了褲腳,帶著清冽的草木氣,遠處的溪水叮咚作響,像在指引方向。
“你看這株‘連脈草’,”林辰蹲下身,指著石縫裡的綠光,“比去年長得旺,挖回去給李大爺泡水喝,治咳嗽最好。”
阿木小心翼翼地用小鏟子刨土,連帶著根須一起挖出來,放進竹籃的角落:“林墨哥說,這草在江南要賣很貴呢,沒想到咱後山到處都是。”
“物以稀為貴罷了。”林辰笑著繼續往前走,“以前在忘川渡,這草能救人性命,到了咱這兒,能給大爺治咳嗽,也算物儘其用。”
兩人說說笑笑,不知不覺走進了後山深處。這裡少有人來,古樹參天,藤蔓纏繞,陽光透過枝葉灑下斑駁的光點,落在厚厚的腐葉上,泛起潮濕的黴味。
“林辰,你看那是不是青頭菌?”阿木指著前方的枯樹下,幾簇白胖的菌子頂著青灰色的帽,看著鮮嫩誘人。
林辰剛要應聲,突然聽見樹叢裡傳來窸窣響動,像是有什麼大家夥在挪動。他立刻按住阿木的肩膀,示意他彆動,自己則握緊了腰間的短刀——那是林墨帶來的,說是江南鐵匠打的,鋒利得很。
響動越來越近,伴隨著粗重的喘息,像是負重前行的野獸。阿木嚇得攥緊了砍刀,手心全是汗,卻強撐著沒出聲。
片刻後,樹叢分開,一個身影跌了出來。那東西約莫半人高,渾身覆蓋著灰黑色的鬃毛,臉卻像人,眼窩深陷,嘴唇外翻,露出尖利的獠牙,最奇怪的是它的手,既像獸爪又像人手,正死死捂著流血的大腿,看到林辰兩人,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帶著警惕和痛苦。
“半人獸!”阿木失聲喊道,往後退了半步。他在說書先生的故事裡聽過,說這種生靈是人與獸的雜種,性情暴戾,會吃人。
林辰卻皺起眉。這半人獸雖然樣貌可怖,眼神裡卻沒有凶戾,隻有難以掩飾的痛苦,它的大腿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像是被利器劃傷,血正順著鬃毛往下滴,在腐葉上暈開暗紅色的痕跡。
“彆亂動。”林辰低聲對阿木說,慢慢放下短刀,“它好像受傷了。”
半人獸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嘶吼聲低了些,卻依舊死死盯著他們,喉嚨裡發出威脅的呼嚕聲。它掙紮著想往後退,卻牽動了傷口,疼得渾身一顫,差點栽倒在地。
林辰看它確實沒有攻擊性,便從竹籃裡拿出傷藥——是他常備的金瘡藥,用“連脈草”和幾種草藥特製的,止血效果極好。“我幫你治傷,”他放緩語氣,慢慢往前挪了兩步,“不傷害你。”
半人獸警惕地看著他,喉嚨裡的呼嚕聲漸漸停了,隻是依舊緊繃著身體,像根拉滿的弓弦。
“林辰,小心點!”阿木緊張地喊,握緊了砍刀隨時準備衝上去。
林辰沒回頭,繼續往前挪,直到離半人獸幾步遠的地方停下,把藥瓶放在地上,輕輕推了過去:“這個能止血。”
半人獸盯著藥瓶看了半晌,又看了看林辰,突然低下頭,用那隻像人手的爪子慢慢勾過藥瓶,笨拙地開啟,將褐色的藥粉倒在傷口上。藥粉碰到傷口,它疼得渾身抽搐,卻硬是沒再發出一聲嘶吼,隻是死死咬著牙,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林辰看得有些動容。這生靈雖樣貌怪異,卻有著超乎尋常的隱忍。他想起以前斬過的妖,有的殘暴嗜血,有的卻隻是想在亂世中活下去,或許這半人獸,也隻是個受傷的可憐生靈。
“還疼嗎?”林辰又問,語氣更溫和了些。
半人獸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突然發出一聲低低的嗚咽,像是在道謝。它掙紮著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密林深處走,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看林辰,然後消失在樹叢裡,隻留下一串帶血的腳印。
阿木這才鬆了口氣,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嚇死我了……林辰,你剛才太冒險了!要是它撲上來怎麼辦?”
“它要是想傷人,早就撲了。”林辰撿起地上的空藥瓶,“你看它的傷口,像是被鐵器劃的,說不定是被獵人傷了,才這麼警惕。”他望著半人獸消失的方向,心裡有些異樣,“這後山以前從沒聽說有半人獸,它是從哪兒來的?”
兩人沒再采菌子,匆匆下山。回到雜貨鋪時,林墨正在門口張望,看到他們回來,鬆了口氣:“怎麼去了這麼久?我還以為出事了。”
林辰把遇到半人獸的事說了,林墨聽後皺起眉:“半人獸?我在江南也聽說過,說是棲息在深山老林裡,從不輕易靠近人煙,怎麼會跑到咱們後山來?”
“會不會是被人追殺?”阿木插話說,“它腿上的傷口可深了,像是被刀砍的。”
林墨沉思片刻:“不好說。你們彆聲張,免得引起村裡恐慌,我明天去鎮上問問,看最近有沒有獵人在附近活動。”
張婆婆來送晚飯時,察覺到三人神色不對,問起緣由,林辰含糊地說了句“遇到隻受傷的野獸”,老人家沒多想,隻是叮囑他們“後山不安全,以後彆去太深的地方”。
夜裡,林辰躺在床上,總想起半人獸那雙複雜的眼睛,既有獸的警惕,又有人的痛苦。他想起那些年斬妖除魔的日子,那時總覺得非黑即白,妖就是惡,人就是善,可經曆了這麼多,才發現世間生靈,哪有那麼簡單的分法。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紙照進來,落在牆上掛著的短刀上,泛著冷光。林辰知道,這半人獸的出現,或許不是偶然,後山深處,可能藏著他們不知道的秘密。
但他並不害怕。無論是人是獸,是善是惡,隻要守住本心,行得正坐得端,總能應對。就像守著這雜貨鋪,守著身邊的人,無論風雨來不來,先把日子過踏實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