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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夏天 命運的岔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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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運的岔路口

六月八日下午五點,最後一門考試的結束鈴聲劃破考場的寂靜,像一把鋒利的剪刀,倉促地剪斷了整個高中時代的線。相至幾乎是?又或者,是她親手織的圍巾,針腳可能歪歪扭扭,卻藏著她的心意?相至忍不住笑了,指尖摩挲著手腕上的星星手鏈,心裡甜得像揣了一罐蜂蜜。

五分鐘過去了,衣佳琪沒有出現。相至拿起手機,又發了一條資訊:“不急,路上小心,我等你一單。”他看著螢幕上“已送達”的提示,安慰自己可能是路上堵車,或者她為了打扮耽誤了時間。

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讓人忍不住犯困。相至托著下巴,開始規劃他們的暑假——要去海邊看日出,要一起把高中的筆記整理成冊,要提前查好南方醫科大學附近的美食店,還要陪衣佳琪去複查,聽醫生說她最近的狀態越來越好,說不定到了大學就能減藥了。一想到未來的日子裡,他們能在同一個城市、同一所學校,甚至同一個圖書館學習,相至的心跳就忍不住加快。

十分鐘過去了。衣佳琪還是沒來,手機也沒有動靜。相至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心裡開始有些不安。衣佳琪向來守時,尤其是對於他們之間的約定,她從來不會遲到。他拿起手機,撥通了她的電話,聽筒裡傳來“嘟…嘟…嘟”的忙音,響了很久,最後變成了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撥打的使用者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可能是在路上,不方便接電話。”相至把手機放回桌角,指尖卻不自覺地攥緊了桌布,手心微微出汗。他又想起考前那晚,衣佳琪幫他整理文具時,眼底一閃而過的不安;想起她在樓道口送他離開時,異常鄭重的眼神,還有那句“無論發生什麼,你都要記住,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當時他隻覺得感動,現在想來,那些細節裡似乎藏著他沒讀懂的情緒。

又過了十分鐘,相至第三次撥打衣佳琪的電話,依然是無人接聽。他傳送了第三條資訊,指尖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佳琪,接到請回複,我很擔心你,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窗外的歡笑聲還在繼續,隔壁桌的學生正在討論要去哪裡旅行,家長們舉著鮮花,在店門外焦急地等待孩子。但在相至的世界裡,所有的聲音都漸漸遠去,像被按下了靜音鍵,隻剩下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頭蔓延,像藤蔓一樣纏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不…”相至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桌上的水杯被撞倒,水灑了一地。在周圍人詫異的目光中,他顧不上道歉,抓起手機就衝出蛋糕店,瘋狂地朝著衣佳琪家的方向跑去。手腕上的星星手鏈隨著他的奔跑劇烈晃動,像是在催促他,快一點,再快一點。

與此同時,在城市的另一端,衣佳琪的房間裡一片昏暗。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隻留下一絲縫隙,透進微弱的光。她蜷縮在牆角,雙臂抱著膝蓋,整個人像一片被狂風暴雨打蔫的葉子,渾身不停發抖。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

下午四點半,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小時,衣佳琪就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她小心翼翼地從冰箱裡取出預定好的蛋糕——那是她前一週就訂好的,淡藍色的奶油上,用白色巧克力做了南方醫科大學的校徽,旁邊用草莓果醬寫著一行字:“相至,我們的未來開始了。”她對著鏡子看了很久,選了一件白色的連衣裙,那是相至說過好看的衣服,還特意編了兩條麻花辮,發尾係上了他送的小鈴鐺。

就在她提著蛋糕盒,準備開門出門時,客廳裡傳來的爭吵聲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她所有的期待。

“我早就說過不該讓她報那麼遠的學校!”是父親的聲音,帶著壓抑了很久的怒火,“她的身體狀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抑鬱症反複起來有多危險,去了南方誰照顧她?萬一出事了怎麼辦?”

“可是孩子努力了這麼久,每天刷題到半夜,不就是為了考上南方醫科大學嗎?”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們不能因為她的病,就折斷她的翅膀,那比讓她生病更殘忍!”

衣佳琪站在門後,手中的蛋糕盒微微顫抖,冰涼的奶油透過盒子,傳到她的指尖。她早知道父母對她去南方讀書有分歧,父親一直想讓她留在本地的大學,方便照顧,母親卻支援她追逐夢想。但她沒想到,他們的分歧會如此激烈,激烈到把她最害怕的“病”和“危險”擺上台麵。

“夢想?她的夢想能當飯吃嗎?能讓她不失眠、不崩潰嗎?”父親的聲音提高了八度,“你知道她上週又偷偷加大藥量了嗎?你知道她半夜躲在衛生間裡哭,不敢讓我們聽見嗎?這些你都知道嗎?你隻知道讓她追夢,你考慮過她的身體嗎?”

母親的哭聲越來越大:“那你說怎麼辦?讓她留在我們身邊,一輩子活在我們的保護下,永遠活在抑鬱症的陰影裡嗎?那樣她就會快樂嗎?相至那孩子很好,他們互相扶持,說不定到了大學,佳琪的狀態會更好!”

“相至?他自己都還是個孩子,有閱讀障礙,連自己都需要人照顧,怎麼照顧佳琪?”父親的話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衣佳琪的心上,“高中的時候有我們在,出了事能及時處理,到了南方,幾千公裡的距離,我們能怎麼辦?萬一她想不開,誰來救她?你嗎?我嗎?”

“想不開”三個字像一把鋒利的刀,瞬間劃破了衣佳琪用意誌力築起的防線。那些被她用藥物和相至的鼓勵勉強壓製住的恐懼、自我懷疑和焦慮,在這一刻如洪水般決堤,瞬間淹沒了她所有的理智和希望。

她感覺呼吸變得困難,眼前開始發黑,耳邊嗡嗡作響,父母的爭吵聲越來越遠,又越來越近,像無數根針,紮得她渾身疼。熟悉的絕望感像潮水般湧來,將她包裹,讓她窒息。

“不會的…我和相至約定好了…我們要一起去南方…一起當醫生…”她喃喃自語,聲音細若蚊蚋,手中的蛋糕盒越來越沉,幾乎要握不住。

但父母的爭吵還在繼續,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割在她的心上:

“她就是太固執了,總覺得自己能好,其實根本不可能!”

“你彆這麼說孩子,她已經很努力了!”

“努力有什麼用?抑鬱症是治不好的,隻會拖累自己,拖累彆人!”

“拖累”兩個字像魔咒一樣在她腦海中盤旋。衣佳琪的手一鬆,蛋糕盒“啪”地掉在地上,精緻的校徽摔得粉碎,草莓果醬寫的字被奶油覆蓋,扭曲變形,像是一個殘酷的玩笑。

她踉蹌著退回房間,鎖上門,背靠著門板緩緩滑落在地,蜷縮在角落裡。手機的震動聲不斷傳來,螢幕上“相至”兩個字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一條又一條資訊跳出來,但她已經沒有力氣去看,更沒有力氣回複。

抑鬱症的發作總是這樣猝不及防。前一秒還在為未來滿心歡喜,後一秒就墜入無邊的黑暗。那些被她努力壓製的黑暗念頭,此刻全都掙脫了束縛,在她的腦海中叫囂著:

“你永遠都好不了,隻會拖累相至。”

“你和他的未來就是一個笑話,你根本不配擁有幸福。”

“放棄吧,這樣對他好,對你的父母也好。”

“你就是個累贅,活著隻會讓所有人痛苦。”

衣佳琪顫抖著伸出手,從抽屜裡拿出藥盒,倒出幾片藥,沒有喝水,直接嚥了下去。以往這個時候,藥物很快會帶來平靜,但這一次,黑暗的情緒像瘋長的野草,藥物的作用微乎其微。她隻能無助地抱著膝蓋,感受著情緒一波接一波的衝擊,像是要將她的靈魂徹底撕裂。眼淚無聲地滑落,滴在裙擺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另一邊,相至已經跑到了衣佳琪家樓下。他的胸口劇烈起伏,汗水浸濕了校服,頭發貼在額頭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擡頭望向她家的窗戶——窗簾緊閉,沒有任何燈光,像一隻緊閉雙眼的眼睛,看不到裡麵的情況。

他衝進樓道,手指因為著急而有些發抖,拚命按著電梯按鈕。電梯緩慢地從十二樓下降,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相至忍不住在樓道裡踱步,腦海中不斷閃過各種可怕的念頭,他不敢想,卻又控製不住地去想。

終於,電梯門開了。相至快步衝進去,按下“5”樓的按鈕,雙手緊緊攥著拳頭,心裡默唸著:“佳琪,你一定要沒事,一定要沒事。”

到達五樓,相至幾乎是跑著衝到衣佳琪家門口,手指重重地按著門鈴,“叮咚…叮咚…叮咚…”鈴聲在安靜的樓道裡回蕩,卻沒有人開門。

就在他準備再次按門鈴時,門突然開了,是衣佳琪的母親。她的眼睛紅腫得像核桃,臉上還帶著未乾的淚痕,頭發也有些淩亂,顯然是剛哭過。

“阿姨,佳琪在嗎?”相至急切地問,聲音因為奔跑和擔心而有些沙啞,“我們約好考後在蛋糕店見麵,但她沒來,電話也不接,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衣母的嘴唇顫抖著,側身讓相至進門,聲音哽咽:“她…她情況不太好。剛才我和她爸爸吵架,說了你倆去南方讀書的事,可能…可能刺激到她了,她就躲進房間,不肯出來,也不肯說話。”

相至的心瞬間沉了下去,像墜入了冰窖。他快步走向衣佳琪的房間,腳步放得很輕,生怕驚擾到她。他輕輕敲了敲門,聲音溫柔得像是在哄一個受驚的孩子:“佳琪,是我,相至。你還好嗎?能開開門,讓我看看你嗎?”

門內沒有任何回應,隻有一片死寂。

“她從考試結束回來就開始準備去見你,”衣母跟在後麵,低聲說,“還特意訂了蛋糕,說要給你驚喜…可是我們吵架的時候,她在門後都聽到了…然後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裡,蛋糕也摔了…”

相至靠在門板上,能清晰地聽到門內傳來的壓抑的啜泣聲。他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厲害。他繼續輕聲說:“佳琪,我知道你聽到了叔叔阿姨的話,也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我們要一起去南方醫科大學,一起學習,一起幫助更多像我們一樣的人。你說過,因為遇見我,你想要活下去,想要看看未來的樣子。你不能說話不算數呀。”

門內的啜泣聲停頓了一下,緊接著,傳來了門鎖轉動的輕微響聲。門緩緩開了一條縫,露出衣佳琪蒼白的臉。

她的眼睛紅腫得像桃子,臉上沒有任何血色,嘴唇乾裂,頭發也亂糟糟的,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靈魂,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的腳下,是那個摔壞的蛋糕盒,淡藍色的奶油灑了一地,白色巧克力做的校徽碎成了好幾塊,草莓果醬寫的字也變得模糊不清。

“相至…”她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眼神裡充滿了自責和絕望,“對不起…我搞砸了…我把我們的蛋糕摔了,也把我們的約定…搞砸了…”

相至的心疼得快要無法呼吸。他走上前,輕輕將她擁入懷中,動作小心翼翼,像是在擁抱一件易碎的珍寶。“你沒有搞砸任何事,”他輕聲說,下巴抵在她的發頂,能聞到她頭發上淡淡的洗發水香味,“隻是一個蛋糕而已,摔了可以再買,約定也沒有搞砸,我們還可以一起去南方,一起實現夢想。”

“不隻是蛋糕…”衣佳琪的眼淚浸濕了相至的襯衫,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我聽到爸爸媽媽說的話了…他們是對的,我隻會拖累你…我的抑鬱症永遠都好不了,我會讓你不開心,會讓你擔心,會毀了你的未來…你應該找一個健康的女孩,而不是我這樣的累贅…”

“不許你這麼說自己。”相至捧起她的臉,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眼神堅定而溫柔,“衣佳琪,你不是累贅,也不是麻煩。我需要你,不是因為同情,也不是因為責任,而是因為你是你——是那個在我因為閱讀障礙自卑時,告訴我‘慢慢來’的你;是那個在我考砸時,陪我刷題到半夜的你;是那個讓我想要變得更好,想要和你一起走下去的你。沒有你,我的未來才沒有意義。”

他彎腰撿起地上摔壞的蛋糕盒,小心地放在桌上,然後指著那些碎掉的校徽和模糊的字跡,輕聲說:“你看,校徽雖然摔壞了,但‘我們的未來開始了’這幾個字,還能看清。是的,它開始了,就從現在開始。它不隻是由甜蜜和順利組成的,還包括你的抑鬱症,我的閱讀障礙,包括叔叔阿姨的擔心,包括所有的困難和挑戰。這些都是我們未來的一部分,我們要一起麵對,而不是逃避。”

衣佳琪怔怔地看著他,眼淚再次湧出,但這一次,淚水裡不再隻有絕望,還有一絲微弱的希望。她伸出手,輕輕握住相至的手,他的手很溫暖,能驅散她指尖的冰涼。

“可是相至,我好害怕…”她輕聲說,聲音裡帶著一絲脆弱,“我害怕我的病會反複,害怕有一天我會控製不住自己,害怕我會毀了我們規劃好的一切…”

相至握緊她的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笑著說:“那就讓我們一起害怕,一起麵對。記得嗎?你曾經說過,我們是彼此的醫生,也是彼此的藥。你幫我克服閱讀障礙,我幫你對抗抑鬱症,我們早就分不開了。而且,醫生說你的狀態越來越好,隻要堅持治療,肯定會好起來的。我們可以一起去南方,一起按時複查,一起學習,一起慢慢變好。”

夕陽西下,金色的光芒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房間,落在那個摔壞的蛋糕上。雖然校徽碎了,奶油灑了,但那行“我們的未來開始了”的字跡,在光影中顯得格外清晰。

衣佳琪靠在相至的肩上,聲音輕輕的:“我本來想給你一個完美的慶祝,想讓你開心…”

“這就是最完美的慶祝,”相至微笑著說,伸手幫她擦掉臉上的眼淚,“真實的,完整的,有笑有淚的慶祝。因為我們的未來,本來就是這樣的——會有困難,但也會有彼此;會有害怕,但也會有勇氣。”

衣母站在門口,看著相擁的兩個孩子,眼眶再次濕潤,但這一次,是感動的淚水。她輕輕帶上門,給他們留下了獨處的空間。

夜幕降臨,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房間裡,形成點點光斑。相至幫衣佳琪收拾好地上的蛋糕,又給她倒了一杯溫水,看著她吃下醫生開的輔助藥物。然後,他們並肩坐在窗邊,手牽著手,看著窗外的夜景。

“等你狀態好一點,我們再去買一個蛋糕,好不好?”相至輕聲說。

衣佳琪點點頭,靠在他的肩上,輕聲嗯了一聲。手腕上的星星手鏈和相至的手鏈輕輕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是在為他們的未來伴奏。

他們知道,前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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