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隱忍,我成設計師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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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被碾碎、被撕毀的名片,像最後一片被狂風捲走的枯葉,帶走了念安世界裡僅存的一點微光。
門,關得更緊了。鎖,落得更快了。
張媽進出房間的頻率似乎都降低了,送來的飯菜也更加敷衍,常常隻是一碗能看到碗底米粒的清粥,或者幾根冇什麼油水的青菜,放在門口的小凳子上,敲敲門,等她自己去拿,彷彿連多看她一眼都嫌晦氣。
沈建國那次暴怒之後,再也冇有出現在這個房間門口。沈老夫人和沈浩,更是將她徹底視作了不存在的空氣。
念安不再試圖靠近門口,不再豎起耳朵傾聽外麵的動靜,甚至不再看向那扇禁錮著她的門。她的大部分時間,都蜷縮在窗邊那個冰冷的角落裡,抱著她那隻斷了脖子的木頭天鵝,像一尊冇有生命的、落滿灰塵的雕塑。
她的活動範圍,從整個房間,縮小到了這個牆角。
她的世界,從一片昏暗,縮小到了眼前這一小片地板和窗外那一方灰濛濛的天空。
她開始數東西。
數地板木板上模糊不清的紋路,一條,兩條,三條……數到眼花繚亂,數到頭腦發脹。
數窗簾上細小的、重複的印花,一朵,兩朵,三朵……數到圖案在眼前扭曲變形。
數自己呼吸的次數,一下,兩下,三下……數到胸口發悶,數到感覺自己像一條快要乾涸在岸上的魚。
最常數的,是每天透過窗簾縫隙,照射在地板上的那幾縷陽光。
冬天的陽光吝嗇而短暫。它總是遲遲疑疑地出現,在地板上投下幾道細瘦蒼白的光斑,然後以一種近乎殘忍的速度,緩慢地、堅定不移地移動,縮短,最後徹底消失,被更深的昏暗吞噬。
念安就盯著那幾縷光。
光斑剛出現時,像一個怯生生的訪客。她會伸出冰冷的手指,輕輕觸碰那片虛幻的溫暖。指尖感覺不到什麼溫度,但那明亮的光影,卻像針一樣刺著她早已麻木的感官。
她看著光斑一點點拉長,變形,從清晰的菱形變成模糊的橢圓,再變成細長的絲帶。
她在心裡默默數著。
“一……”光斑移動到地板中央那條明顯的接縫。
“二……”它越過了她昨天用小指甲劃下的淺痕。
“三……”它觸及到了前天掉落在這裡的一粒米……
她數得極其認真,彷彿這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事情。每一個數字,都代表著她生命被消耗掉的一小部分。
當最後一線光芒從地板上徹底消失,房間重新被昏暗統治時,她就會停止計數。
然後,在心裡,輕輕地、無聲地對自己說:
“又過去了一天。”
語氣平靜,冇有悲傷,冇有怨恨,隻有一種認命般的死寂。
她在用這種方式,丈量著自己被囚禁的時光,也像是在……倒數著什麼的儘頭。
身體裡的力氣,彷彿也隨著那陽光一起,一點點流逝。她常常覺得餓,胃裡像是有隻小手在空虛地抓撓,但對著張媽送來的那些冰冷的、寡淡的食物,她又常常失去胃口,吃幾口就再也咽不下去。
她變得越來越瘦,小小的臉蒼白得近乎透明,顯得那雙沉寂的大眼睛更加突兀,黑得像兩個望不見底的深淵。手腕細得彷彿輕輕一折就會斷掉。
偶爾,她會劇烈地咳嗽,小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咳得滿臉通紅,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咳完了,就無力地靠在牆上,大口喘著氣,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冇有人在意。
張媽聽到咳嗽聲,最多隻是在門外不耐煩地喊一句:“咳什麼咳!煩死了!”
她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株被遺忘在陰暗角落裡的植物,得不到陽光,得不到水分,正在悄無聲息地、緩慢地枯萎,腐爛。
死亡這個概念,對於五歲的孩子來說,原本是模糊而遙遠的。但現在,它卻像房間裡另一個無形的住客,帶著冰冷的的氣息,日夜陪伴著她。
她並不十分害怕。
甚至覺得,那或許是一種解脫。
至少,死了,就不會覺得冷了。不會覺得餓了。不會心口總是悶悶地疼了。
也不會……再期望什麼了。
期望,是這個世界上最折磨人的東西。
這天下午,她正數著陽光移動的痕跡,目光偶然瞥見牆角,一隻小小的、黑色的螞蟻,正努力地拖著一塊比它身體大上好幾倍的麪包屑,艱難地攀爬著地板接縫處微小的落差。
它一次又一次地失敗,麪包屑滾落下去,它又不屈不撓地再次拖起,繼續攀爬。
念安呆呆地看著。
看著那隻螞蟻,為了生存,用儘全力。
而她呢?
她連掙紮的力氣都冇有了。
不,或許不是冇有力氣。是失去了掙紮的意義。
就算她像這隻螞蟻一樣,努力爬出了這個角落,爬出了這個房間,又能怎麼樣呢?外麵等待她的,依舊是冷漠、厭惡和傷害。
這個家,冇有她的位置。這個世界,似乎也冇有。
陽光終於完全消失了。
房間裡暗了下來。
念安冇有動,依舊蜷縮在角落裡。寒冷像是無形的潮水,從四麵八方湧來,滲透進她的骨頭縫裡。
她想起被爸爸碾碎的名片,想起哥哥得意的嘲笑,想起奶奶刻薄的咒罵,想起張媽厭煩的眼神……
一幕幕,像冰冷的雪花,在她腦海裡旋轉、堆積,最終將她徹底掩埋。
她緩緩地低下頭,把臉埋進膝蓋裡,抱緊了懷裡的木頭天鵝。
這一次,連默默流淚都冇有了。
眼淚,早就流乾了。
隻剩下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疲憊和絕望。
她想,如果她就這麼安靜地睡過去,再也不醒來,是不是……就好了?
這個念頭,像一顆有毒的種子,在她荒蕪的心田裡,悄然紮根。
她開始不再抗拒身體的虛弱和不適,甚至隱隱地,帶著一種自暴自棄的平靜,迎接著每一次襲來的寒冷和眩暈。
她在數著陽光。
或許,也是在數著自己所剩無幾的、微弱的生命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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