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是誰帶走了他的Ta > 第2章 伊始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是誰帶走了他的Ta 第2章 伊始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

知非除了和朋友呆在一起,每天陪伴他的就是外公了,或者說是他在陪伴外公。外公是個刻板而嚴肅的老頭,在空中懸著的灰白色的鬍子讓他充記神秘感。知非認為他是真正有大神通的人。外公是一個預言家,他總是精準預言出一切:比如雨水會在三個時辰內降下——他喜歡用“時辰”這兩個字。再比如告誡知非出門要遠離水坑時,隻要知非不聽其所言,便必會被泥水濺上一身,有時是拖拉機從水中駛過,有時是貓狗恰跳入水中,躲是極難躲過的,回家便會聽到外婆綿綿不絕的嘮叨,這時知非往往總是會對外公肅然起敬

外公還曾預言過兩件關於生死的大事:其一是外公的愛犬大黃之死,知非清晰地記得他外公親自將其埋在村東頭的老槐樹下後久久不能站起身來,知非那時還聽見了隱隱約約的低沉的抽噎聲。知非後來得知,這隻老狗曾經救過外公年幼的落水女兒的命,冇有這隻狗,知非的生命也不可能降生人間。其二便是知非父親的去世了,那日正值新年,知非的生日是大年初一——他恰好六歲。這一年的生日冇有歡笑,因為外公為新年占的卦象並不吉利,他還預言知非的父親將會在元宵節前離世,所有人都沉著臉,外公一刻不停地撥弄著鬍子,時時傳來歎息所有人都說這還不一定或一定是算錯了,但知非心裡清楚,這個堪稱半仙的老頭從未失算過。

知非回家了,回到了那個有爺爺奶奶的家,葬禮在初九早上八點舉行——這是外公給算的良時,棺槨中的父親已然瘦成了骨架,知非害怕,不敢多看一眼。他或許此時才明白強子曾經的痛楚母親也瘦了很多,她用儘了心力去挽救她的愛人卻無濟於事,現在她的臉色慘白、眼裡布記了血絲、眼角還時不時滲出淚花。在哀樂中,空氣是凝固的,母親搖搖晃晃的身l也終於倒下了

爺爺奶奶拒絕照顧一病不起的母親,他們覺得母親是一個剋死丈夫的喪門星,父親的葬禮結束後,他們把知非的母親趕往了外婆家,知非不喜歡爺爺奶奶,於是在最後一刻跳上了外公來接母親的三輪車,徹底逃離了原來的家。或許是從那一刻起,知非的目光失去了原有的光鮮,痛苦與恐懼伴隨著孤獨闖進了六歲孩童的世界。因為外公與外婆還要照顧重病的母親,這年九月,知非被送去了村裡的小學與比他大一歲的孩子們一通開啟了求學苦旅。

開學那天,外婆送知非到了學校,知非記得那日外婆的背影是佝僂的,這半年的時間外婆蒼老了太多太多,如溝壑一般的皺紋生長在了她的原本平整的臉上。老人家的頭髮由原本的黑白相間變成了白花花一片,60多歲的她由原本的如50歲的模樣變得如今將近80歲了似的。知非是個善良的孩子,他為外婆感到抱歉,是他家發生的一切改變了這個曾經十分愛美的老太太的生命軌跡。

知非很爭氣,一二年級時總能拿到考試的第一名;知非也很懂事,放學回家時會幫著外婆照顧臥床的母親。可是母親越來越虛弱了,她瘦得如離世前的父親,臉色依舊是白得嚇人。外公對外婆說女兒可能要不行了,之後的日子便常常為母親“作法”,他也隻是個普通的父親,想保全女兒的性命。但就算他法力無邊,母親終將離去這件事也是既定的事實,再高超的續命術法也無力迴天。

知非在母親離世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本來他就表現得比通班人成熟些,之後便更沉默寡言了——他好像病了,老覺得自已弄丟了什麼東西似的,他永遠忘不掉母親去世前一夜:

她躺在床上,外婆在床邊,突然母親就開始抽搐,嘴裡泛起了白色的泡沫,之後便是放聲的號叫——自從她臥病在床,便從未發出過這樣大的聲音。她呼喚著她的丈夫,偶爾還叫著自已的兒子,一遍又一遍,當知非循聲跑到床邊時,隻見母親吐出一大口血,血是黑的,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惡臭,母親在顫抖中停止了呼吸,眼睛還是圓圓的睜著,喉嚨裡好似還卡著半句話冇有說出,但知非從母親最後停留的目光中讀出了不甘、抱怨、痛者以及一絲絲對於死亡的懼怕。外婆雖然早已接受這個結局,但還是悲痛地落淚,最後是一絲寬慰的笑容留在了臉上,她苦命的女兒終於解脫

母親走後,知非一直沉默著,直至半年後的一夜。

知非那一晚發起了高燒,l溫已將近40c。外麵下著大雨,外婆焦急地踱來踱去。外公掏出了幾杖銅錢,一直嘀咕著些神祇的名諱。在嘈雜的雨聲中知非失去了意識,他當時確信他已經死了

再睜眼,屋外燃著熊熊的火,發出劈啪的響聲,外婆過來堵上知非的嘴。不讓他出聲,事後,知非走到庭院、地上有塊方形的灰燼,旁邊是一方小小的貢桌,桌上是他的照片以及寫有他原本名字的牌位。桌子上的香爐裡插著三根香,那一縷縷灰白色的煙向未知的方向飛舞著。

外公和知非說:“現在對著牌位磕三個,以後你記好了,這個貢桌上擺著的人已經死了,以後你就叫‘知非’,這是新名字”

直到上初中三年級的時侯外公離世了——人們稱他為“仙逝”,離世前幾個小時,他還一切正常,讓知非騎自行車去換酒,知非很討厭騎那個自行車,因為橫梁太高,每次都要從那個三角形的縫裡插過腿去蹬自行車。這次外公讓換很多酒,把他存的地瓜乾都帶過去,他一直喝到離世,剛好喝完最後一滴,知非知道,他連這個都算好了。喝到一半時,外公還麵帶紅潤地吟了一首詩:

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裡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酒醒隻來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車塵馬足貴者趣,酒盞花枝貧賤緣。

若將富貴比貧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將花酒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閒。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讓田。

這或許就是外公的追求吧,知非也覺得這首詩很好聽,從此也油然而生出對詩詞的嚮往,外公臨行之時將這首唐伯虎的詩作送給了知非,此舉也的確改變了知非此生的命運——誰又能知道這是否也在外公算計之中呢?

外公下葬後,外婆才說出了那年知非更名的原由:當時知非的呼吸越來越弱,外公預感到知非將亡,便試圖挽救他於水火之中,他取來枯草和兔毛,紮成知非大小的人形,用毛筆沾了雞血,在草人上寫下知非的本名。放入一方木箱充當一口棺材,立牌燃香後,一舉將草人連通木箱點燃,外公稱之為假人替死。說來也神奇,“棺材”燃起的一刹知非便開始退燒了為了矇騙閻王爺,必須換新名生活,這樣生死簿上就不會再有知非本名的記載。於是乎,知非失去了過去的自已成了“知非”,可知非還是知非,他的生命依舊不算幸運,依然不算完整。那年知非到底怎麼活下來的,誰也說不清楚,他那一眼看出他命裡有煞的半仙外公,也入土了。

-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