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仙劫 第103章 盟誓星隕
劫蓮峰底，千丈岩層之下。
這裡並非天然洞穴，而是天衍宗先輩以大神通開辟、引地脈星力淬煉出的絕密洞窟。巨大的空間被人工修整得方正而空曠，四壁和穹頂鑲嵌著無數自發幽光的星辰石，提供著恒定而冷清的光源。地麵銘刻著複雜到令人眼花的巨大聚靈、固元、隔絕探查的複合陣圖，此刻正散發著微弱的靈光，將洞窟內狂暴的能量波動死死鎖住。
空氣粘稠得如同水銀，彌漫著濃鬱的混沌氣息、星煞汙染模擬物的腥甜、以及各種靈藥混合的奇異味道。巨大的壓力無處不在，彷彿要將闖入者的骨骼都碾碎。
這裡，便是「曙天盟」初啼的巢穴，也是他們通往地獄的入口。
洞窟中央，五人盤坐於陣圖核心的五個方位。
淩絕獨坐北方，僅存的左手按在陣眼樞紐之上，周身暗紅色的混沌星力如同粘稠的血漿般洶湧流淌，在他身後凝聚成一片緩緩旋轉、內部有星辰生滅幻影的混沌星雲。星雲深處，一點寂滅灰芒沉沉浮浮，散發出終結萬物的冰冷意誌。他眉心那道暗金豎紋在星力壓製下蟄伏，卻如同毒蛇的烙印，時刻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脅。他便是整個模擬星煞環境的源頭，也是統合風暴的核心。
雲璃坐於東方，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恢複了清明，隻是深處殘留著一絲被血眸幻象折磨後的疲憊與驚悸。流霜月魄環雖碎，其核心一點不滅的月魄靈性卻被她溫養在眉心，化作一枚微小的銀月印記。此刻，純淨的淨世月華正以她為中心，如潮汐般起伏波動，努力滌蕩著淩絕模擬出的汙濁星煞，為這片風暴之眼撐開一片相對「潔淨」的區域。她的月華如同最精密的濾網，過濾著狂暴，也守護著同伴的心神。
蕭破嶽位於西方，牙關緊咬，汗如雨下，裸露的上身肌肉虯結賁張，麵板下金紅與暗紅的光芒如同兩條怒龍在瘋狂搏鬥！他的新生左臂上，暗紅的混沌脈絡清晰可見，搏動得異常劇烈，寂滅道痕的灰敗氣息與炎龍真元的灼熱烈焰激烈衝突，帶來撕裂般的劇痛。他正竭儘全力，試圖在淩絕混沌星力的引導和壓製下，找到兩種力量共存甚至交融的平衡點，每一次嘗試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清風坐鎮南方，雙目緊閉，額角青筋跳動。他並未直接參與力量融合，而是將全部心神沉入識海，無回劍意化作一道飄忽不定、卻淩厲無匹的青色劍影，在五人交織的能量場中極速穿梭、感應。他的任務是作為整個共鳴場的「神經」與「斥候」，感知能量流轉的每一絲細微變化、衝突爆發的節點，並以劍意進行最精準的疏導、切割或引爆！這需要他保持絕對的冷靜與極致的專注，精神如同拉滿的弓弦。
白芷居於中央，也是壓力最大的位置。她雙手十指翻飛如蝶，速度快到留下道道殘影。無數道翠綠、瑩白、淡金、甚至帶著詭異紫黑氣息的靈力絲線從她指尖射出，如同擁有生命的靈蛇，精準地沒入其他四人體內。她時而將精純的生命藥力注入蕭破嶽痛苦衝突的經絡進行安撫；時而引導淨化靈光彙入雲璃的月華，增強對星煞的克製；時而又將劇毒靈力化作細針，刺入能量淤積的節點強行疏導；甚至還要分出心神，將特製的凝神藥霧源源不斷地灑向淩絕，助他穩定混沌星力和壓製眉心血眸印記！她如同在狂暴雷暴中走鋼絲的舞者，維持著脆弱的平衡。
「開始！」淩絕的聲音如同悶雷在洞窟中炸響。
他左手猛地一按陣眼！
轟——！！！
整個洞窟彷彿被投入了沸油！淩絕身後那片混沌星雲驟然膨脹、暴走！模擬出的星煞汙染濃度瞬間飆升，粘稠的、帶著腐蝕性的幽藍黑氣如同活物般彌漫開來，瘋狂衝擊、侵蝕著雲璃撐起的月華屏障！屏障劇烈搖晃，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呃！」雲璃悶哼一聲，眉心銀月印記光芒大盛，更多的月華噴湧而出，死死抵住侵蝕，但臉色又白了幾分。
幾乎同時，蕭破嶽體內被壓製的衝突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轟然爆發！金紅烈焰與暗紅混沌在他左臂經絡中猛烈對撞！麵板下的暗紅脈絡瞬間變得如同燒紅的烙鐵！寂滅灰芒如同毒藤纏繞而上！
「啊——！」蕭破嶽發出一聲野獸般的痛吼，身體劇烈顫抖，左臂不受控製地抬起，一拳狠狠砸在身下的陣圖上！轟！堅硬的星紋石地麵被砸出一個淺坑！狂暴的炎龍與混沌混雜的能量衝擊波四散炸開！
這股突如其來的狂暴能量瞬間擾亂了脆弱的平衡！
「西南坤位！能量淤積！炎龍反噬！」清風雙眼猛地睜開，眼中青芒爆射！懸浮的青色劍影瞬間消失，下一刻出現在蕭破嶽左臂上方，化作數十道細如牛毛的青色劍氣，精準無比地刺入左臂幾個特定的竅穴節點！
嗤嗤嗤！
如同泄洪！狂暴的能量找到了宣泄口，順著清風劍氣刺出的「通道」洶湧噴出！但噴出的能量如同失控的野馬，狠狠撞向距離最近的清風和白芷！
「轉！」白芷臉色煞白，但手指動作更快！數道翠綠和紫黑的靈力絲線瞬間纏繞上那股失控的能量，如同最高明的馴獸師，強行扭轉其方向，將其導向淩絕身後的混沌星雲！
轟！
失控的能量如同泥牛入海，被混沌星雲吞噬、消融！但淩絕的身體也猛地一震，吞噬這股狂暴異力對他亦是負擔！眉心那道暗金豎紋趁機猛地一竄！淩絕眼中血光暴閃，混沌星力瘋狂反撲，才將其再次壓製下去，嘴角卻溢位一縷新的鮮血。
「混沌為基，包容萬力！月華為引，滌蕩汙濁！炎龍為鋒，破滅邪障！藥靈為脈，維係生機！劍意為樞，導引萬流！」淩絕的聲音如同法則的敕令，帶著不容置疑的意誌，響徹在每個人的神魂深處，「敞開心神！引爾等本源之力，彙入混沌洪流！共鳴——！」
隨著他的號令，混沌星雲的旋轉陡然加速，產生一股強大無比的吸力！不再是模擬星煞，而是開始主動牽引、吞噬其餘四人的本源力量！
雲璃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決絕，主動撤回了部分抵禦星煞的月華屏障，引導著最精純的淨世月華本源，如同涓涓清流，彙入淩絕的混沌星雲！
蕭破嶽忍著左臂撕裂般的劇痛，在清風劍意和白芷藥力的雙重引導下，強行將一絲融合了混沌寂滅氣息的金紅炎龍真元，如同燒紅的鐵水，注入星雲！
清風的無回劍意不再切割疏導，而是化作一道凝練到極致的青色光梭，帶著洞穿一切的鋒銳意誌，刺入混沌星雲的核心！
白芷十指連彈，翠綠的生命藥力、瑩白的淨化靈光、甚至幾縷帶著奇異調和韻律的淡金藥霧，如同百川歸海，融入那翻騰的暗紅之中！
五種屬性迥異、層次極高的力量，在混沌星雲的核心轟然交彙！
嗡——！！！！
無法形容的恐怖轟鳴在洞窟中炸響！整個陣圖光芒狂閃，鑲嵌在四壁的星辰石瘋狂明滅！混沌星雲瞬間變成了一個狂暴無比的能量旋渦！暗紅、銀白、金紅、翠綠、青碧……五色光芒在其中瘋狂糾纏、撕扯、碰撞、湮滅！每一次衝突都爆發出足以撕裂金丹修士的毀滅效能量亂流！整個洞窟的空間都開始扭曲、變形！
噗！噗！噗！噗！噗！
五人同時噴出鮮血！淩絕首當其衝，身體劇烈搖晃，七竅中都滲出暗紅的血絲！雲璃的月華劇烈波動，眉心銀月印記變得黯淡！蕭破嶽左臂上的暗紅脈絡如同要爆裂開來，金紅火焰失控地在他體表燃燒！清風的劍影被震得潰散大半，臉色慘白如紙！白芷更是直接委頓在地，指尖的靈力絲線寸寸斷裂！
就在這能量風暴即將失控、將五人徹底撕碎的千鈞一發之際！
淩絕眼中血色的星芒燃燒到了極致！他發出一聲如同洪荒凶獸般的咆哮：「寂滅——鎮！！！」
混沌星雲核心，那點一直沉浮的寂滅灰芒，驟然亮起！如同宇宙終結時最後一點冰冷的星光！
灰芒所及之處，時間與空間彷彿瞬間凝固！狂暴衝突的五色能量，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摁住！那終結萬物、令一切歸於虛無的絕對意誌降臨！
衝突被強行凍結！
湮滅被強行中止！
在寂滅道痕那至高無上、終結一切的恐怖威懾下，狂暴的五色能量如同被馴服的烈馬，雖然依舊奔騰咆哮，卻不得不遵循著某種被強行施加的、由混沌星力構築的脆弱軌跡，開始緩緩地、艱難地…融合！
暗紅的混沌如同粘稠的母液，強行包裹、滲透著銀白的月華、金紅的炎龍、青碧的劍意、翠綠與淡金的藥靈！五色光芒在寂滅灰芒的冰冷注視下，扭曲、交融，漸漸形成一種奇異的、帶著混沌包容特性卻又蘊含著各自本源鋒銳的——暗金、銀灰、赤黑、青墨、碧玄交織的斑斕能量洪流！
一種奇異的共鳴感，在五人瀕臨崩潰的神魂深處升起。
在力量交融的混沌風暴中，在寂滅道痕的冰冷注視下，五人敞開的、毫無防備的神魂，如同被投入了狂暴的旋渦，不可避免地發生了激烈的碰撞！
無數記憶的碎片，如同被颶風捲起的枯葉，在彼此的意識中瘋狂閃現、交織！
蕭破嶽在左臂那混沌寂滅帶來的、彷彿靈魂被撕裂的痛苦中，「看」到了：
粘稠如血的天幕下，巨大的祭壇廢墟如同巨獸的屍骸。淩絕孤身一人，渾身浴血，斷臂處血肉模糊，拄著那柄暗紅的魔刀，如同不屈的戰旗，倔強地挺立在死寂的中央。天穹之上，那雙巨大到遮蔽視野、燃燒著暗金豎焰的血紅色巨眼緩緩凝聚！冰冷、無情、毀滅的意誌如同億萬載寒冰凍結了空間，也凍結了蕭破嶽的神魂！他清晰地「感受」到那股來自生命層次上的絕對碾壓，那深入骨髓的恐懼與渺小感！他看到淩絕在恐怖重壓下，雙膝狠狠砸碎地麵，鮮血狂噴，卻依舊死死昂著頭，眼中血色的星璿燃燒著足以焚天的瘋狂戰意！他看到淩絕眉心那道暗金豎紋如同活物般蠕動侵蝕，看到他強行動用本源將其壓製時，身體因劇痛而痙攣的每一個細節！那種絕望、那種不屈、那種為了帶回情報而承受的恐怖代價……遠比任何言語都更深刻地烙印在蕭破嶽的神魂裡！
而幾乎在同時，正在全力引導淨世月華滌蕩星煞汙染的雲璃，她的意識在觸碰到淩絕混沌星力中殘留的、來自九幽裂隙的汙穢氣息時，如同被電流擊中！
她「墜入」了一片黑暗！冰冷的金屬牆壁，慘綠色的符文燈光，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藥水味和絕望的恐懼氣息。她變成了一個瘦弱不堪、穿著肮臟條紋衣服的小女孩，被粗大的、刻滿符文的金屬鎖鏈鎖在一個冰冷的實驗台上！穿著白袍、戴著詭異星紋麵具的身影在她周圍冷漠地忙碌著，針管刺入她的手臂，抽取著蘊含混沌氣息的血液；冰冷的探針插入她的天靈蓋，帶來撕裂靈魂的劇痛，強行記錄著混沌星力執行的軌跡；耳邊充斥著其他實驗品淒厲絕望的哀嚎…「甲七…活性下降…加大『星髓液』注入…觀察混沌本源侵蝕反應…」「記錄痛苦閾值…『鑰匙』篩選提供資料…」冰冷無情的記錄聲如同魔咒！絕望！冰冷！麻木！那是被飼星院圈養、作為實驗品、連名字都被剝奪的噬靈根容器的記憶碎片！這些碎片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雲璃的神魂，讓她淨化月華的動作瞬間凝滯，眼中浮現出與年齡不符的、深沉的恐懼與黑暗！
白芷在藥靈與毒力轉換的間隙，一絲屬於雲璃的、帶著淨世氣息的月華碎片流入她的心田。
她「聞」到了清冽的雪蓮幽香，看到了冰封的湖麵，一個穿著月白小襖、如同冰雪精靈般的小女孩雲璃在冰麵上笨拙地練習著月華步法，旁邊站著一位氣質清冷如月的絕美婦人（雲璃的師父），眼中帶著溫柔的笑意。下一瞬，畫麵崩碎！粘稠的血光籠罩天地！她看到那位如月般的師父，為了保護年幼的雲璃，燃燒本命月華，化作一道璀璨的銀色流星，撞向天空中一個由無數扭曲星光組成的巨大魔影！自爆的光芒吞噬了一切！隻剩下年幼的雲璃在血泊中，死死抓著一片染血的、流霜月魄環的碎片，眼中映照著師父消散的光影，淚水混合著血水凍結在臉上…那刻骨銘心的失去與守護的執念，讓白芷調配藥力的指尖，不受控製地顫抖了一下。
而淩絕，作為混沌風暴的核心，寂滅道痕的掌控者，他承受著最狂暴的神魂衝擊！無數記憶碎片如同洪流般衝刷著他的意識！
蕭破嶽斷臂時的屈辱咆哮與炎龍血脈的暴烈灼燒感；雲璃在飼星院經曆的冰冷絕望與淨世月華守護的微弱溫暖；清風敗於蕭破嶽時的屈辱不甘與無回劍意的執著鋒銳；白芷幼年失去師父的刻骨悲痛與藥王穀傳承的生生不息…還有他自己在九幽裂隙引爆混沌容器、衝向星隕宗總壇的瘋狂，以及那雙血眸帶來的、凍結靈魂的恐懼與毀滅意誌！無數種情緒、無數種痛苦、無數種執念在他識海中翻滾、衝突！若非寂滅道痕如同定海神針般鎮壓著核心，他的神魂早已被這洪流撕碎！
「守住本心！共鳴在即！」淩絕的聲音如同驚雷，強行劈開混亂的記憶洪流，在四人瀕臨崩潰的神魂中炸響！
在寂滅道痕的絕對威懾和淩絕意誌的強行統合下，那狂暴斑斕的能量洪流終於完成了初步的、極其脆弱的融合！一個直徑不過丈許、極不穩定的暗金色能量力場，在五人中心緩緩成型！力場內，混沌、月華、炎龍、劍意、藥靈五種力量如同被強行擰成一股的麻繩，雖然彼此衝突、扭曲，卻短暫地形成了一種更高層次的、蘊含著恐怖破壞力與奇異生機的——「混沌共鳴場」！
力場形成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彷彿能短暫扭曲空間、無視防禦的奇異波動擴散開來！洞窟四壁堅硬的星辰石無聲無息地湮滅了一層粉末！整個陣圖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成功了？雖然隻是刹那！
五人同時心神一鬆，那脆弱無比的混沌共鳴場瞬間潰散！狂暴的能量反噬倒卷而回！
噗！噗！噗！噗！噗！
五人再次狂噴鮮血，如同斷線風箏般被狠狠震飛出去，重重砸在冰冷的洞窟岩壁上，留下人形的凹痕，隨即萎頓在地，氣息瞬間萎靡到極點，連動一根手指都無比困難。洞窟內一片狼藉，能量風暴的餘波還在肆虐，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能量灼燒的焦糊味。
死一般的寂靜。隻有五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
就在這時——
洞窟深處，一間被重重禁製封鎖的靜室內，一直昏迷不醒的孫烈，布滿傷痕的軀體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那被星煞侵蝕、如同蒙塵古銅般的鼻子，在昏迷中無意識地、極其劇烈地抽動了幾下！彷彿嗅到了世間最濃烈、最刺激的氣息！
他緊閉的眼皮下，眼珠瘋狂轉動！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野獸般低沉而充滿威脅的嘶吼！一股源自血脈深處、被星煞汙染扭曲卻依舊狂暴的力量在他體內複蘇！
「吼——！！！」
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猛地從靜室中爆發出來！狂暴的音浪甚至震得厚重的石門嗡嗡作響！
「淩…絕！」孫烈嘶啞、渾濁、充滿了野性與痛苦的聲音穿透石門，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直覺，在死寂的洞窟中回蕩，如同驚雷炸響：
「你身上…有星淵的味道！那鬼地方的…腐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