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恩怨十年劍 第106章 真相邊緣
白震山最近的氣很不順。
他本是要到歸雲山莊尋訪真相的,可山莊未到,卻被困於這小小的安南鎮中。
大家夥兒各忙各事,無暇他顧。
陳忘依舊常常飲酒自歡,展燕獨自養傷,李詩詩和楊延朗忙著聯絡鎮中的少男少女,項人爾和道不同打著官腔,芍藥更是照顧這個照顧那個的,張博文又是個口齒不清的悶葫蘆……
白震山年紀大了,又沒人陪沒人理,反倒顯得頗為寂寞難耐。
百無聊賴之中,便想著出去走走。
可這衙門口偏偏老是蹲著那個礙眼的瘋子,說起來,那瘋子倒也識趣,一看到白震山,就遠遠的躲開,不敢靠近半步。
然而白震山出出進進的,瘋子卻不遠走,一直在衙門附近徘徊,讓白震山出門的心情也全然沒了,隻好轉而複返,回到衙門裡。
陳忘正在自斟自飲,忽而聽見白震山走動,好奇問道:「老爺子,怎的不出門走動走動,舒活舒活筋骨,卻去而複返了。」
白震山頭也不回,沒好氣地說:「門口蹲著個礙眼的瘋子,壞了老頭子的好心情。」
說罷,兩隻腳踏進房門,將門「啪」的一聲關上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聽到白震山的話,陳忘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忽視了什麼重要的細節,當即決定出門走走。
陳忘剛一出門,一個黑影便朝他快速地撲了過來。
見狀,陳忘憑借本能一閃身,黑影竟撲了個空,一下子摔了個狗啃泥。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熟悉的臭味,飄到陳忘的鼻子裡時,他才意識到這個黑影正是鎮口的那個瘋子。
陳忘攤了攤手,開口道:「你看清楚了,我這次可沒有帶餅來。」
瘋子看的清楚,可仍然站起身來,拉著陳忘的衣角,死活都不肯鬆開。
他反反複複,口中卻隻有一個字:「走,走……」
「走?上哪裡去?」陳忘笑著問道。
瘋子支支吾吾說不清楚,嘴裡的辭彙卻變得豐富起來:「走,她走,她走。」
陳忘突然不笑了,似有所悟,問道:「你是讓我帶那個姑娘走?」
瘋子晃著陳忘的胳膊,連連點頭,口中嗚嗚叫著,似在表示肯定。
「你究竟是誰?」陳忘突然嚴肅了起來,厲聲問道。
「走,她走……」瘋子依然隻有這一句。
「你跟一個瘋子胡亂計較什麼?」
不知何時,白震山自房中走出,看陳忘和那瘋子拉拉扯扯,忍不住喊了一聲。
瘋子看到白震山,表現的十分惶恐,不知往陳忘手中塞了一串什麼物事,隨即便匆匆跑開了。
他邊逃,嘴裡還叫嚷著:「妖劫將至,哈哈哈,大禍臨頭,哈哈哈……」
陳忘摸著手中的一串東西,覺得自己有必要去親自看一看那被稱作妖女的淩香姑娘。
淩香的身體經過兩天的調理,已經漸漸恢複,能夠吃些流食之外的食物了。
芍藥與她經曆相似,同病相憐,又悉心照顧,同室相處,雖然相識時間不長,但相處卻極為融洽。
當淩香姑娘得知芍藥的墨點兒被毒蛇咬傷奄奄一息之時,竟主動給芍藥寫了一個方子。
芍藥照方抓藥,給墨點兒服下,這匹馬竟神奇的漸漸歡脫起來。
芍藥沒想到淩香姑娘竟深諳解蛇毒之法,與她更加親近了。
陳忘找到芍藥之時,她正在馬廄給墨點兒換藥。
陳忘從芍藥口中得知這匹奄奄一息的馬,竟能站了起來,不由誇讚道:「小丫頭醫術如神,連這劇毒之蛇都有法可解呢!」
芍藥聽陳忘誇讚,不禁羞紅了臉,忙解釋道:「哪有,都是淩香姑孃的方子好,我照方抓藥而已。」
「那姑娘竟會配蛇毒解藥?」
陳忘心頭的疑雲又多了一層,也許他們救的並不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而是一個真正的女魔頭。
「丫頭,我可以,去看看那個小姑娘嗎?我是說,她身體怎麼樣了?」陳忘試探地問道。
「大叔,香香恢複的挺好的,展燕姐姐常去看她,我也給她講了好多咱們的故事,她很喜歡聽,也想見見你們呢!」芍藥毫無防備。
「如此稱呼,看來芍藥和淩香倒是相處的不錯。」陳忘心說。
他就勢表示,想要親自探訪一下淩香姑娘。
芍藥拉著陳忘的手,一路將他引領至淩香的房間,敲了敲門,喊道:「香香,我帶瞎子大叔來看你了」
說罷,還補充道:「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那個瞎子大叔。」
說完話,芍藥輕輕推開房門,帶著陳忘走了進去。
此刻,淩香正躺在床上,身體尚在虛弱之中,麵色略顯蒼白,可掩飾不住她尚未長開的清秀眉目,尤其是那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是一個將可愛與無辜寫在臉上的讓人一眼便心生愛憐的女孩子。
可惜這一切,陳忘都看不到,在他的眼中,不過是一團模糊的虛影兒罷了。
陳忘走進門來,溫言細語地問道:「淩香姑娘,你恢複的如何?」
淩香見有人來,支撐著坐起來,靠在床上,道:「陳大叔吧!芍藥經常向我提起您,你們都是淩香的救命恩人,淩香感恩不儘。您在此不必拘禮,快快請坐。」
陳忘端坐在椅子上,轉頭對芍藥說:「你接著去照看墨點兒吧!我有些事情想找淩香姑娘證實一下。」
芍藥對大叔,自是毫無戒備之心,當即離開,輕輕掩上房門,繼續去照看她的小馬墨點兒了。
陳忘端坐於此,麵朝著淩香的方向。
看起來,這個姑娘還不知道,她的命運,將在一天後被他人決定。
「淩香姑娘,聽鎮裡人說,你是外地來的?」陳忘問道。
淩香輕輕「嗯」了一聲,表示答應。
這姑孃的聲音稚氣未脫,倒是頗有幾分軟糯可人。
「你從哪裡來?」陳忘進一步問道。
淩香停頓了好久,竟搖了搖頭,口中說:「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陳忘不禁有些疑惑。
她這麼大的人,也不是心智不全的孩童,怎會不知道?
淩香回答道:「我一覺醒來,便在深山之中,到處是傷,被瘋子大叔照料,才撿回一條命的。至於我為什麼來到這裡,自何處而來,我,我都不記得了。」
說話時,淩香大大的眼睛四處亂瞄,唯獨不敢直視陳忘。
「失憶了嗎?」
陳忘鎖緊眉頭,身子略微向前探去,接著問:「真的一丁點兒都不記得?」
「不記得。」淩香搖搖頭。
「你在撒謊。」陳忘的語氣突然變得凶狠且嚴厲起來。
他用自己不太好使的眼睛死死盯住淩香,質問道:「你什麼都不記得,為何記得蛇毒的解法?」
淩香沉默了。
在她眼中,這個大叔突然變得極為可怕,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活活吞掉一般。
陳忘在等淩香開口,卻遲遲沒有等到。
他乾脆自己猜測起來:「多年以前,妖女淩若蕊被鎮民處以火刑,她的孩子被黑衣道人帶走煉化,而她的丈夫李醜,則因為受到打擊,變成了一個瘋子。」
淩香的一雙大眼睛死死盯著陳忘,不明白眼前的這個大叔為什麼要給她講這些故事,而這些故事又和她有什麼關係?
但陳忘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就和淩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了。
由於身上的劇毒的影響,陳忘雙目隻看的到光影,讀不出淩香臉上的表情,也就無從判斷淩香對自己說的話的反應。
但他還是繼續說道:「多年以後,被黑衣道人帶走的孩子回到她的故鄉安南鎮,並遇到了自己的父親,那個已經瘋了的李醜。不知出於何種目的,她在鎮子中住了下來,然後,像她的母親一樣,被鎮民們架上了祭壇。」
「您的意思是說,我竟是那人的女兒?」淩香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陳忘說的話。
「你果真不知道?」
這一次,輪到陳忘迷惑了。
他的言論,本就是自己的猜測,用來詐出淩香的真實身份,可如今看起來,似乎淩香沒有對他說謊。
陳忘拿出瘋子塞到他手中的東西,展示在淩香麵前,問道:「淩香姑娘,你可認得此物?」
當看到陳忘手中的東西時,淩香的眸子陡然一凝,像是十分震驚。
她說:「這是我從小貼身攜帶的蛇骨手串,怎麼會在你的手裡?」
陳忘心中思忖著,想要將鎮子裡發生的一切建立起聯係來。
他想起楊延朗說過:在溶洞之中,他在代表淩懷斌的山神石像手中,也看到過這樣的蛇骨手串。
如此看來,淩香姑娘不僅和淩若蕊息息相關,向上甚至可以追溯到淩懷斌將軍,以及百毒門的巫。
這些千絲萬縷的關聯,都源自於這一條蛇骨手串。
包括他們親眼看到的,在雨林中被神秘力量驅使的毒蛇與巨蜂,似乎這一切,都可以串聯起來,形成一個完整的故事。
隻是故事之中的關鍵節點有所缺失。
這一切,使陳忘更加堅定地想要問出事情的原委。
也許老鎮長的判斷並沒有錯,也許錯的是他們幾個。可是,怎麼會?如果他們家族真的有駕馭毒物的力量,怎麼會束手就擒,任由這些鎮民擺布呢?
在陳忘的判斷之下,眼前的這個姑娘似乎對發生的一切並不知情。不對,她一定還有什麼在隱瞞著。
基於這種判斷,陳忘將自己先前的推斷全部告知了淩香,並且告訴她,就在明天,鎮民們就將通過投票,來決定她的生死。
最後,他還補充了一句:「不止是你的生死,還有那個瘋子的。我們來的時候,鎮民明知道毒蟲將至,紛紛避難,卻留下一個瘋子,誰也不敢確定,那是不是鎮民有意為之。」
說這話時,陳忘能明顯的感知到淩香的呼吸在變得急促。
這種特彆的反應讓他明白,那個瘋子對於淩香姑娘而言,還是很重要的。
陳忘加了一把火,道:「淩香姑娘,我們不會傷害你,可是,你隻有說出實話,我們才能保護你。因為我要知道,我們保護的究竟是什麼。」
淩香的心理防線被攻破了。
她終於開口,且語出驚人:「我並沒有失去記憶,而是在躲避。我不是普通人,而是黑衣十二隊的隊長:七隊隊長,代號草鬼婆——寒香。」
「寒香!」
聽到這個名字,陳忘感到心中一凜,脊背發寒。
他雖遠離江湖多年,對於江湖之事卻並未完全不聞不問,聽說過黑衣之中,有一善用蠱術的女人,被稱作草鬼婆寒香。
草鬼婆在江湖上頗有威名,有:「寧自殺而死,不沾草鬼而亡」的說法。
此話說的是:若碰到草鬼婆寒香,就趁早自殺,否則一旦中蠱,定會受儘折磨而死,死狀也極為慘烈。
恐怖的傳說使得江湖中人一提到寒香的名號,,學了這麼久,果然是出口成臟啊,還是肮臟的臟。」
「你,」楊延朗氣鼓鼓的,道:「早知道不管你了,賊女。」
「好好好,承楊少俠的情,小女子在此謝過了。」展燕眼見再跟楊延朗鬨著玩兒,他就真要生氣了,趕緊拱手道謝。
恰在此時,陳忘走進展燕房間。
他聽到楊延朗和展燕正在嬉鬨,大笑道:「哈哈哈,你們兩個,一天不掐起來,就各自不痛快,有趣,有趣。」
「陳大哥也來了。」楊延朗見陳忘來此,問候道。
陳忘走近楊延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與展燕姑娘有話說,你先出去走動一下?」
「不,」楊延朗搞怪地笑了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陳大哥有什麼話,我也要聽。」
展燕見陳忘來了,心中本來說了一聲「正好」,正欲告訴他自己在祭壇中所見,可話到嘴邊突然止住了。
她意識到,有楊延朗這個大嘴巴在,自己說什麼話都會被搞得人儘皆知。若那綠色的眼睛之事被鎮民知曉,豈非坐實了淩香姑娘是妖女的傳聞?如此,幾日來的努力全白費了。
想來陳忘也是有此顧慮,纔有意讓他離開。
展燕眼珠一轉,對楊延朗道:「臭小子,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燕子鏢藏在何處,究竟多少嗎?」
楊延朗嘟囔道:「從前問你你都是神神秘秘,十分小氣,如今陳大哥來了,你倒是爽快了?」
展燕沒接他的話,而是喊一聲:「臭小子,看鏢。」
話音剛落,展燕一抖手,五支鐵燕徑直朝楊延朗飛去。
楊延朗突遇襲擊,來不及反應,隻好從凳子上躍起,連連後退,直到靠在牆邊,退無可退。
燕子鏢卻沒停。
展燕將裙擺一展,左右手交替發力,無數燕子鏢向楊延朗奔去。
楊延朗不及多想,隻覺得眼前無數密密麻麻的黑燕飛了過來,心道:「定是我平日裡打壓這賊女慣了,這賊女趁機報複。」
如今這麼多鐵燕突然襲來,讓他上不是,下不是,左不得,右不得,隻得站在原地,閉上眼睛,聽候發落。
許久,楊延朗睜開眼睛,才發現這些鐵燕並沒有一個紮到自己,而是圍著自己的身體周圍,在牆上紮了一個人形。
這下,楊延朗簡直對展燕佩服的五體投地。
他瞪大雙眼,歎服道:「怎麼會有這麼多,賊女,你藏哪裡的?」
展燕笑了笑,解下黑色的外裙,隻見特製的裙擺之下,密密匝匝全是放鏢的布袋。
楊延朗瞪大雙眼,驚奇道:「你全帶身上?這得多沉啊!你就帶著這麼一大堆東西飛簷走壁嗎?我還追不上你,你太牛了。」
展燕笑了笑,道:「你要真認為我牛,就幫我個忙唄!」
說著話,她從懷裡掏出一個模具,道:「最近燕子鏢損耗很多,我腿腳不方便,你能帶著這個模具,找鎮子裡的鐵匠幫我打造二三十支嗎?」
見楊延朗沒反應,展燕生怕他賴著不走,居然央求道:「我的小朗朗,幫幫我唄!好不好嘛!」
「咦~」
楊延朗忽然覺得一陣膈應,接過模具,皺著眉頭道:「你一個男人婆,學人家撒什麼嬌。」
展燕聽了,生氣道:「你說誰男人婆。」
說罷,伸手欲打。
楊延朗哪裡肯吃眼前虧,早就跑的無影無蹤,還留下一句話:「哪個答應,我便說哪個嘍!」
陳忘看著這對冤家,不禁發笑。
笑罷,陳忘對展燕說:「展燕,你那招妙手藏酒,能藏住多大的東西?」
展燕本想告訴陳忘自己在祭壇中所見之事,卻被陳忘搶先發問,隻好先如實回答:「酒壇大小的東西,藏起來輕而易舉。」
陳忘點點頭,自言自語道:「甚好,甚好。」
隨即,陳忘將自己的部署同展燕交代一番。
他自知有了展燕這個保險,明天投票的事情必將萬無一失。
交代完畢,陳忘自覺一切妥當,便轉身離開了。
展燕也驚訝於看似一身正氣的陳大哥,居然也會想到如此的歪點子,想著想著,竟忘了要告訴陳忘自己的事。
待陳忘走遠了,展燕才忽的想起來。
然而展燕並沒有去追陳忘,反而安慰自己道:
「興許是看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