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恩怨十年劍 第232章 困獸猶鬥
剛力莽山的到來,吸引了一群倭寇,他們以綁縛沈慶的柱子為中心,圍成一個規整的圓圈。
白震山眼看著倭寇圍來了,大聲喊道:「快將老夫放下來,要殺要剮給句明白話。」
不料話音剛落,便見一支羽箭嗖地飛來,準確無誤地釘在白震山正前方的木籠柱上。
千弓佳射握緊長弓看向木籠裡的人,眼神中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老前輩,小心。」展燕拉住白震山,掃看了一眼圍成一圈的倭寇,道:「看樣子,他們似乎不是衝我們來的。」
「是我,他們是衝我來的。」聲音虛弱,顯然是來自沈慶。
在雙木洲潛伏多日,沈慶知道,這是倭寇們鐘愛的一種名為「鬥獸」的遊戲,最為剛力莽山所喜愛。
這個肥胖子最喜歡和人比試,可被擄掠來的民夫哪裡是他的對手,所謂「比試」,也隻不過是單方麵的屠殺罷了。
隻見沈慶艱難地抬起眼皮,看著籠子裡的新朋友們,用儘力氣說道:「我怕是活不過今日了,但你們要努力活下去,替我看看雙木洲的倭奴是如何覆滅的。隻要情報有用,我的使命便已完成,百死無憾。」
「沈慶!」
陳忘等人握緊籠子的木柱,齊聲呼喚,可是卻阻擋不住剛力莽山向他靠近的步伐。
那座巨大的肉山走到沈慶麵前,肥大的雙手一左一右扣緊綁縛沈慶的繩索,用力一掙,隻見那粗大的繩索應聲崩斷。
沒了繩索的支撐,身體虛弱無比的沈慶一下子重重的摔在地上。
自海波城破,倭酋山本綱夫便要求麾下倭寇勿濫殺民夫,要利用他們全力加固營寨。
有如此命令,怎能滿足嗜殺成性的倭寇的胃口?
剛力莽山已經許久沒玩過「鬥獸」遊戲,手癢難忍,見從沈慶口中問不出什麼,殺了又覺得浪費,經倭酋山本綱夫同意,才得以過過動手比試的癮。
可剛力莽山見這人半死不活,如何儘興?
於是他伸出一隻大手,抓住沈慶的腦袋將他提了起來,又朝圍觀的倭寇要來一壺冷水,兜頭澆了下去。
沈慶被縛在烈日下暴曬許久,口乾舌燥,頭腦昏沉,被這一澆,竟登時清醒了許多,又想著反正都要死了,又乾又渴怎麼去趕那黃泉路?於是便乾脆張開嘴巴,咕咚咕咚喝了幾口那淌下的冷水。
見沈慶喝個水飽,恢複了不少活力,那剛力莽山才滿意地將他放在地上,拉開架勢,朝沈慶擺擺手,準備角鬥。
沈慶勉強支撐身體,竟未倒下去。
他抬眼看了看麵前的剛力莽山,隻見這座大肉山雙腿紮成寬敞的馬步,左右跳動著,發出「咚咚」的悶響,跳罷,又用雙手猛拍大腿,臉上、胸口、肚皮以及大腿上的肥肉,這些肥肉竟然隨著他的拍打形成一陣陣起伏的肉浪,引起圍觀倭寇們一陣吱哇亂叫的歡呼。
末了,剛力莽山又朝沈慶擺擺手,示意由他來進攻。
沈慶深吸了一口氣,活動了一下因久縛而僵硬的身體,隻覺得自骨節到麵板寸寸疼痛,尤其是箭傷處,更是痛楚難忍,隻這稍微一動,額頭上便滲出無數顆豆大的汗珠來。
可他身為錦衣密探,經受過難以想象的嚴酷訓練,自然能忍常人不能忍之痛,橫豎都是一死,能選擇戰死,倒也算是死得其所。
想到這裡,沈慶強打精神,忍著渾身劇痛攥緊雙拳,大喊一聲,向麵前的那尊巨大肉山發起了攻擊。
可是這種狀態下的沈慶,哪裡還使得出幾分力氣?隻見他一拳拳打在剛力莽山堆滿肥油的肚皮上,隻是打的那一坨肥肉上下搖晃,卻絲毫沒有傷害到那尊肉山。
剛力莽山完全不做防守,視作對對手的蔑視和嘲諷。
他肚子上的肥肉鑄成了天然的防護牆,雖被沈慶垂死掙紮的拳頭擊打著,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等了一陣,剛力莽山覺得無趣,伸出巨大的右手隨手一接,緊緊握住沈慶開啟的左拳,隨即俯身,將那肥肉顫動的醜臉貼近沈慶,發出令人作嘔的「嘿嘿」笑聲後,突然用力一折,隻聽得「嘎吱」一聲脆響,那剛力莽山竟然將沈慶的左臂掰斷,從關節處露出森森白骨來。
「啊……」
沈慶發出撕心裂肺的一聲慘叫,牽動著籠中新朋友們的心,他們扭轉頭,不忍再看。
剛力莽山並未就此罷休,他的左手握成巨拳,蓄滿了一身力氣,「砰」地一聲打在沈慶的肚子上,彷彿是對先前沈慶對他攻擊的回應。
剛力莽山力大無比,這一擊竟將沈慶擊飛出去,五臟俱裂,六腑皆損,汩汩鮮血自箭傷處流了出來,將他衣衫上那乾掉的血跡重新染濕,在日光之下,泛起豔紅的粼粼血光。
眼看沈慶仰躺在地上,七竅流血,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倭寇們發出一陣歡呼。
籠子裡人各個捏緊了拳頭,咬緊了牙關,卻無濟於事,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
剛力莽山享受著倭寇們的歡呼,高舉右拳,像是在慶祝自己的勝利。
但是慶祝和歡呼隻有這麼一陣子,很快,四周便安靜了下來。
倭寇們驚訝地看到,那個被打的渾身鮮血的人,竟然用僅存的右手支撐著破敗的殘軀,緩慢的爬了起來。
沈慶站在那裡,傷及滿身,血流遍體,左臂低垂,右手卻緊握著拳頭,平平的伸出去,瞄準了剛力莽山的方向。
其實,根本不需要出拳,沈慶以這樣的身軀站在那裡,就是對倭寇們最有力的還擊了。
聽周圍歡呼的聲音安靜下來,剛力莽山方纔的得意與囂張頓時煙消雲散。
他怒視沈慶,彷彿在問:「你好好的死在那裡不好嗎?為什麼非要站起來。」
對於這無聲的羞辱,剛力莽山決心還以最為嚴厲的懲罰,於是那山一般肥壯的身子再一次震動著大地,朝沈慶猛撲過來。
麵對沈慶拚儘全力的右拳,剛力莽山不躲不閃,任憑那「綿軟無力」的拳頭打在自己厚厚的脂肪上,不痛不癢。
隨即,剛力莽山伸出大手,一把揪住沈慶的脖子,將他高高舉起,隨即另一隻手握住沈慶的腳踝,就這樣將他舉過頭頂。
剛力莽山決心用最狠毒的招式對待這個打不倒的人,下一刻,他將用雙手猛向下砸,同時提膝撞擊沈慶的腰部。
他倒要看看,一個人的腰椎斷了,還能怎樣站的起來。
想罷,剛力莽山便真的這麼乾了。
隨著「嘎吱」一聲脆響,沈慶的腰椎被剛力莽山的膝蓋硬生生地撞斷了,發出痛苦的哀嚎與慘叫。
剛力莽山卻並未將沈慶放下,而是維持著這個姿勢,向圍觀的倭寇炫耀自己的戰果,同時警示籠中的囚徒反抗的下場。
沈慶的身體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反折在剛力莽山的膝蓋上,他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可經過錦衣特訓的身體卻沒有在這痛苦中因自我保護而失去意識。
越是疼痛,他就越是清醒。
沈慶拚儘全力,那僅存的右手緊緊握住插在身體裡的羽箭,血紅的眼睛彷彿在緊緊盯著困於籠中的「新朋友」,高聲大喊道:「沈山藏虎豹,田爺埋麒麟,身負密探事,功成不顯名。」
明明是「深山藏虎豹,田野埋麒麟」,劇烈的疼痛使得他的發音都不準確了。
看著沈慶的慘狀,柔軟者哭泣,強悍者憤怒……
唯有倭寇們,在歡呼雀躍,沉浸在一種病態的興奮之中。
沈慶說完了最後的一句話,迸發出最後的力量,突然將身體裡的羽箭拔出,伴隨著「啊」的一聲慘叫,右手一揮,猛地將羽箭插進剛力莽山的眼睛裡。
他本想將箭插的更深一些,直到插進這頭肥豬的腦漿裡,可是箭頭剛剛進入剛力莽山的眼球,觀戰的倭寇千弓佳射便以極快的速度射出一支箭,並準確地洞穿了沈慶的小臂。
這支箭將沈慶本就所剩不多的力氣全部卸了去,那條不屈的右臂無奈的垂下來。
眼球爆裂的巨大痛感使得剛力莽山發出殺豬一般的慘嚎,順手將沈慶扔了出去,跪倒在地,緊緊捂住那隻插了羽箭的眼球,痛苦萬狀。
沈慶仍舊沒有倒下。
他用右臂的胳膊肘撐起自己的半個身子,看著那疼得在地上打滾兒的肥豬,哈哈大笑起來。
這笑聲讓圍觀的倭寇們魂失膽喪,將成為他們一生中揮之不去的恐怖夢魘,雖然他們的一生已不剩多少時日了。
籠中的人焦急地朝沈慶大喊:「身後,小心身後。」
沈慶隻是笑著,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也沒有力氣再做出什麼反應了。
在他的身後,是藤田筱虎高高舉起的倭刀虎徹:那是一把沾滿國人鮮血的邪惡屠刀,這一次,它將會落在英雄的頭顱上。
沈慶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身體的痛感彷彿在一瞬間消失了。
他看到了倭刀虎徹,看到了藤田筱虎,看到了圍觀的倭寇們,看到了自己尚未完全倒下的軀體……
最終,他的目光定格在籠中的「新朋友」們的身上,他們將代替自己,見證倭寇的滅亡。
「沈慶!」
白震山大呼一聲,一拳震碎了困住自己的木籠,可五人一落地,便被倭寇們的長槍短刀團團圍住。
拚死一搏,死有何懼?
赤手空拳的五人,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時刻,人群外突然傳來一聲倭語,圍住五人的倭寇應聲收了兵刃,閃出一條道來。
向他們走來的,是那白衣劍客,七人刀眾中的二弟子柳生浮雲。
他身著白衣,步態虛浮,用標準的中原官話告訴五人:「我們師父要見各位,請。」
陳忘等人暫時隱下心頭的怒火,跟隨柳生浮雲而去。
他們倒要看看,倭寇們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