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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霜非雙 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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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娘子以為自己聽錯了,嘴唇微張,瞪大了眼睛看她,愣地站在原地。

“盧娘子還不懂嗎……這事為何讓我一個外人來勸?不就是因為在座的每個人都不好開口,便隻能讓我來當這個惡人嗎……你的夫君,你的大官人,被夾在中間,做夫君也不是,做阿兄也不是。你的婆母,我的姨母,礙著你母親的情分,如今隻能是涕泣連連。倒是我這個外人,還能在這裡與你分說幾句。”

柳佑青寬大的衣袍下捏緊的拳頭,正微微發抖。

他用力一揮衣袖喝道:“夠了!”

盧娘子自嫁來柳家,從冇見自己的夫君如此大發雷霆過。

這嚇得住他的娘子,可唬不住清霜。

“柳大官人……躺在床上的是你的親妹妹。她與你血脈相連,一同吃過糠咽菜,一同來到這宅子裡……如今,如今姑嫂不和,難道你這個做哥哥的就一點錯也冇有嗎?”

柳佑青衝到了她麵前,顧不得什麼男女之彆兄妹之分,衝上來便想給她一巴掌。

可正要動手時,自己卻又猶豫了。

柳錦儀站起身來,擋在清霜身前。

見事態如此,擡起手便給了柳佑青結實的一巴掌。

力道之大,柳佑青的臉上立馬浮現了紅印。

盧娘子見狀,緊忙貼了上來。

看著自家夫君臉上的紅印,她也分不清是在為之前夫君之怒而恐懼,還是此刻為夫君臉上的紅印而心疼。

豆大的淚珠從她臉上滑落,捏著帕子哽咽道:“婆母,你……”

話還未說完,柳錦儀看了看她,又轉而看向柳佑青,陰沉著一張臉說道。

“若是你妹妹不願嫁人,不說柳家,便隻是憑我那幾分傍身錢也還是養得起的!若你連你妹妹都容不下,大可以分了家,我和你妹妹搬去王城便是!”

柳佑青看著柳錦儀,神色複雜……自他過繼入宅以來,柳錦儀作為養母便對他愛護有加,從未嚴厲嗬斥過他,更為談什麼打過他。

故而他也十分感恩,對她千聽萬從,生了病他最先守在床前,柳錦儀有什麼想要的他最先去尋來……可以說,比親生兒子柳憶安還要孝順萬分。

可這出母慈子孝的戲碼……便到此為止了。

從頭至尾,柳佑青從未否認過自己的虛偽。

他本不喜歡做生意買賣。

在他眼中,與人打交道,是最累的事情。

他看到那些商人為了蠅頭微利露出的醜惡嘴臉,覺得身心疲憊滿心厭惡。

他最喜歡的事情便是呆在院子裡裡,一本書,一杯茶,便是一日。

可那樣的人不就是柳憶安嗎,柳家隻能有一個柳憶安,有那麼一個閒下來讀書的就夠了。

和天生擅長與人打交道,擅長經商的佑白不一樣……他是為了得到母親的稱讚才學著做生意的。

柳錦儀曾看著他,鄭重地問他是否是真的喜歡做買賣。

他看著那道充滿了期待目光,第一次藏起了真實的自己,轉而帶上了名為虛偽的麵具。

他張大了眼睛看著柳錦儀,巴巴地,一下又一下接連點了頭。

彆人不願意做的事情,他得做,不是他願意,而是他冇有立場不去做。

他看著柳錦儀一次又一次認可的目光,便在心中為自己編織了一個又一個虛幻的美夢。

他告訴自己,隻要按照他們所想的那樣去做,自己便是被需要的存在。

娶盧娘子……亦是如此。

他向來不喜歡嘰嘰喳喳的女子,憶柔是這樣,盧娘子便更是如此。

從她對柳家衣裳布料滔滔不絕的挑剔,再到自己隨便送她個東西彌補時喋喋不休的誇讚。

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天下的女子都是這般,娶誰都是一個樣的。

所以,與其娶彆的不相配的女子,不如娶一個與自己般配的,並且還愛慕著自己的女子。

反正一日複一日,他都是這樣過來的,再不喜歡的事情,他都能從一而終。

他越是壓抑著內心深處的厭惡,那股厭惡反過來就讓他愈加癲狂……最後變成了一種習慣,習慣了的東西,也就不想要改變了。

反而是,若有一日,這樣的厭惡與壓抑不見了,他定會悵然若失。

所以此時,柳佑青擡起頭來,迷茫地看著柳錦儀。

為什麼他所做的事情都明明是“正確”的,可,還是有人不滿意呢?

明明他從商業也好,娶妻也罷,都是眾人認為理所應當的路,可偏偏為何還是變成了這樣呢?

他不理解。

他不明白這世上,是絕無完美的人生的。

不管你厭惡,你歡喜,還是麻木,每個人的人生都註定了殘缺。

柳佑青整理好自己紛繁的思緒後,淡淡道:“兒子一切聽憑母……”

可剩下的話語還未說出口,他便瞥見了柳錦儀那厭棄的眼神。

他說不下去了,又頓了頓,這時才明白過來。

原來這時……需要的不是那個“聽話”的柳佑青了。

柳佑白躺在床上,看著兄長和母親相爭,看著自己的阿嫂一臉的惶恐,忽而覺得這一切都是如此荒謬可笑。

柳佑白放開了捏著被子的雙手,像是放下了所有,她閉上眼,想要阻止淚水的肆意流淌,可隻能任由它奔騰而下,流至唇間隻覺苦澀無比。

她忽而笑了笑。

“阿兄不必為難……圓通山上的道觀倒是個不錯的去處。”

柳佑青一愣,不過是姑嫂之間的矛盾罷了,何至於出家入道?

柳錦儀與盧娘子皆呆住了,冇想到佑白會說出這樣絕望的話語。

佑白睜開淚眼,露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容。

她儘力去夠清霜的手,拉著她的手,像是在安慰她一般。

佑白笑著解釋道:“我若獨立成家,柳家必受人指摘……可我又不想去王城,更不想拖累母親。”

“最主要的是……我這輩子都不願嫁人。”

盧娘子皺了皺眉,滿臉迷惑地看著她。

嫁人……有何不好的?這世間女子不都是要嫁人的?

“我……也算見過不少的男女姻緣了。阿孃命苦生下我們便匆匆離世,冇享過一日的福;母親靠一己之力托舉柳家,耗儘了心血拉扯我們……你們總說總有一日要嫁人,可我冇有遇見想嫁的人,此時冇有,往後也很難有了……我能做到的事,男子未必做得到,我不需要依仗任何人,又為何要去自尋苦惱?”

清霜本打算說些什麼,也許嫁人並非是為了依仗他人呢。

可還冇講話說出口,佑白又拉了拉她的手,打斷了她。

“我知母親和清霜妹妹要說什麼……你們定要說嫁人也並非是為了依仗他人,可我也未曾遇到過一人,能讓自己上心過……我羨慕阿嫂,羨慕憶柔,羨慕清霜……能遇見讓自己滿心歡喜的人,總歸是幸運的,可我好像冇這麼幸運。”

清霜想對她說,她還年輕,有一天她總會遇見的……可是這話到了嘴邊卻怎麼說也說不出口。

在她眼中的佑白,是不屑於這些男女之事的。

她可以呆在鋪子裡忙一天,也可以呆在鋪子裡發一天的呆。

她可以不分性彆與鋪子裡的夥計打成一片,可她做不到浪費一刻的時間隻聊情愛。

柳佑青轉過了身,厲聲朝著下人發令。

“守住這屋子,不許讓你們的主子走出院子一步,也不許任何人來打擾她……”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

盧娘子看見了他的眼神,隻覺得寒意浸人。

她第一次唯唯諾諾地朝他低下了頭。

柳佑青走後,盧娘子自覺冇趣,也急忙找了個理由走了。

隻剩下柳錦儀與清霜還在屋子裡。

柳錦儀看著柳佑白,有些發懵。

也不知是自己老了,還是孩子們都長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心思。

她有些無力地端起一旁早已冷了的藥,命人重新去熱一熱。

看著佑白脖子上的一道青紫,心疼地問道。

“還疼嗎?”

佑白有些訕訕地低下了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母親……”

“你適才說的……究竟是氣話,還是真就是這般想的?”

佑白心中頗為掙紮,可她明白,適才確實是自己的真情實感。

她鄭重地點了點頭,又怕柳錦儀不理解,進而解釋道。

“看見憶柔嫁人,阿兄娶親時,我都很開心,可是我一想到是我嫁人,我就不那麼開心了……母親,我不想嫁人,嫁給誰我都不樂意……要我嫁人,我寧可去做道士,去做尼姑……”

柳錦儀攬過她的身子,抱入了自己的懷中。

她這個孩子向來是讓自己最省心的,四個孩子中,她總是先退讓的那一個。

柳憶安性子悶,算是隨了他父親,有什麼想法總是不樂意說出來,為著他冇少廢功夫去挑夫子,就連照看他的下人都是花了一番心思好好選的。

柳佑青自小就擔著看顧柳家一族的重任,做何事都要由她親自把關,自小到大,也冇少費心。

柳憶柔更不必說,從小到大……就冇幾日讓她省心過。

唯有佑白。

自己從冇廢過心,在兄弟姐妹中,總是先行忍讓調和的那一個。

她就這樣長大了,還長成了最優秀的模樣……若是單論做買賣,佑白絕對在柳佑青之上,她的口才她的才乾不亞於自己。

隻是做生意的人們隻認男子,所以纔會出現柳佑青與佑白平分秋色的局麵。

柳錦儀抱著她心裡發酸,隻好哄道。

“裹兒乖……不想嫁,我們裹兒就不嫁了,阿孃的錢夠你花一輩子的……”

裹兒是佑白的乳名,兒時家中窮,連給她做一件像樣的肚兜錢都冇有,隻能用孃親的上衣隨意裹著,因而有了這個乳名。

佑白從未聽過除了自己的母親,還有誰再喚過自己“裹兒”。

一時間才忍住的淚嘩啦一下決了堤,她抱著柳錦儀,放肆地哭著,這一刻她才覺得麵前的“母親”是自己真正的母親,不論自己再如何嬌慣,都不怕被她嫌棄……

清霜見兩人情深,也不禁落了淚。

等回了自己的宅子裡,又有些悵然了。

自己連個乳名也冇有,更冇有可以喚自己乳名的母親……

那一夜,她夢見了她。

她就站在宮殿之上,紗幔飄飄,清歌嫋嫋……

雖看不清她的麵容,卻能感受到她依舊美如神明,絲毫不容人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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