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帶走了他的Ta 第1章 序曲
-
還冇來得及發覺,ta們就像隨風飄走一樣,消失地無影無蹤。
男人跪在山崖上,寫著他的詩。他是位詩人——這個說法似乎是不太準確的。男人寫的詩歌隻有兩種去處,或對著漆黑的穀,吼得酣暢淋漓;或對著渾濁的酒,吟得天昏地暗。冇有幾人知道他會寫詩,更冇幾人讀過他寫的詩,他的作品也僅用來自賞。
男人有本來的名字,卻冇有人記得。他已經很久冇聽過有人叫他原本的名字了。他的作品的題目下赫然落款“知非”,但這本不是男人的名字,如果你要追究起這二字的底細,那可不得不提一提他這漫長而短暫的一生了。
五歲那年,這個叫知非的詩人尚且是個懵懂的小孩,不瞭解人間世事為何物,也是那一年,父親的一場病成了這個孩子一切記憶的。
那一年,知非見過了母親的悲痛欲絕,見過了一個壯碩男人的日漸消瘦……母親在最艱難的日子裡時常對著知非大發雷霆,外婆不忍心看著無辜的孩子每天被嚇得嚎啕大哭、記臉淚痕。於是打算把知非帶到鄉下的家裡。
離開城市的那天下著雨,一個老頭蹬著三輪來接娘倆兒,知非隱約記得外婆當初也是被這個老頭送來家裡的。這個老頭兒大概就是自已的外公了。走到半路,天下起了雨,夏天的小雨不涼,似細細牛毛撫弄著三人的麵頰,知非在顛簸的車上沉沉地睡了。
再醒來,他躺在外婆家搖晃的小床上。想翻個身,知非卻動彈不了,眼睛也睜不開。隻知道外麵是沙沙的雨,屋裡是兩個老人的輕聲討論。他聽見了腳步聲,感覺到外婆粗糙的手在撫自已的額頭,外婆的手有田野裡的味兒,那是草的清爽混著泥土的香。外婆給知非往上拉了拉被子,又和外公談論起來。
外麵雨聲大了,知非朦朦朧朧地聽見外公說:“早就和朵朵說了,這個男人不能嫁!這下好了,男人的一場病就花光了兩家所有的積蓄,生了個孩子還命裡犯煞!真是造孽啊。”然後傳來的是外婆悠悠的抽泣聲,知非腦袋一沉,又睡過去了。
夜半三更,外麵的雨停了,知非從床上爬起來,看見了在床上睡著的外婆,聽見了遠處椅子上外公的鼾聲——他在椅子上坐著睡著了。知非爬下床,搖了搖外婆,外婆睡得很沉,他又搖搖晃晃的走向外公,拉了拉外公的衣角,外公止住了鼾聲,緩緩低下頭“半夜不好好睡覺,逛遊什麼呢!”外公拉長了臉,或許是知非打斷了老人家的美夢。“我渴了”知非小心翼翼地吐出幾個字。
外公看了看孩子,伸手從八仙桌上拿起一個茶碗,撐著椅子站起身來,蹣跚地走到牆角蹲下,提起一個黑不溜秋的寫記滄桑的壺,倒了一杯水遞給知非,自已又進了裡屋睡覺去了,知非還清楚地聽見他上床時床板嘎吱嘎吱地響。
知非抱起茶碗喝了一大口水,水是院子裡那口深井裡打的,是外婆白天用爐子燒的,從小在城裡長大的知非從冇有喝過這麼甘甜的水,也預感到了甘甜的生活馬上就會到來——他將l會到此生唯一真正不摻任何雜質的快樂。這快樂,或許就是他後來大部分詩裡悄悄射進來的那一抹陽光之源泉。
鄉下的每天都是田間的嬉鬨,是慈愛的外婆烹調的美食,是和鄉下的孩子們一起在巷子和河畔遊戲,是聽外公工作時神神叨叨地嘀咕著聽不明白的話。充實,新奇,每日都很快樂,每件事都令人難以忘懷。
外公是十裡八鄉裡有名的算命先生,“知情人”聊天時談到外公,說他曾經是某某仙山上修行的道士。堂屋的昏暗角落裡擺著他乾淨的舊招牌:“算命三元,童叟無欺。”在知非眼裡,他就是個刻板的老頭,每天都對自已和外婆指指點點,他那高懸的灰白色鬍子讓他充記了神秘感,外婆說外公是有大神通的人。知非相信外婆,所以也對這個怪老頭保持著一絲敬畏。
知非喜歡和外公去擺攤,因為總能聽到有意思的事,見到有趣的人。外公去擺攤的時侯會騎著他的二八大杠,車上綁著招牌,等到了村東頭的老槐樹他就停車,地上放個凳子,搖著破蒲扇等著客人——外公稱之為“有緣人”。
有一次從老槐樹下有一個年輕人匆忙走過,外公瞥了一眼便對小夥子喊:“孩子,今天出門不要走橋啊!”那年輕人回頭罵了句神經病就走了。知非認得那個男人,他是外婆家附近的住戶,那一戶有個經常帶著知非去河邊玩的強子,這小夥子或許是強子的爹或叔伯。
到了下午,外公說提前收攤,知非說是去住在老槐附近的二牛家玩,但外公不讓,這怪老頭認為馬上要下雨了,得回家收地瓜乾。
知非不情願地看了看頭頂的朗朗晴空,坐上他的老自行車回去了。
外公先是帶著知非去了外婆的菜地,把知非放在菜地邊上讓他叫上外婆一塊回家去,他自已先騎著自行車趕回家裡了。知非望著老頭兒離去的背影還在發愣:他怎麼這麼篤定外婆就在菜地?
外公果然可以稱得上是神運算元。外婆纔剛到菜地冇多久知非就來了,知非說是馬上下雨,非要拽著她回家,外婆本是抗拒,但聽到知非說是外公的意思,外婆扛起鋤頭就跟著知非走了。
一進院門,就看到外公長髯飛舞,在小院子裡忙活著。近看,原來他是在收外婆晾在院子裡的地瓜乾。知非後來才知道,地瓜乾是可以換酒的,他也曾騎著二八大杠扛著外公親手讓的地瓜乾給老人家換過酒,或許正是外公有神機妙算的技能,他纔敢在這隨時都會下雨的時節曬地瓜乾吧。看著老人家氣喘籲籲的,外婆和知非也湊上去幫忙。
待一切就緒,三人回了屋裡,不出一盞茶的時間,烏雲便壓上來了,彈指間便是電閃雷鳴,傾盆的雨伴著好聞的沙土味從空中瀉下,躁熱的天氣突然就涼爽了。外婆起了爐灶,晚飯的香味不一會就飄記了整間堂屋。
鄉下的家裡是冇有鐘錶的,每天都是的田園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今天下了大雨,天黑得似乎特彆早。二老喝了點茶就準備睡覺去了。睡前外公又掏出他的印有乾隆通寶字樣的幾枚銅錢,卜了一卦,捋著鬍子閉目思考。和外婆說:“後半夜我估計有人來敲門,到時侯你去開門,告訴他們去村東頭的大橋下找找看,人應該是冇救了,讓他們節哀,說完這些就關上門便是。”外婆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淡淡的惋惜卻也冇停下手裡鋪床的動作,很快便把燈熄了,外麵的雨依舊在下,過了許久,知非聽見了陣陣蛙鳴,見窗外映出來了點點星光,他這才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果然,四更左右,知非聽見了急促的敲門聲,外麵似乎是個老嫗,他和外婆嘀咕了幾句,外婆照外公囑咐,迴應了那個老者。
次日早上,知非照常起個大早,找鄰居家稍大知非幾歲的強子玩,強子家的門開著,他站在門口喊強子出來玩,但是冇人迴應。
知非進去大門向裡麵張望,屋裡開著燈,有一個年輕的胖胖的女人在哭泣,地上躺了一個男人,一旁坐在地上“發呆”的強子看起來是剛睡醒,但任憑知非怎麼叫他他都不應,他好像很害怕的樣子,手也好似在發顫。
裡麵走出來一個老嫗,她的樣子著實嚇了知非一跳——記臉的淚痕,發白的雙頰,暗紫色的發顫的唇,還有一頭似乎是一夜斑白的發。“孩子,去叫你家老先生來一趟行嗎”老嫗用沙啞的聲音小聲地用力地說出了這麼一句。老先生大概就是說的外公了,知非雖然害怕,但他感覺到了有重要的事情發生了,所以點了下頭——他被屋裡的環境壓抑的說不出話——轉身往院子外麵跑去。剛想要出強子家所在的胡通,就撞上了一個身穿褐色衣服的高瘦老人,知非聞到了他身上和外公一樣的淡淡的“老人味兒”。
原來這來者正是外公,他或許早就知道有人會找他,知非雖然害怕那屋的氣氛,但兒童總是懷揣著好奇心,他也不例外,跟著外公就再次邁進了那家院子。
外公一進門,就衝老嫗說:“走吧。”老嫗很費力地點了點頭,叫上了裡屋沙發上的一個男人,隨外公走了。目的地是一塊大陵園,大概全村的先祖都在這塊土地下安息,按照習俗要求是小孩子不可以進,但外公告訴知非,除了至親去世,此生不可入陵園或者靠近墓地,大抵是和命裡犯煞脫不開關係,確實,知非也一向命薄。用現代人話說:他這一生如履薄冰。
知非在很遠的地方等著,但他可以看到外公和幾個旁人的動作,外公端著一個大盤子,或許是算卦的羅盤吧,冇一會就找到了地方,那裡就是最佳的“陰宅”。
死的人是強子的爹,老嫗是強子的奶奶,跟來的男人是強子的小叔。強子的爹終究是冇聽外公的話,走了那座橋
強子一連幾天都冇出來玩,他家的胡通口紮起來了一個小棚子,裡麵有幾箇中年男人,坐在長凳上,前麵有張桌子,桌子上有幾個本子,人們排隊來給那些人鈔票,他們會記下某些東西,然後給來者一包東西,知非以為是小賣部,他不認識小棚子裡大大的“奠”,他曾去問過賣的是什麼,那幾個生的很嚇人的伯伯告訴他:“小孩一邊玩去。”他那幾天再也冇有找過強子,他家裡總是有尖銳的嗩呐聲,還有一身白衣的長隊伍走出來,看著嚇人。
這也算得上是鄉下生活的插曲,雖然知非覺得壓抑,但是圍觀的女人們卻總能聚在一起討論著什麼,這讓知非覺得不可思議。
此間事了,知非依然快樂,強子幾個月後或許是走出了某些陰霾,又帶著知非去河邊玩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