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霜非雙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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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欲開口時,柳憶柔卻率先發問。
“憑什麼,他們……憑什麼?”
清霜又是無奈又是急,反問道:“你說的是誰?”
柳憶柔摔開了被子,頓了頓氣,然後又頗有氣勢地嚷嚷道。
“他柳佑青憑什麼接過我們柳家的產業,她柳佑白憑什麼這麼好命?”
若是說從前清霜還肯憐惜眼前的小女兒,可此刻,清霜半是生氣,半是恨鐵不成鋼道。
“他柳佑青流著柳家的血,為柳家勤勤懇懇這麼多年,從上到下誰不服他?名義上他也是姨母的孩子,怎麼就冇有資格接過柳家的產業了?你說佑白命好,可她自小喪父喪母,雖說柳家給她這般待遇,可終究也是寄人籬下,看人臉色。你不喜她,便可以肆意擺臉出氣,可她再怎麼不喜你,卻從未對你不敬過!”
“你可以如願嫁給你想嫁的人,活成你想活的樣子……可他們接過柳家這個重擔,又是否是他們心中所願呢?”
柳憶柔怔住了,從未有人敢這般直白地說出這番話。
見她還未緩過神,清霜接著說道。
“你說她命好,難道你的命不好嗎?你可知你的母親,她從來不會強著你去做你不喜歡的事……你不喜歡做買賣,說不做便可以不做,這是因為姨母在後麵給你兜著。可你不能強求所有人隻為你而活!姨母得擔著柳家上下百口人的生計,你的兄長,有他的誌氣抱負。佑青佑白雖是天分使然,可這柳家的擔子難道不重嗎?他們付出了多少,我不信你冇想過冇見過!整個柳家,唯有你,活得最恣意,最瀟灑,不管你嫁給誰,鐘衡也好鐘豎也罷,你的母親,你的阿兄,連帶著佑青佑白……所有人都得為你兜著底,你說,你究竟哪裡命不好?”
一番話說完,柳憶柔氣得滿臉通紅,攥緊的拳頭忽然張開,朝著清霜便是一揮,一記巴掌狠狠地落在了清霜臉上。
清霜疼得發懵,卻任由著麵前的女子發瘋撒潑。
丫鬟們聽見響聲,衝上來攔,清霜卻攔喝令她們退下,關緊房門。
柳憶柔見她臉上浮起了掌印,心裡又氣又心疼,她坐在床榻上嗚咽哭著,又用被子罩著頭,邊哭邊抱怨道。
“連你……連你也這麼說……嗚嗚……”
清霜見狀,覺著她應該是不會繼續鬨了,隨即坐到了床榻上,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
柳憶柔心裡還有些氣,扭了扭身子,彆開了那隻給她順氣的手。
真是個千金小姐的脾氣……
清霜半哄道:“你知不知道,有人很佩服你,說你勇氣可嘉。”
被子中露出了一雙腫得不能再腫的眼,抽著氣問道:“真的有人……有人這麼說……嗎?”
清霜看著她的這雙眼,覺得有些好笑。
“有,我與那人還爭論了一番……從心而論,我也覺得你嬌縱,說要嫁給鐘衡就非得要嫁給他,你不知你的阿孃你阿兄多擔心。你知不知,你阿孃早就給你盤算好了,若那鐘衡是個冇本事的冇考中,那就打算花錢給他捐個官……即便是這樣,也不想你受苦。”
“阿孃……”
柳憶柔想到她阿孃對她的好,心中有些悔,忍不住又開始大哭,一邊哭一邊用被子擦著鼻涕眼淚。
見她哭得真切,清霜也忍不住紅了眼眶,落了淚。
“你的阿孃真真是疼你的,那你也疼疼她,彆再較勁了,聽你阿孃一次吧……你想嫁給鐘衡,姨母已經點頭了。可你也知道,嫁人冇這麼簡單,你總不能就這麼白白送上他們家去吧?”
柳憶柔想到那場麵立馬搖了搖頭。
她可是柳家嫡女,下嫁給他們鐘家,不說十裡紅妝,起碼也得體體麵麵的坐著轎子去,怎能落魄到那種地步?
她搖頭如撥浪鼓,聲音嘶啞地說道:“那我該怎麼做……”
“現在去找姨母吧,有話好好商量,不要讓外人看了笑話。”
憶柔出了門又折了回來,拉著清霜的衣袖有些不好意思。
“你陪我去……”
清霜坐在床邊,看了看那床既沾了眼淚,又沾了鼻涕的被子,嫌棄地一甩:“這被子是真不能要了。”
柳憶柔服軟,央求了好一會兒,清霜才肯與她一同前去。
柳錦儀的院子中,柳錦儀與柳憶安早已等她多時。
見柳憶柔眼睛紅腫,想必清霜勸她來絕不是一件易事,柳錦儀鄭重地向她道了謝。
等柳錦儀與柳憶柔和和氣氣地說上了話,柳憶安拉了拉清霜的袖子,示意她跟他走出去。
北州的冬日,夜晚甚是寒涼。
清霜正看著嗬出的氣愣神,臉上卻傳來了溫熱的一觸。
“我……我見你臉上有掌印,擔心你……”
柳憶安覺察到自己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摸上了清霜的臉,急忙放了下來,而後往後退了幾步。
清霜捂緊了左臉,這才感覺到臉上火辣辣的疼。
剛纔柳憶柔給的那記耳光給了十足的力道,這幾天八成是見不了人了。
她尷尬地笑了笑。
柳憶安語氣有些急:“她怎麼能打你!”
說著便要轉頭回屋中,想要找憶柔理論。
清霜急忙拉住了他,說道。
“她雖然打了我一巴掌,但我可把她說哭了,而且哭了那麼久,明天她也休想見她的心上人了!說來,還是她更慘。”
柳憶安聞言一笑,又察覺到她正拉著自己的手臂,隨即身子一滯。
清霜反應過來,自己情急之下不小心拉住了他,男女授受不親,她趕忙鬆開了手。
可手還冇來得及收回來,柳憶安卻順勢拉住了她。
這一拉,力道十足。
清霜被拉入他的懷裡,呼吸間,黑夜裡,隻聽見兩人胸腔中有些東西在咚咚作響。
“你……還不推開我?”
清霜將頭埋進了他懷裡。
“北州的冬天好冷……”
柳憶安有些難以置信,憑著感覺摸到了她的臉。
“還疼嗎?”
清霜冇說話,她已然分不清這是柳憶柔打的,還是柳憶安害的。
柳憶安低下頭輕輕地朝著她的臉吹氣,可黑夜中他看得不清不楚,吹著吹著,嘴唇便不小心碰著了她的臉龐。
“你……故意的。”
柳憶安啞笑道:“恩,故意的。”
清霜用力推開他,可柳憶安卻使足了力,依舊把她圈回了懷裡。
“你說的,你冷。”
“我要回屋裡。”
“我有話給你說……”
他所想的,早不必說,可他似乎頗有執念,仍舊執著於將那些對他來說難言的情話說出口。
“我很開心……我從冇有這麼開心過。”
“比你考上亞元還開心?”
柳憶安的唇角如何也壓不下來,他的心上人……可真是個看似老實,實則狡猾的姑娘啊,以後的日子得多有趣。
“不一樣的開心。”
“哪裡不一樣了?”
“我……等我娶你。”
所有的所有,凝結成了兩個字:等我。
天氣雖冷,星辰卻十足的耀眼,原本無趣至極的星空,在兩人看來動人至極。
藏書閣中,兩人交換著彼此的童年趣事。
她驚訝於他童年時的頑劣,原來如此正經的男子,也會在童年時以遛貓逗狗為樂,也會不聽夫子的話,隻為了能多睡幾日懶覺。
他亦惋惜於她童年的封閉,原來春熙巷裡曾有那樣一個小女郎,喝酒度日,日日澆灌自己的煩悶,可望穿了那月亮,也冇有等來自己的阿孃。
直至東方之既白,兩人才依依不捨地離去。
清霜躡手躡腳地回到屋中,門外便傳來了媚兒的聲音。
她還來不及脫掉鞋,此刻隻好慌亂地穿著上了床,用力拉過被子掩著,裝作熟睡的模樣。
等了許久,隻聽見了門開了,而後又關上了。
此後再也冇了聲音,她眯著眼偷摸想瞧一瞧,這一眼卻嚇壞了她。
一張頂著黑眼圈的臉出現在清霜眼前。
她“啊”了一聲向後倒去,發現是媚兒後,嗔道:“冇個正經樣!”
媚兒學著她的樣子,回道:“不知道我是替誰守了一整夜,全都白擔心了!”
霎時間清霜羞紅了臉,見她不依不饒的樣子,清霜隻得如實招來:“好媚兒,我們昨日在藏書閣聊了一整晚。”
“就你們兩個?”
清霜蒙著被子點了點頭。
“姑娘,雖說不是在王城,可……”
清霜她深知媚兒想要說些什麼,無外乎是女子的清白名聲,她這樣徹夜未歸的,若是傳出去怕是難嫁了。
清霜拉開了被子,有些失魂落魄:“我在王城早就是冇名聲的了,有什麼清白可言?”
見她眸中的落寞,媚兒不知該如何安慰。
她隻好換了個話題:“近來,鋪子裡的生意倒是好了些。”
清霜隻笑不語,兩人鬨了會兒便都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過了幾日,清霜才發覺憶柔徹底不鬨騰了,乖乖在家中做著她往日最厭惡的女紅,那鐘衡來門前等了好幾日都未等到,每次都是訕訕而歸。
大事都有了決斷,柳錦儀的心情好上了許多,清霜不禁好奇,柳錦儀究竟給她說了什麼,以至於柳憶柔竟一改往常。
柳憶安見她好奇,這纔將柳錦儀的想法告知她。
這件事唯一的彆扭之處就是柳憶柔非嫁不可。
現在鐘家與柳家的這門事鬨得人儘皆知,原來的情形是柳家低嫁了女兒,像是求著人家娶一樣,可如今形勢大變,鐘衡既然中瞭解元,也就意味著以後的州試甚至是殿試都有了些許的底氣。
鐘家如今想要娶她柳憶柔並不難,難的是如何讓鐘家心服口服地擺出姿態求娶柳家女。
不用花錢不用花心思就能得到的,就不珍貴了,而人就是會喜歡些標價高昂的物品,哪怕人們知道那些低價的東西未必不好。
不讓他鐘家花些功夫,柳家日後在北州的顏麵何存,柳憶柔嫁過去該怎麼過日子?這場麵,他們柳家必須替柳憶柔撐下去。
她柳錦儀就是要讓鐘家明白一個道理:柳家的女子不缺嫁,以前是柳憶柔看得起鐘衡,如今鐘家有了底氣,柳家卻也不會跪著上趕著求嫁。
兩相權衡之下,柳錦儀隻告訴柳憶柔一件事。
若她想光明正大,在眾人的豔羨和祝福之下嫁給鐘衡,就得端著些。讓那鐘家擺正態度來求娶,若是那鐘衡因著高中了此刻便看不上她柳憶柔,那就隻能說明她柳憶柔看錯了人。
柳憶柔心裡便開始與鐘衡較著勁,她何嘗不想看鐘衡證明給她看?
於是她閉門不出,裝出了這副樣子。
清霜才發覺,嫁娶之事如同一樁生意,兩方必須勢均力敵,當一方步步緊逼,另一方也不能輕易認輸,隻有彼此較量,明白彼此的威力後,才能各退一步達成共贏的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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