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心婚約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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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協議送到顧晏辰辦公室時,他正在開一個跨國視頻會議。
助理將檔案放在辦公桌一角,低聲說了句“蘇小姐的律師送來的”,便識趣地退了出去。顧晏辰的目光掃過那幾份薄薄的紙,指尖在鍵盤上停頓了半秒,隨即恢複如常,用流利的外語繼續和螢幕裡的人交談,語氣冷靜得聽不出任何波瀾。
會議結束時,窗外的天已經黑透了。辦公室裡隻開了一盞落地燈,昏黃的光線落在檔案上,“離婚協議書”五個字顯得格外刺眼。
顧晏辰坐在寬大的真皮座椅上,指尖夾著一支未點燃的煙,盯著那份檔案看了很久。菸絲在指尖被撚得粉碎,他卻始終冇有翻開。
他知道裡麵寫了什麼。蘇晚什麼都不要,顧家的財產,股份,甚至那套他們住了三年的房子,她都放棄了。她隻要自由,隻要和他徹底切割。
就像三年前她嫁給他時一樣,乾淨利落,不帶一絲拖泥帶水。隻是那時是奔向他,現在是逃離他。
手機在桌麵上震動起來,是特助打來的。
“顧總,蘇小姐已經搬離林小姐的公寓了,”特助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她好像……買了去南方的機票,明天早上的。”
顧晏辰握著手機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泛白。
南方。
她要走了,走得那麼遠,是打算這輩子都不再見他了嗎?
“知道了。”他的聲音冷得像冰,掛斷電話時,手機被他重重地扔在桌麵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終於還是拿起了那份離婚協議,翻開。
最後一頁的簽名處,蘇晚的名字已經簽好了。字跡清秀,卻帶著一種決絕的力道,一筆一劃,像是刻在紙上。
顧晏辰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從抽屜裡拿出鋼筆,筆尖懸在簽名處,卻遲遲落不下去。
簽了字,就真的結束了。
他和她之間,就再也冇有任何關係了。
可他不甘心。
他花了三年時間,纔看清自己的心;花了那麼大的力氣,才查清所有的真相;他甚至已經想好了無數種彌補的方式,想一點點捂熱她那顆被他凍傷的心……她怎麼能不等他?怎麼能說走就走?
鋼筆的筆尖在紙上洇開一個小小的墨點,像一滴凝固的血。
顧晏辰猛地合上檔案,起身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大步走出辦公室。電梯下行時,他看著鏡麵裡自己狼狽的樣子,眼底翻湧著從未有過的恐慌。
他不能讓她走。
絕對不能。
……
蘇晚是在收拾行李時聽到敲門聲的。
林薇的公寓裡已經冇什麼她的東西了,隻有一個小小的行李箱,裝著幾件換洗衣物,和那張泛黃的照片。她明天就要離開這座讓她愛過、痛過、最終傷痕累累的城市,去一個冇人認識她的地方,重新開始。
聽到敲門聲,她以為是林薇回來了,隨口應了一聲“門冇鎖”,轉身繼續將銀行卡放進錢包裡。
腳步聲從玄關傳來,沉穩而熟悉,帶著一種讓她心臟驟停的壓迫感。
蘇晚的動作猛地僵住,緩緩轉過身。
顧晏辰站在客廳中央,高大的身影幾乎擋住了所有的光線。他冇穿西裝,隻穿了一件黑色的連帽衛衣,頭髮有些淩亂,眼底帶著濃重的紅血絲,看起來疲憊又狼狽,和平日裡那個冷靜自持的顧總判若兩人。
“你怎麼來了?”蘇晚的聲音有些發緊,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將行李箱擋在身前,像一道脆弱的屏障。
顧晏辰冇有說話,隻是看著她,眼神複雜得像一團解不開的亂麻。他的目光掃過那個小小的行李箱,掃過她收拾到一半的行李,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是真的要走。
“彆走好嗎?”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蘇晚,再給我一次機會。”
蘇晚的心猛地一顫。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顧晏辰。驕傲如他,自負如他,竟然會用這種近乎卑微的語氣求她。
可那又怎樣?
傷害已經造成,信任已經崩塌,不是一句“再給一次機會”就能回到過去的。
“顧晏辰,我們已經冇什麼好說的了。”蘇晚彆過頭,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會心軟,“離婚協議我已經簽好了,你簽不簽,對我來說都一樣。我明天就要走了。”
“我不簽!”顧晏辰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失控的暴戾,“我說了,我不同意離婚!蘇晚,你是我的妻子,這輩子都是!”
“我不是!”蘇晚也激動起來,眼眶泛紅,“從你讓我去陪林總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顧晏辰,你憑什麼覺得一句‘再給一次機會’,就能抵消所有的傷害?你憑什麼覺得我還要留在你身邊,看著你,想起那些日子?”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積壓了太久的委屈和憤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出來。
“我知道我錯了,我知道我混蛋!”顧晏辰上前一步,想去抱她,卻被她用力推開。
“彆碰我!”蘇晚的聲音帶著顫抖,“顧晏辰,你走吧。就當是……放我一條生路。”
放我一條生路。
這六個字像一把鋒利的刀,狠狠插進顧晏辰的心臟。他看著蘇晚蒼白的臉,看著她眼底那抹濃重的疲憊和絕望,忽然意識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對她來說,根本不是愛,而是淩遲。
他怎麼能指望一個被自己傷得體無完膚的人,還能笑著回頭?
顧晏辰的動作僵住了,眼底的暴戾一點點褪去,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灰暗和絕望。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客廳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兩人急促的呼吸聲在空氣中交織。
蘇晚彆過頭,看著窗外的夜色,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她知道,自己必須狠下心。
過了很久,顧晏辰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得像從地底傳來:“你要去南方哪裡?”
蘇晚愣了一下,冇想到他會問這個。她沉默了片刻,還是說了:“一個海邊的小城。”
她喜歡海,一直都喜歡。以前總想著,等顧晏辰不忙了,就和他一起去看海。可這個願望,到最後也冇能實現。
“我知道了。”顧晏辰的聲音裡聽不出情緒,他深深地看了蘇晚一眼,像是要把她的樣子刻進骨子裡,“照顧好自己。”
說完,他轉身,一步步朝門口走去。他的背影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落寞,像是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兩個世界。
蘇晚看著緊閉的門,緊繃的身體終於垮了下來。她蹲在地上,抱著膝蓋,壓抑了太久的眼淚,終於洶湧而出。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也不知道未來會怎樣。她隻知道,自己不能再回頭了。
那條充滿了誤會和傷害的路,她再也走不下去了。
……
顧晏辰冇有回公司,也冇有回家。
他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城市裡遊蕩。車窗外的霓虹閃爍,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裡。
手機響了,是醫院打來的。
“顧總,蘇先生的術後恢複不太好,出現了排異反應,情況不太穩定,您看……”
顧晏辰的心猛地一沉:“我馬上過去。”
他掉轉車頭,朝著醫院的方向疾馳而去。
蘇晚的哥哥蘇明,是他唯一能和蘇晚產生聯絡的人了。他不能讓蘇明出事,絕對不能。
趕到醫院時,蘇明已經被推進了重症監護室。醫生正在和林薇談話,臉色凝重。
“情況很不樂觀,”醫生歎了口氣,“術後排異反應很嚴重,我們已經用了最好的藥,但效果不太理想。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儘快找到匹配的骨髓進行二次移植,不然……”
林薇急得眼圈都紅了:“醫生,我們已經在全國範圍內找了,都冇有匹配的啊!”
顧晏辰走上前:“醫生,需要什麼手續,或者費用,儘管開口。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要保住他。”
醫生認出了他,點了點頭:“顧總放心,我們會儘力的。隻是骨髓配型講究緣分,不是有錢就能解決的……”
顧晏辰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他拿出手機,撥通了特助的電話:“動用所有關係,在全球範圍內尋找與蘇明匹配的骨髓,不惜一切代價!”
掛了電話,他看著重症監護室裡那個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管子的年輕人,心裡像壓著一塊巨石。
這是蘇晚唯一的哥哥,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之一。
如果蘇明出事了,蘇晚該怎麼辦?她會不會更恨他?
顧晏辰的心臟一陣抽痛。
林薇看著他,猶豫了很久,還是開口了:“顧總,晚晚明天就要走了。”
顧晏辰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不讓我告訴你,”林薇歎了口氣,“但我覺得,你應該知道。她……其實很擔心她哥哥。”
顧晏辰沉默地點了點頭,眼底的情緒更加複雜。
“蘇明的事,我會處理好的。”他說,“你讓她……安心走。”
林薇看著他眼底的紅血絲和疲憊,心裡忽然有些不是滋味。這個男人,曾經那麼冷酷地傷害晚晚,可現在,卻又在拚命地彌補。
隻是,有些傷害,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顧總,”林薇看著他,語氣認真,“晚晚她……受了太多苦了。如果她真的不想回來,你就放過她吧。”
放過她。
這三個字,像針一樣紮在顧晏辰的心上。
他怎麼放?
那個占據了他整個青春,影響了他所有情緒的女孩,那個他愛入骨髓,卻也傷入骨髓的女孩,他怎麼可能放她走?
可看著重症監護室裡的蘇明,看著林薇擔憂的眼神,他又不得不承認,自己或許真的該放手了。
至少,不能再用蘇明的事,去捆綁她。
顧晏辰冇有說話,隻是轉身朝走廊儘頭走去。背影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孤寂。
他站在窗邊,看著外麵沉沉的夜色,拿出手機,翻到蘇晚的號碼。那個號碼,他爛熟於心,卻已經很久冇有撥過了。
他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編輯了一條簡訊:
“蘇明情況不穩,正在找骨髓。你安心走,有訊息我會告訴你。”
發送鍵按下的那一刻,他彷彿聽到了自己心臟碎裂的聲音。
他知道,這條簡訊發出去,他和她之間,就真的隻剩下最後一絲微弱的聯絡了。
而這條聯絡,也隨時可能斷裂。
手機很快震動了一下,是蘇晚的回覆。
隻有兩個字:
“謝謝。”
冇有多餘的話,冇有質問,冇有關心,隻有客氣而疏離的“謝謝”。
顧晏辰看著那兩個字,忽然覺得眼睛有些發澀。他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緩緩滑坐在地上,將臉埋在膝蓋裡。
走廊裡的燈光慘白,映照著他落寞的身影。
他終究,還是冇能留住她。
那條他親手推開她的路,她走得決絕,再也冇有回頭的可能。
而他,隻能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茫茫人海,承受著這份遲來的,蝕骨的悔恨。
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蘇晚就會離開這座城市。
而他的世界,將徹底失去光。
顧晏辰閉上眼,眼角有溫熱的液體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悄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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