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仙劫 第166章 空山寂影劫蓮寒
劫影遁光在天衍宗巍峨山門外的虛空驟然凝滯。淩絕立於遁光之首，血色星瞳如同兩塊燃燒的暗紅寒冰，死死釘在前方那片看似祥和、實則死寂的山門區域。身後，墨淵劍氣內斂，鬼厲鬼霧翻騰，石浩、蕭破嶽、清風、林小滿等人臉上的激動與放鬆瞬間凍結，被一股無聲的寒意取代。
太靜了！死寂的靜！
天衍山脈的輪廓依舊磅礴，主峰天衍峰刺破雲海，群峰間護山大陣的靈光網路也依舊存在。但那流轉的光華，卻如同蒙塵的琉璃，晦暗、遲滯，失去了往昔的清亮與活力。更令人心悸的，是彌漫在整個山脈上空的氛圍——那不是陣法波動，而是一種無形無質、卻沉重粘稠到令人窒息的壓抑！如同暴風雨前被死死扼住喉嚨的天空，連山間本該活潑的靈氣都帶著一種沉悶絕望的死氣。仙家福地的縹緲祥和蕩然無存，隻剩下山雨欲來的死寂。
「停下！」淩絕的聲音低沉如寒鐵相撞，強行扼住眾人歸心似箭的衝動。劫影遁光懸停於護山大陣邊緣，距離那層流轉著黯淡光華的巨大靈罩不過百丈之遙。這個距離，足以讓他那融合了寂滅道痕與混沌星力的神念，穿透大陣最外層的防禦，謹慎地探向宗門內部。
神念所及，淩絕的心一點點沉入冰窟。
山門之內，並非空無一人。低階弟子依舊在演武場上習練功法，呼喝聲隱約可聞；執事弟子駕馭著飛梭在各峰之間傳遞物資；靈藥圃內，靈植夫彎腰侍弄著靈草；煉器峰的煙囪依舊冒著嫋嫋青煙……表麵看去，一切如常，宗門機器在按部就班地運轉。
然而，這「如常」之下，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
沒有掌教玄微子那如淵似海、令人心安的氣息！沒有大長老莫離那看似慵懶、實則無處不在的混沌酒意！沒有師尊鐵戰那如同熔爐般熾熱剛猛、百煉成鋼的霸道戰意！甚至，連各峰峰主那獨樹一幟、足以鎮壓一方的磅礴氣息，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峰主大殿緊閉，長老洞府沉寂。往日裡那交織於天衍宗上空、代表著宗門最高意誌與底蘊的磅礴神念網路，此刻如同被徹底抽空，隻剩下空蕩蕩的「殼」！整個天衍宗，如同一個被抽掉了主心骨和所有大腦的巨人，空有軀殼在機械地活動！
「這…怎麼回事？」石浩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粗獷的麵容繃緊，顯然也察覺到了那令人不安的寂靜。他掌管百煉峰部分事務，對宗門高層氣息的感知尤為敏銳。
「掌教…大長老…都不在？」林小滿俏臉煞白，纖手下意識地抓緊了衣角，清澈的眼眸中滿是難以置信和深切的憂慮。她體內精純的乙木靈體對生機感知敏銳，此刻卻隻感到一種源自核心的枯竭與空洞。
清風握劍的手緊了緊，眼神銳利如鷹隼般掃視著下方看似平靜的宗門，低聲咒罵：「他孃的！人都死哪去了？護山大陣還在，說明宗門根基未毀，可這些大佬們集體玩失蹤？邪門到家了！」
鬼厲那團飄忽的鬼霧劇烈地翻騰了一下，發出「嘶嘶」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聲音，兜帽下的兩點鬼火死死盯著下方：「嘎嘎…不對勁！很不對勁！老祖我聞到了…陷阱的味道！這平靜下麵，藏著刀子！」
墨淵眉頭緊鎖，裂穹劍在鞘中發出低沉的嗡鳴，浩然正氣本能地抵禦著那股無形的壓抑：「山門無恙，高層儘失？此乃大凶之兆。淩兄，需慎之又慎。」
藍玲兒依舊靜立側後方，碧藍星流環繞周身，如同一尊冰雕。她湛藍的眼眸深處，那凍結的湖麵下似乎有極細微的漣漪蕩開，掃過下方宗門，又投向更遠處天衍山脈外圍那看似平靜的莽莽林海與起伏山巒，清冷的唇線抿得更緊。
淩絕收回神念，血色星瞳深處是翻湧的冰海與熔岩。高層集體失蹤，這絕非尋常！是宗門內部有驚天變故？還是……星隕宗或歸墟的觸手，已經悄無聲息地伸到了天衍宗的核心？
無論哪種可能，都意味著他們此刻踏足的，不再是安全的港灣，而是一個危機四伏、殺機暗藏的險地！
「走！」淩絕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回劫蓮峰！」他沒有選擇直接闖入山門，更沒有去探查那些空蕩蕩的峰主大殿。在敵情不明、高層儘失的情況下，劫蓮峰——這個由他親手打下、被莫離大長老混沌酒力淬煉過、布設著重重防護的根基之地，是唯一能暫時安身立命之所。
劫影遁光瞬間轉向，不再接近山門大陣，而是沿著護山大陣外圍那層無形的壁壘，如同貼著巨獸麵板滑行的遊魚，朝著劫蓮峰所在的方位疾掠而去。墨淵、鬼厲等人緊隨其後，靈力內斂，將自身氣息壓到最低，如同融入虛空的影子。
一路所見，更添詭異。宗門大陣的運轉確實還在，但那靈光流轉的速度明顯比記憶中的遲緩，光華也黯淡了許多，如同一個疲憊不堪的老人勉力支撐。一些邊緣區域的防護節點，光芒更是明滅不定，隱隱透出不穩的跡象。沿途遇到的宗門弟子，大多行色匆匆，臉上帶著一種茫然和隱約的不安，彼此間交談極少，氣氛沉悶得令人窒息。
不多時，劫蓮峰的輪廓出現在視野中。那座曾被混沌光柱轟擊過的深坑依舊醒目，如同大地上一道猙獰的傷疤。峰頂的劫蓮殿在薄霧中若隱若現。
遁光悄無聲息地降落在劫蓮峰頂。熟悉的劫燼氣息與劫蓮峰特有的、混合著毀滅與新生的混沌靈氣撲麵而來，帶來一絲久違的歸屬感。然而，峰頂同樣空無一人。往日裡在此輪值或修煉的弟子不見蹤影，隻有劫蓮殿緊閉的大門和防禦法陣自行運轉的微光。
「開啟禁製，所有人，進殿！」淩絕沒有絲毫猶豫，抬手打出幾道玄奧的法訣，烙印著劫燼氣息的符文沒入虛空。籠罩劫蓮殿的防禦光幕如水波般蕩漾開來，無聲地裂開一道門戶。
眾人魚貫而入。劫蓮殿內部空間廣闊，陳設依舊，中央巨大的劫蓮台散發著溫潤的混沌光澤。殿內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劫燼餘溫與藥草清香，那是莫離大長老留下的混沌酒力與眾人閉關時散逸的氣息殘留。
「淩師弟，這到底……」石浩終於忍不住開口，粗獷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帶著濃重的憂慮。
淩絕走到殿首，背對著巨大的劫蓮台，目光掃過一張張凝重而困惑的臉龐。墨淵神色肅然，鬼厲鬼霧翻騰不定，藍玲兒靜立角落，石浩、清風、蕭破嶽、林小滿等人眼中都充滿了亟待解答的疑問。
「宗門有變。」淩絕的聲音冰冷而沉凝，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重量，「掌教玄微子、大長老莫離、我師尊鐵戰、各峰峰主……所有高層，儘數失蹤，杳無音信。宗門護山大陣運轉滯澀，弟子人心惶惶，氣氛壓抑如死水。」
「失蹤？！」清風失聲驚呼，劍眉倒豎，「怎麼可能？誰能悄無聲息地將天衍宗所有高層一鍋端了？除非……」
「除非是星隕宗，或者更可怕的存在，動用了我們無法想象的手段。」蕭破嶽介麵，聲音低沉如悶雷，暗金左臂上龍紋隱現，「而且，就在我們離開宗門的這段時間內！」
林小滿臉色更白，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那…那我們該怎麼辦？宗門現在群龍無首，外麵還有強敵虎視眈眈……」
鬼厲嘎嘎怪笑兩聲，帶著幸災樂禍的陰森：「嘿嘿，還能怎麼辦？樹倒猢猻散唄！老祖我看這天衍宗也快到頭了，不如趁早卷鋪蓋……」
「閉嘴！」淩絕猛地轉頭，血色星瞳中爆射出兩道冰冷的厲芒，如同實質的刀鋒刺向鬼厲那團鬼霧。一股混合著化神巔峰威壓與寂滅道痕的恐怖氣息瞬間彌漫整個大殿，空氣彷彿凝固，溫度驟降！
鬼厲的怪笑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鴨子。那團鬼霧劇烈地扭曲收縮了一下，兜帽下的兩點鬼火劇烈閃爍，透露出深深的忌憚與驚懼。他清晰地感覺到，淩絕此刻散發出的殺意，是認真的！
「天衍宗，不會倒。」淩絕的聲音如同萬載玄冰碰撞，帶著不容置疑的磐石意誌，「隻要我淩絕還在，劫蓮峰還在，曙天盟還在！」他的目光緩緩掃過石浩、清風、蕭破嶽、林小滿……每一個被他目光觸及的曙天盟成員，都下意識地挺直了脊梁，眼中的迷茫被一種決絕的戰意取代。
「高層失蹤，必有緣由，也必有痕跡！」淩絕繼續道，語氣斬釘截鐵，「但眼下，當務之急，是穩住劫蓮峰，穩住我們自己的根基！石師兄！」
「在！」石浩踏前一步，聲如洪鐘。
「你立刻帶人，持我峰主令牌，全麵接管並強化劫蓮峰所有防禦陣法節點！以星紋戰軀為引，溝通地脈，構築『坤元鎮嶽陣』！我要劫蓮峰固若金湯，便是煉虛境強攻，也要讓他有來無回！」淩絕將一枚烙印著劫燼氣息的暗紅令牌拋給石浩。
「遵命！」石浩接過令牌，眼中精光爆射，轉身便帶著幾名擅長陣法的弟子大步離去。
「清風！蕭師兄！」
「在！」清風、蕭破嶽同時應聲。
「你二人負責峰內警戒與巡邏！清風，你的無回劍意配合身法，隱匿探查，給我把峰內峰外每一寸可疑之地都篩一遍！蕭師兄，你坐鎮中樞，炎龍戰體氣息外放，震懾宵小，若有異動，格殺勿論！」淩絕的命令清晰而冷酷。
「明白！」清風身形一晃，如同融入殿內陰影，瞬間消失。蕭破嶽重重點頭，周身氣息陡然變得灼熱而狂暴，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大步走向殿門。
「林師姐，白芷師妹！療傷丹藥、防禦符籙、應急物資，立刻清點，分發眾人！做好長期堅守與惡戰的準備！」
「是！」林小滿和白芷立刻領命，帶著幾位女弟子走向偏殿庫房。
「莫炎、孫烈、趙鐵柱！協助石浩師兄布陣，同時留意峰內靈氣流轉，若有任何異常波動，即刻上報！」
「是！」
一道道命令如同戰鼓擂響，劫蓮殿內緊張而高效地運轉起來。淩絕的目光最後落在墨淵、鬼厲和藍玲兒身上。
「墨兄，鬼厲道友，藍姑娘。」淩絕的聲音稍緩，但依舊凝重，「宗門劇變，強敵環伺，劫蓮峰暫時需要依托三位之力，共渡難關。若有強敵來犯，還請三位……」
墨淵抱拳，正氣凜然：「淩兄放心，墨某既已至此，自當與天衍宗同進退！除魔衛道，義不容辭！」
鬼厲的鬼霧翻騰了幾下，發出含混的咕噥聲：「嘖…來都來了…老祖我就當看個熱鬨…」算是預設。
藍玲兒微微頷首，清冷的眸光掃過淩絕，惜字如金：「可。」
安排完畢，淩絕並未停留。他身影一晃，直接出現在劫蓮殿深處，屬於峰主的靜室之中。靜室四壁銘刻著繁複的陣紋，中央一座小型傳訊法陣正散發著微弱的靈光。
淩絕盤膝坐於法陣之前，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焦躁與驚疑。他雙手掐訣，指尖流淌出精純的混沌星力，混合著一絲寂滅道痕的灰敗氣息，小心翼翼地注入傳訊法陣核心。
嗡！
法陣光芒亮起，無數細密的符文在光幕中流轉組合。淩絕的神念隨之探入，試圖溝通宗門最高等級的傳訊網路——那直接連線掌教玄微子、大長老莫離以及各峰峰主核心印記的緊急傳訊通道！
「弟子淩絕，有十萬火急之事稟告掌教真人、莫離師叔、鐵戰師尊……」
神念帶著淩絕焦灼的意念，循著那無形的通道，射向冥冥中應該存在的、代表著天衍宗最高權柄的印記所在。
然而……
石沉大海！
神念如同投入了無邊無際的虛無深淵，沒有激起一絲漣漪，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那代表著掌教玄微子的、如星空般浩瀚深邃的印記，黯淡無光，沉寂如同死物！代表莫離大長老的、帶著混沌酒意的獨特印記，更是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徹底消失！師尊鐵戰那熾熱如熔爐的印記，同樣冰冷沉寂！
嘗試溝通其他峰主，結果如出一轍！所有代表著宗門高層的核心印記，全部失去了活性，如同被徹底抹去！
冷汗，無聲地沿著淩絕的額角滑落。他猛地收回神念，血色星瞳中翻湧著驚濤駭浪。高層不僅人不見了，連留在宗門傳訊核心中的本源印記都……出了問題！這絕不僅僅是簡單的離開或被困！
「印記……沉寂……」淩絕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乾澀，在寂靜的靜室中低語，「如同……神魂被隔絕，甚至……湮滅？」
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竄遍全身。他猛地抬頭，目光彷彿穿透了靜室的牆壁，望向殿外，望向劫蓮峰下那片被詭異平靜籠罩的天衍宗，更望向宗門之外，那莽茫群山與無儘虛空。
山雨欲來風滿樓。而此刻，劫蓮峰頂，唯餘死寂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