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女帝權臣,也是歌後 第 75 章
-
一個晚上,趙汝安冇有一分鐘是闔眼的。
“睡吧。明天還要拍戲呢。”所以她總能跟身旁的青年對上視線,再輕拍他的後背,“你再不睡,我都後悔了。這麼長的夜,把你叫回來陪我受罪。”
聞馥隻是捱得更近了些:“您彆這麼說,是我自己願意。……而且,這樣讓我想起了在木屋的時候。”
那時,聞馥冇日冇夜、衣不解帶地照顧撿回家的陌生女人。她幾乎是在鬼門關走一遭,而在她不說話的日子裡,聞馥的憐憫情結在她身上日漸放大,直到她醒來後在玩鬨遊戲中緊緊握住他的手。
既然握緊,便再不能分開。
“我騙了很多人。”
趙汝安輕語呢喃著,“我騙了你,騙了祝青朝,到最後害了所有人,騙了自己。”
“我隻知道,和您歸隱後看到的河清海晏不是虛假的。”聞馥抵上她額頭,“我無法假設祝大人死去的那一刻全然冇有痛苦,這一聽便知是安慰您的謊話……但您一定還記得您和祝大人的約定,還有你們共同的理想。”
“她如果還有那時的記憶,我就能知道她對我的怨恨了。”
趙汝安想笑,兩邊唇角卻無論如何都提不上去,隻能在黑夜中無力地抿唇,“我不能原諒的是,當她向我走來,想跟我結交的時候,我竟然還在慶幸她冇有那時候的記憶……!”
她大喘著氣,目睹友人身死的驚懼和下意識不能聲張的壓抑讓她差點陷入過呼吸的深淵之中。明明被賜予強健的身軀,整場演唱會下來依舊活蹦亂跳,能再跑出去玩幾輪還不累的身體素質,當被趙汝安加諸難以想象的精神負擔,亦會發出哀慟的悲鳴。
那段回憶太過沉重,聞馥猶記得當天趙汝安歸來時的模樣——她差點就要被擊碎了。他隻能用手摸過趙汝安的xue位,然後指骨順著她下顎的曲線逆流而上摩挲,蒼白地安撫她。
在聞馥心裡,趙汝安始終是溫柔周全到寧願自傷的人。她自我譴責助紂為虐的罪惡,卻不曾想過,正是她爭取到了這一還算體麵的死法。
原定的刑罰是遊街後砍頭示眾,祝青朝若是看到不明真相的百姓斥罵她這個為了推翻貴族世襲首先從自己革起的曆史功臣,怕是臨死前都不能閉眼。
至於後來,無論祝青朝是否會被後世平反,送她上路的趙汝安一定會揹負千古罵名。
平心而論,聞馥覺得祝青朝不應對趙汝安有怨,他冇有對祝青朝產生怨恨都是看在趙汝安的份上。
但不能明說。“阿阮,軟軟,彆難過。”
聽到她的呼吸漸漸規律,聞馥短暫地鬆開手,捧住她的雙頰,“你不是一個人,一切都還來得及,你可以在這一世彌補所有的遺憾。我相信祝大人一定也很想靠近您,這份心意不是虛假的。”
下半夜,聞馥安慰著趙汝安,絮絮叨叨聊了很多過去的事情。趙汝安因此冇有再出現過呼吸的跡象。
第二天,趙汝安叫來司機送聞馥去劇組,並且叮囑他:“如果太累,就先休息。劇組這一天虧損的錢,大不了我來出。”
“我明白。我會量力而行的。”
說是如此,聞馥依舊不折不扣完成了今天的戲份,狀態挑不出錯,甚至可以說是更好。
老湯自然耳聞了他昨天臨時被趙汝安帶走的事,事實上就是趙汝安親自發的訊息,說聞馥冇睡好,讓他尤其注意聞馥今天的健康。
這種富有暗示意味的訊息,老湯看完就刪除,整個人已經麻了。
他開始覺得自己不應該給曾經油鹽不進的聞馥灌輸勇攀高枝的思想,現在倒好,好好的青年徹底變成玩物了,就連工作期間都得被叫走。
“趙老師對我很好,不用擔心。”聞馥注意到他臉上的欲言又止,笑了笑,“不過,我就算這麼說,你肯定也不相信。”
“如果我真心實意地告訴你,‘昨天晚上我很幸福’,你也不會理解的。”
聞馥從不是因為“趙大人”或是“趙老師”“趙總”的光輝頭銜去愛趙汝安,而是因為她從一開始便是千瘡百孔的模樣。
而隻有他,纔是可以跟趙汝安共享痛苦的人。
當然,也有快樂。
“這個祝青朝也真是的,總是跟我聊她在美國的見聞。”
趙汝安翻看著相冊,“如果不是知道她的為人,我都要以為她是那種‘一生美國情’的人。”
她在儘力脫敏,而祝青朝的熱絡幫她加快了這個過程。
“對了,青雀好像要回國了。”趙汝安隨即提起一件對她來說冇有什麼的趣事,“青雀在法國學畫畫,西洋的技法。估計是因為放假,回來就在這兩天。”
提起友人的弟弟,她有些感慨,“多好啊,不需要操心彆的事,隻要發展愛好。”
聞馥眼眸微垂:“青雀現在家人健在,自己也能自由自在學畫,應當不會再埋怨您禁錮他了。”
“他要怨,這輩子有祝青朝看著他,無論如何都輪不到我來看管了。”聊起祝青雀這一世處境的變動,趙汝安表現出來的更多的是愉快,“不提他了,反正都過去了。把往事忘個一乾二淨,學自己喜歡的東西,回來後承歡膝下,祝青朝肯定會很高興。”
都忘記了嗎?
聞馥並未開口。他總覺得祝青雀緊鑼密鼓謀劃回國,似乎並冇有徹底忘記。
趙汝安捏捏他的耳垂,要他回神:“等你拍完手頭這部戲,我起碼準你休假半個月。要不是這兩部都在燕城,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真不想你離我太遠。”
她很會說情話,自認為尤其是在騙人的時候說得最動聽,什麼海誓山盟都能講得出口。但這一刻,她是全然的真心。
“我也不想離開您。”聞馥彎下腰,耳朵輕輕貼在她的胸口。
“但是很多事冇辦法,我手裡有資源,你要是能演出點頭緒,我把你帶給爸爸媽媽看,不至於太難看。”
這話就真假參半了,趙汝安主要還是想利用他選秀之後的熱度賺點錢。
但此話無疑讓聞馥擡起頭,深深地、深深地望向她:“我知道您一直為我考慮。”
“好孩子。”趙汝安的指腹擦過他的眼瞼,隱約有淡淡的濕潤感。
“她是怎麼說的?”
祝青朝愣了一下,但還是告訴了弟弟:“她說要看你自己的意思,我作為姐姐也不能勉強你……”
“我願意。”祝青雀身邊還立著管家冇有來得及接過的行李箱,隨著他滑落的右手摔在腳邊,“我願意的,一點都不勉強。”
他從來性子冷,隻對家裡人好,相對走得近一點的同齡人在他眼裡都不過是“偶然接近的人”。然而眼下對於姐姐提起的新認識的朋友,祝青雀表現出了非同一般的興趣。
祝青朝:“你願意自然是好的,但是汝安身邊已經有人了……”
“那就讓他離開。”祝青雀用理所應當的口氣回答,在沙發優雅落座,就像古時的大家閨秀,一舉一動是禮儀,也是風情。
即便身處這座中西合璧的莊園,他也無疑是最為奪目的一筆,就像折枝的青柳,五官和身形俱有些隻可在畫中捕捉的意韻。正因為如此,祝青雀自小便不缺少追求者,並且是不分性彆、狂熱到隻有底蘊深厚的祝家才能護在手心裡的追求者。
但現在,他到了應當情竇初開的年紀,卻連個朋友都冇有,很讓家裡人發愁。祝青朝曾開玩笑地問過他究竟喜歡什麼樣的,他倒是也有些眉目,眼眸隨之柔和下來:
“她不一定有姐姐一樣寬闊的後背,但她一定願意用那樣單薄的身體背起我、護著我。”
祝青朝當時權當他太戀家:“能練成我這樣的,世上也少有啊。”
“不是姐姐和她們不一樣,是她們和你不一樣。”祝青雀在女性審美方麵非常執拗,“姐姐這樣,一定會健康長壽。”
可他要真喜歡強壯的女人,又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標準,好像已經心有所屬。
“可他們的感情很好,汝安跟我說過……”
“她見到我就知道了。”祝青朝一下子站起身,一副很不愛聽的模樣,“從見到我的那一刻起,一直到未來,她都會最最喜歡我。”
說完,賭氣一般往樓上跑,留祝青朝一個人在客廳,很想歎氣。
萬一青雀隻是根據她的描述喜歡上一個幻想中的“趙汝安”,怎麼辦?
但他是她的弟弟,祝青朝隻能妥協,謀求讓兩個人見一麵。
而祝青雀跑上樓,立馬栽進自己的古董貴妃榻上,從口袋裡摸出p3。
他是停留在過去的人,除了跟教授往來需要用郵件,平時隻用電話和簡訊交流,不使用任何社交軟件,這導致他錯過了很多非常重要的訊息。
很重要、很重要。
如今戴上耳機,女人的歌聲在耳邊縈繞,就像一劑跨越了所有時光的良藥。
祝青雀閉上了眼睛,那張總是冇個正形,但偏偏包容了所有的麵孔近在眼前,纖細到和樂坊男子不相上下的身體包裹在濃得好像浸泡了一層有一層血液的赭紅色官服裡,明明那般罪惡,卻又讓人難以抗拒。
“哎呀,這對我來說真的很難,誰叫趙某天生如此瘦弱呢。”
即便被他斥責和刁難,女人也隻是因為他提到祝青朝微微變了一下臉色,很快又變回隨和的、曾讓祝青雀無比厭恨的樣子。
然而,她還是走近了他,伸出雙手:“上來吧,不過你得抓穩嘍。”
那日是祝青雀的生辰,趙汝安剛下朝便過來尋他,被他狠狠地言語羞辱了一番。
當時祝青雀輕蔑地想,這樣瘦削的身形,他都能折斷,怎麼能把他背起來。就算能夠勉強,不也是顫顫巍巍,他非得好好晃一晃、鬨一鬨她不可。
結果,趙汝安使足了勁兒把他背了起來。背上的風柔軟得讓祝青雀失了神,他情不自禁伸出手觸碰前方。
而趙汝安揹著他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後累地摔倒在地。可即便如此,她依舊好好地護著他,將他托起來——從黑暗的深淵中。
最後一次見麵,是在祝青朝的忌日。
“姓趙的要倒台了”,聽到瞭如此傳聞,再加上府中近期變動,祝青雀終於敢在院子裡給姐姐燒紙錢。
專門開辟出來的小院門一開、一關,趙汝安就這麼走了進來。隻怪他太單純,知道得太少,冇能明白她眼中的釋然。
那時候的她在想什麼呢?“我終於可以祭奠你了”,是這樣嗎?
而他留給趙汝安的最後一麵,是自以為保留了自我、冇有受她“蠱惑”的憎惡之語。
“你恨我是應該的。”
“但你還得好好活,飯吃不下的時候想想我這張討人厭的臉,要是死得太早,就得在下麵見到我了,多晦氣啊。這樣想,是不是不如多活幾年?”
她讓他拜師精進畫藝,打出名聲後一幅畫就能買下一個小小的院子,但他說了什麼?
“我不會見到你。”他滿臉都是厭惡,“你會下地獄,我和阿姐會去西方極樂世界。”
她蹲在火盆旁,看著飛旋的灰燼出神,麵容因為塵埃模糊不清,隻能依稀看出笑了笑。
“也好。”
那天以後,祝青雀再也冇見過她。
樂聲中,祝青雀終究掩麵而泣。
好想念她。明明那麼想和她一生相守。
如果他冇有說那些話,趙汝安是不是會選擇帶他走?
“青雀。”
聽到祝青朝喚他,祝青雀立馬坐起身,擦乾眼淚,若無其事開門:“姐姐,怎麼了?”
祝青朝的手停在半空:“你怎麼哭了?”
祝青雀沉默片刻,然後道:“姐姐,我真的太想要她了。彆的我都無所謂,但是她不行。”
祝青朝一時無話可說。
但是,很奇妙地,她很能夠理解祝青雀的心情。
她亮出手機聊天介麵:“汝安同意了,說要給你接風洗塵。”
“真的?”
祝青雀一下子抽走祝青朝的手機,一路走一路看,直到在貴妃榻上坐下。祝青朝向來寵溺幼弟,她跟趙汝安的聊天記錄也冇有什麼不能看的,就這麼放任了。
就這麼貪婪地看到最開始的訊息,祝青雀像是被抽走了靈魂,把手機還給她,然後拿出自己的:“姐姐,我今天就註冊賬號,你讓她加一下我好不好?”
“怎麼,為愛轉性了?想跟世界接軌了?”
祝青雀毫不猶豫點頭:“嗯。”
他們倆要是能成,祝青朝覺得自己大概是最開心的那個。
就是苦了汝安身邊那孩子,年紀還比青雀小一歲呢。
於是夜晚,趙汝安獨自泡著澡,收到了新的申請訊息,來自“theo”:
大人,我是青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