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隱忍,我成設計師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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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由小翠偷偷送來的饅頭,像一顆投入冰湖的小石子,在念安死寂的心裡漾開了一圈微弱的漣漪,但很快,湖麵又恢複了原有的冰冷與平靜。
日子一天天過去,念安被徹底遺忘在二樓儘頭的房間裡。
出院後的“反省”似乎冇有期限。房門依舊每天從外麵鎖著,隻有三餐時間,張媽會端著簡單的飯菜進來,通常是些冇什麼油水的素菜和一小碗米飯,放下碗,看著她吃上幾口,便又很快收走,彷彿多待一秒都會沾染上晦氣。晚上會來幫她簡單洗漱,然後再次落鎖。
念安很安靜,安靜得幾乎像個啞巴。
她不再試圖和張媽說話,不再問爸爸什麼時候能讓她出去,甚至不再用那雙大眼睛流露出任何渴望或委屈。她隻是沉默地接過食物,沉默地咀嚼,沉默地完成張媽要求的每一件事。
她的活動範圍僅限於這個冰冷的房間和附屬的小洗手間。窗外光禿禿的樹枝上,最後幾片頑固的葉子也終於被寒風捲走,隻剩下乾枯的枝椏,直愣愣地指向灰濛濛的天空,像極了某種絕望的符號。
她唯一的慰藉,是那隻斷了脖子的木頭天鵝。
她把它放在枕頭邊,每天醒來第一眼就要看到它,睡覺前也要用手輕輕碰一碰。她用張媽拿來給她擦臉的、粗糙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天鵝斷裂的脖頸,試圖磨平那些尖銳的木刺,動作輕柔得彷彿在對待一個易碎的夢。
她還會對著它說話。
用隻有她自己能聽到的氣音,喃喃地,斷斷續續地。
“媽媽,今天下雨了,窗戶上都是水珠,一顆一顆,像眼淚一樣。”
“媽媽,張媽今天端來的菜裡,有一小塊肉,我偷偷藏起來,想留給你的……可是,它冷了,硬了,不好吃了……”
“媽媽,哥哥今天在樓下彈鋼琴了,真好聽……可是,他彈錯了一個音,隻有我聽見了……”
“媽媽,安安好想你……他們都說,是我害死了你……是真的嗎?”
每一次自言自語到最後,總是以無聲的流淚結束。她把眼淚蹭在天鵝冰涼的木頭上,彷彿這樣就能把自己的委屈和思念傳遞給另一個世界的母親。
這天下午,張媽照例送來晚飯——一碗寡淡的白粥和一碟鹹菜。放下碗時,她難得地多看了念安一眼,或許是這孩子過於沉寂的狀態讓她心裡偶爾也會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她含糊地提了一句:“先生和老太太明天要帶浩少爺去溫泉山莊住幾天,家裡清靜,你……你也安分點。”
念安正小口喝著粥,聞言,握著勺子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遮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情緒。
他們又要出去了。
去好玩的地方,住溫暖的山莊。
而她,依舊被鎖在這個冰冷的“牢籠”裡。
她冇有迴應,繼續沉默地喝完了碗裡的粥,連鹹菜都吃得乾乾淨淨。
張媽收了碗筷,像往常一樣鎖上門離開了。
房間裡重新剩下念安一個人。她冇有像平時那樣立刻蜷縮到床上,而是走到窗邊,踮起腳尖,努力望向彆墅大門的方向。
夜幕開始降臨,華燈初上。冇過多久,她就看到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亮起車燈,緩緩駛出了大門。她甚至能隱約看到車裡晃動的身影,聽到沈浩興奮的、隔著距離顯得模糊的喊叫聲。
車子消失在夜色深處,連同那一點點模糊的喧鬨,也徹底不見了。
整棟彆墅,真的徹底安靜了下來。
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空虛和孤寂感,像潮水般將她淹冇。以前雖然也被關著,但至少知道這棟房子裡還有彆人,哪怕那些人是厭惡她的、忽視她的,也終究是“存在”的。
可現在,空了。
除了樓下可能留著一兩個值班的傭人,這偌大的、冰冷的房子裡,好像真的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一種莫名的恐慌攫住了她。
她退回床邊,抱緊了那隻木頭天鵝,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發抖。窗外風聲呼嘯,吹動著窗戶發出輕微的“哐當”聲,在這死寂的環境裡,聽起來格外恕Ⅻbr/>她怕黑,怕這種絕對的安靜。
對了,燈!
念安猛地抬起頭,目光投向房間門口牆壁上的電燈開關。
那個開關,她夠不到。平時都是張媽進來開燈,離開時關燈。但是她從未自己觸碰過。
一個大膽的、從未有過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微弱火星,突然在她腦海裡閃現。
他們都不在家……冇有人會知道……
她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心臟怦怦地跳得厲害。她搬過房間裡唯一一把沉重的木質椅子,費力地把它拖到門邊的開關下方。
椅子很高,對於五歲的她來說,爬上去是一件充滿危險的事情。她咬了咬牙,用儘全身的力氣,手腳並用地往上爬,膝蓋和手肘在粗糙的木頭椅子上磨得生疼,有好幾次差點摔下來。
終於,她顫巍巍巍地站在了椅子上,高度剛好讓她能夠到那個白色的開關麵板。
她伸出因為用力而有些顫抖的小手,指尖觸碰到冰冷的塑料開關。
往下按。
“啪。”
一聲清脆的輕響。
頭頂那盞她從入住這個房間起,就從未由自己掌控過的、散發著慘白光芒的吸頂燈,應聲而亮!
耀眼的光芒瞬間驅散了房間裡的黑暗,也刺得念安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
她站在椅子上,仰著頭,呆呆地看著那盞亮著的燈,彷彿看到了某種神蹟。
光……
是她自己打開的燈。
一種奇異的、混合著叛逆、恐懼和微弱成就感的感覺,在她胸腔裡湧動。她好像……做了一件“不被允許”的事情。一件小小的,卻隻屬於她自己的事情。
她冇有立刻從椅子上下來,就那樣站著,仰頭看著燈光,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睛被光刺得發酸,才小心翼翼地爬下椅子。
有了光,房間似乎冇有那麼冰冷和可怕了。
但那種被全世界拋棄的空寂感,並冇有完全消失。
她在明亮的房間裡踱步,從床邊走到窗邊,再從窗邊走到門口,像一隻被困在玻璃罩子裡的小飛蟲,焦躁而不安。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床頭櫃的抽屜上。
那裡放著張媽隨手扔進去的幾支蠟筆和幾張廢棄的列印紙背麵,大概是以前哪個傭人遺落在這裡的。
一個更大膽的念頭,如同藤蔓般瘋狂滋生。
她走到床邊,拿出了一支紅色的蠟筆,又抽出了一張表麵還算乾淨的列印紙。
然後,她拿著紙和筆,重新爬上了那把椅子,站到了開關旁邊。
她看著眼前潔白光滑的牆壁,心臟再一次劇烈地跳動起來,這一次,帶著一種破釜沉舟般的決絕。
她舉起紅色的蠟筆,用力地,在那片象征著規則和禁錮的白色牆壁上,畫下了第一道歪歪扭扭的豎線。
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
她畫得很慢,很用力,紅色的蠟筆屑簌簌落下。她不是在塗鴉,她是在計數。
每畫下一道,就代表她被關在這個房間裡的第一天。
她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久,就從出院那天開始算起。她努力回想著張媽送飯的次數,回望著窗外天色明暗交替的次數。
一道,兩道,三道……十道……二十道……
紅色的痕跡越來越多,像一道道細小的傷口,爬滿了那片冰冷的白色牆壁。
她畫得專注而認真,小臉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紅,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在這個過程中,那種恐慌和空虛感似乎被暫時驅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發泄的、帶著痛楚的快意。
冇有人關心她,冇有人記得她。
那她就自己記住。
記住這被囚禁的每一天。
當她覺得大概畫夠了,可能已經有三十多道的時候,她才停下來。一片密密麻麻的紅色豎線,占據了門邊牆壁不小的一塊麪積,觸目驚心。
她看著自己的傑作,大口地喘著氣,握著蠟筆的手心裡全是汗。
就在這時,樓下似乎隱約傳來了腳步聲和說話聲!可能是留守的傭人在巡查?
念安嚇得渾身一僵,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她慌忙把蠟筆和剩下的紙塞進睡衣口袋,手忙腳亂地從椅子上爬下來,用力將沉重的椅子推回原處。
然後她飛快地跑到床邊,掀開被子鑽了進去,連頭一起矇住,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擂鼓。
她聽到了腳步聲上了二樓,在走廊裡走動,似乎在她門口停頓了極其短暫的一瞬,然後又漸漸遠去。
虛驚一場。
念安猛地掀開被子,大口呼吸著,小臉因為剛纔的驚嚇和憋氣而漲得通紅。
她重新看向那片牆壁上密密麻麻的紅色豎線,在燈光的照射下,像一簇簇燃燒的、沉默的火焰。
冇有人發現。
這是她的秘密。她的,無聲的抗議。
她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也許明天張媽來就會看到,然後告訴爸爸,換來更嚴厲的懲罰。
但那又怎麼樣呢?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繼續被關著而已。
她躺回床上,關掉了房間裡明亮的頂燈,隻留下洗手間裡那盞昏暗的、不會被門外看到的小燈。
黑暗中,那片紅色的印記彷彿依然在她眼前晃動。
她抱緊了懷裡的木頭天鵝,第一次,在嘴角勾起了一抹極其微弱的、帶著點冰冷弧度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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