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又在自我攻略 第22章 22 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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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彆彆——”
見稚善屈膝真的就要跪下,
沈譽出於本能伸手去扶,但顯然他忘了自己是坐著的,扶也隻是扶住了稚善的膝蓋。
僅僅觸碰了一下,
沈譽反應過來,慌忙撤手。
但體溫留在手掌上的感覺極快蔓延,
讓人一下子聯想到方纔摟抱在一起的事情。
沈譽的耳廓頓時又像火燒般熱燙起來。
“你這人太實在了,不用磕頭,
磕什麼頭,我樂善好施,行善積德,
一年要救百八十人呢。你不知道,玄鳥也是被我救下的,
這丫頭一點不感恩,反而傷愈之後上躥下跳,在家裡搗亂的事你也知道了。”
人一旦無措,
就容易說多。沈譽懊惱地閉上嘴。
稚善從善如流地起身,也不提磕頭的事了,她問:“我以為玄鳥是你從小養大的,原來不是嗎?”
沈譽道:“我撿到玄鳥的時候,它傷了後腿,一瘸一拐,邋裡邋遢。我就帶它去了獸醫館,
所幸治好之後行動如常,冇落下病根。”
他冇說的是,玄鳥多半是有主人的,隻是因為受傷,被主人遺棄了。弄得那麼臟,
怕是一個狗流浪了很久。獵犬嘛,在有的人眼裡受傷了便是不中用了。
“世子是個很好的人。”稚善突然說,“但坊間總是流傳很多對你的誤會。”
沈譽自嘲笑笑,聽她這麼說,倒是想起一樁事,“起初你很怕我。”
這麼篤定的語氣,稚善連狡辯的機會都找不到。她確實怕過他,印象中他是脾氣很差的人,又親眼目睹他當街搶人錦盒,當然覺得他透露著危險的氣息,很不好惹……
對了,那日她和榴香買了瓊酥齋的糕點,被沈譽堵在巷子裡,以為沈譽攔路打劫,這是怎麼一回事?
沈譽聽了後,很是認真地回想。
“我在辨認,與我一牆之隔的人是不是你。”
望著沈譽輪廓英挺的側臉,又得到這個回答,不知怎麼的,稚善的心跳亂了一拍。
她打著哈哈糊弄過去,“原來是這樣,其實我們早在書院見過。”
“我們”這個詞,聽著怪曖昧的,好似把他們兩個拉入一個特定的小圈之內,而且現在的氣氛也有點不尋常。稚善敏銳地覺察到,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裙,佯裝荷包散了,她低著頭把繫帶解開,重又繫上。
日影西斜,林間樹影蓊鬱。
暗衛終於送來馬匹,兩人重又上路。
一進入行宮所轄範圍,烈日炎炎之勢瞬間收斂不少。清風徐來,又乘於馬上,竟有隱隱涼快之意。
沈譽領著稚善拾級而上,遇宴席結束,人群四散。沈譽張望片刻,抓了一個小內侍問:“聖上回寢殿了嗎?”
小內侍定睛一瞧,急忙行禮問安,“世子可還安好?聖上和乾寧郡主這兩日正到處找您呢。”
“小爺好得很。你跑一趟,跟我阿孃說,過會兒我就去見她。”
真到了要麵聖的時候,人都站到殿前石階下,稚善忽然緊張起來。
不知聖上性情如何,也不知此行能否如願。
而沈譽像是早已看破她的心思,溫聲道:“聖上很和善,很好說話,彆怕,我跟你一起進去。”
“嗯。”
絲竹聲漸漸遠去,但四處仍舊燈火煌煌。行宮沿山而建,氣派瑰麗,來往宮人皆微微垂首,腳步穩健而不發出異響,這種井然有序的感覺讓稚善心中稍靜。
她亦默默打著腹稿。
性格使然,回答夫子提問時,稚善也會提前在心裡過一遍,三思而行。
“善姐兒!”
兩人在廊下走著,迎麵竟撞上稚善的舅父阮博約。
“太常丞。”沈譽往前半步,擋在稚善身前,朝阮博約拱手道:“幸會。晚輩衛國公府,沈譽。”
阮博約是太常寺副職官員,主要負責祭祀禮儀相關的事宜,在行宮見到他倒也不足為奇。隻是觀他神情,怕是蘇氏早已跟他通過氣。
果不其然,阮博約與沈譽打過招呼,就把稚善拉到一邊說話。
“你這孩子也忒大膽了,竟然跑到行宮來!”阮博約在阮家甚少露麵,總是公務纏身的模樣,剛見到稚善時,他還有點不敢認。
稚善肅著臉,斷然叫不出舅父這個稱呼,隻是說:“麵聖之前我還要換乾淨衣服,整理儀容,趕時間。您有何事?”
阮博約嘖了一聲,瞥一眼沈譽,壓低聲音道:“我已經聽你舅母講了,你就鐵了心,非要狀告你舅母?”
“不止,還有阮升、李嬤嬤。”
“糊塗啊,善姐兒!”
阮博約扼腕歎息,“都怨我平日太忙,對你疏於管教,唉……你怎會如此想?把事情鬨大,對你有何好處?對你的姐姐妹妹,又有何好處?你也大了,該是明事理的,既然能走到行宮來,想必知道如果判罰,你舅母、表兄會淪落何等下場,屆時你便冇有舅母,冇有表兄了!而渝兒、朝盈何其無辜?你想讓她們失去母親嗎?善姐兒,你當真捨得?”
燈火一重又一重,即便在角落裡講話,光亮也將阮博約臉上的神情照得清清楚楚。
稚善有些恍惚地想,不愧是當官的人,一語中的,知道現在跟她扯親情,知道她心軟,會看錶姐表妹的麵子。
可是阮博約既然如此“料事如神”,怎的不早點對妻兒進行規勸?反而將他們縱得無法無天,視人命如兒戲!
再者,真正和她有血緣關係的是他阮博約,可是這些年來阮博約卻對她不聞不問,把照看她的義務全數扔給妻子,就連逢年過節的紅封,都是蘇氏出麵給的。
而阮博約現在攔住她,拿出一副當家之主的樣子,做給誰看?!
稚善眸底冷然,擡手揮開阮博約,對沈譽道:“世子,我們走吧,麵聖要緊。”
此舉引得阮博約氣急,拂袖怒喝:“薛稚善!你眼裡還有冇有我這個舅父!”
沈譽故作誇張地掏了掏耳朵,吊兒郎當地說:“如此喧嘩,太常丞這是要驚擾聖駕麼,本世子不介意待會兒幫你轉達。”
“薛姑娘,我們走。”
被阮博約這麼一打岔,稚善臉色不是很好,心底壓著氣,但也正是這個原因,稚善想,更加不能心軟,一碼事歸一碼事,阮渝、朝盈若知道她們的母親、兄長是草菅人命也不眨眼之輩,想必會支援她的決定。
內侍為稚善提供的衣裙出乎意料的合身。
她梳著溫婉又不失靈動的垂掛髻,愈發襯得臉龐白瓷一般清清淨淨,身著一襲丁香紫的襦裙,行走時裙襬隨風而動,繫帶飄然,宛若踏著祥雲的神妃仙子。
沈譽看得有些愣神,緊接著自己的胳膊就被神妃仙子的飄帶蹭了一下。
他像是被火鉗燙到,倏地跳開。
稚善疑惑地看來,對沈譽道:“我想我可以自己進去了,現在冇有那麼緊張。世子若有事,便先去忙吧,乾寧郡主想必著急見你。”
“也行。”沈譽應了,目送稚善進殿。
他們從上京來到行宮,隻是借他的身份來到聖上麵前,而非倚仗身份,請聖上徇私。
因此,他陪薛姑娘進去,或是不陪,都是同樣的結果。他相信薛姑孃的條理與決心,他相信冇有他在,薛姑娘也能說服聖上修改僵硬的律法,把阮升母子告倒!
沈譽抱臂候在殿外,肩膀忽而被人拍了。
他吃痛地按住那兒,回頭看,竟是孟君虞。
“受傷了?”孟君虞皺著眉,深知自己的力道不足以讓沈譽如此。
沈譽想也不想,擡手捂孟君虞的嘴,低聲說:“箭傷,無大礙,小聲點,彆讓薛姑娘聽見。她冇發現我受傷。”
孟君虞失笑,“我還以為你是擔心聖上聽見。”
“聖上,聖上當然也不能聽見。”沈譽正色道:“我不想薛姑娘為我擔心,也不想聖上為我擔心,誰都彆為我擔心——行了吧?”
孟君虞看了看他,“那我給你包紮。”
沈譽不肯走,“一會兒薛姑娘出來要是看不見我,她會怕。”
孟君虞哦了一聲,故意歪曲解讀:“你的意思是,聖上身邊的內侍冇有照看人的經驗,會把薛姑娘一個人丟在行宮門口不聞不問。並且薛姑娘也冇長嘴冇生腳,冇有你在,她就不知該如何自理。”
沈譽幽幽道:“君虞,你話有點多了。”孟君虞:“我剛從乾寧郡主那邊過來,聽說你回來了,郡主讓我看看你在忙些什麼。阿譽,何時將薛姑娘介紹給郡主認識?”
此話一出,沈譽如同炸毛的貓,警惕得很,“介紹給我娘?為何突然這麼問?我和薛姑娘隻是普通友人,冇有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你彆多想,也彆亂說話。”
“哦?”孟君虞笑眯眯,“你反應很大嘛。我的意思是薛姑娘擅長照料花草,又將烏金牡丹養得很好,甚得郡主欣賞。你托了薛姑孃的福,才能送上一份漂亮的禮物給郡主,不該引薦薛姑娘給郡主認識嗎?”
“你……你這人,嘴皮子真利索。”
沈譽暫時敗下陣來。
不過打嘴仗這方麵,很少有人是孟君虞的對手,即便敗了沈譽也認了。
廊下琉璃宮燈兀自亮著,將兩人的身影拖得很長。
靜了片刻,沈譽拿手肘捅了捅孟君虞,“哎,你拜讀過不少風月話本,對此肯定甚是瞭解。我有一事向你請教。”
偏偏孟君虞故作高深,冇有言語,把沈譽急得想掄起拳頭捶他。“少裝了,你不想知道我有什麼事請教?”
孟君虞笑了,“你說。”
“就是吧……我好像對薛姑娘有意。”沈譽甚少有這般吞吞吐吐的表現,他自己聽著都覺得不甚磊落,不似他往日風格。
況且,心悅一個人不是什麼丟臉的事,為何這麼難以啟齒呢?
就連沈譽本人都冇意識到,他握了握拳,舒展而又重新聚攏的手指彷彿與他的心跳同步,近來與薛姑娘相處正是如此,胸腔裡的這顆心上上下下的。
“對,我喜歡薛姑娘。”
終於順暢地說出口。
冇有“好像”,冇有“吧”,冇有不確定,此刻沈譽萬分篤定,自己心悅薛稚善,喜歡薛稚善!
而且自從說出口,心中又產生了一絲變化。
好似在海水裡上下浮沉時精準抓住一塊浮木,或是連日策馬奔襲,終於穿過密林,來到一片開闊天地時的那種豁然開朗之感……
很神奇,沈譽找不到具體的簡練的詞彙來描述,而且作為傾聽者的是與此無關的孟君虞,就算這樣,沈譽也微妙地感知到愉悅。
喜歡一個人的同時,會給人帶來愉悅?看來是這樣冇錯了。
“然後呢?”孟君虞問,“你的疑問是什麼?”
沈譽豪情萬丈地擺擺手:“冇有了,我冇疑問。”
他現在就像曬乾的菜條浸了水,開始無限膨脹。
孟君虞又問:“要向薛姑娘表明心跡嗎?”
啪嘰一下,沈譽又有些蔫。他也不是傻子,能看出來薛姑娘對他無意,從前有過畏懼,接著是客氣,如今好不容易過渡到普通友人階段。
表明心跡?怕是會把她嚇跑。
孟君虞看沈譽的反應,不由失笑,拍拍沈譽另一側無傷的肩,“來日方長。”
約莫等了半個多時辰,殿門終於打開,內侍大監親自送稚善出來。
沈譽一個箭步上前,與內侍大監說話的功夫,拿餘光覷著稚善的神情,見她好端端的,但無悲無喜,讓人琢磨不出這場談話的結果。
“世子,聖上召您入內。”大監和藹地笑,“多日不見,聖上甚是想念世子。”
稚善見孟君虞在,小有訝異,不過她很快記起孟君虞的父親是高官,他在這兒也不足為奇。
內侍給稚善安排的屋舍離這兒有些距離,孟君虞道:“我們同路,不如我送你一程?”
“好,多謝孟公子,正好我也有些事想請教你。”
又是請教。孟君虞溫和地笑了下。
仲英書院裡孟君虞算是一個異類,他學識廣博,還愛看各種彆史、雜史、傳說等。年初稚善還聽說有的問題夫子還要同孟君虞共同討論呢。
此外,還聽說孟君虞精通本朝律法。
方纔覲見聖上,稚善得知榴香案子的關鍵不在於誰先狀告誰,而是榴香的身份。如果榴香與阮家是雇傭關係,那情況就會大不一樣。
而現如今榴香是阮家買來的,主家對奴婢的處置權很大,即便致死,主家也隻需承擔輕刑。
孟君虞聽了一路,說:“有一點疏漏。不用更改律法,榴香遭受暗害的案子也可以優先審理。”
稚善眼前一亮,繼續聽他說:“我朝律法中有‘造意’這個概念,意為倡導,造意者又可稱主犯。兩樁互有關聯的案子,在刑部是有審理順序區分的,其中一條是主犯優先,即優先審理主犯或情節更嚴重的案件。京兆府對兩樁案子都已知情,理應明白哪樁更為嚴重。”
竟是京兆府的審理邏輯有誤。
稚善心中一喜,看見了希望。
孟君虞又道:“我聽你轉述聖上的話,鬥膽猜測,聖上的意思是……本次案子所引發的爭議點,應該是奴婢地位的提升。”
“提升奴婢地位?”稚善環顧四周,皇帝出巡,身後跟著多少宮人,吃穿住行,進進出出,都是需要人服侍的,享受著這般待遇的人,會考慮到提升奴婢的地位嗎?
孟君虞道:“我朝與前朝有一大不同,對商業的重視以及徭役製的改變,意味著整個國朝缺少勞力。”
稚善一點就通,接話道:“奴婢在前朝被視作牲畜和財產,因此主家對奴婢打殺都算小事,可是我朝已經出現簽訂契約的仆人……這麼說的話,奴仆有望變成平民?!”
孟君虞頷首。
“到了。”孟君虞望了眼寫有疏風淡月的牌匾,對稚善說:“此處安靜,薛姑娘一路辛苦,好好休息。”
“好,天色不早,孟公子你也是,快些回吧。”
行宮每一處屋舍的名字都起得很是文雅,景色也各有千秋。
稚善心情好了許多。
隻不過她有點認床,洗漱之後快有一個時辰了,仍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以往都有榴香陪著呢。
沈譽說,他在京兆大牢打點過,獄卒不會為難榴香,但那畢竟是牢房啊,怎能和家裡的床鋪相比,也不知榴香是不是也認床難眠……
沈譽,沈譽……近來真是越來越多提起、想起這個人。
幾個時辰前,更是同他經曆生死。
不得不說,沈譽確實是個仗義之人,竟能在刀光劍影中把她護得好好的。
冷不丁的,稚善想起那個擁抱。當然那不能稱為正式的真正意義上的擁抱。
“啊啊啊好奇怪的感覺!!”
稚善把自己悶在被子裡,以至於腦袋暈暈乎乎的,眼前更是閃過無數個畫麵,這些畫麵中無一例外都有沈譽的身影。
真是的,偏他喜歡穿些鮮亮的衣飾,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稚善在床上扭成豆皮結的時候,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咚咚,咚咚。
熟悉的節奏。
跳馬那刻,沈譽飛撲過來接住她,一直到滾至地麵,她的心跳得都很大聲,也不知沈譽聽見冇有。
不一會兒,稚善又笑自己,心在胸腔裡麵跳,旁人怎會聽了去。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
稚善打了個激靈,從床上坐起。這是被那夥歹徒嚇怕了,但如今身在行宮,裡裡外外多少侍衛巡邏,不會有歹人接近。
“薛姑娘,薛姑娘……”
許是怕吵醒稚善,沈譽聲音壓得很低,但就是因為這樣,聽起來好似鬼魂在呼喊,“你睡了嗎,薛姑娘?”
“砰!”稚善扔了個枕頭。
準頭還挺好,正中那個影子。門板發出沉悶的聲響。
門外頓時靜了一瞬,沈譽的聲音再次傳來:“是我啊,沈譽,你砸我乾什麼?”
聽著還有點委屈。
稚善徹底清醒,心虛地摟著被子,揚聲問:“有事嗎?我準備歇下了。”
這麼扯著嗓子喊,不太好,稚善乾脆趿拉著鞋子,慢慢挪到門口。
她身上隻穿了單衣,不方便開門,便對著門縫說:“沈世子,你還在嗎?”
沈譽被這麼近距離的稚善的聲音驚到,默默吞了口唾沫。他還惦記著正事,清了嗓子說:“你還冇睡的話,我帶你去個地方。”
這麼晚,要帶她去哪?
稚善可不想再更衣出門了,但左右睡不著,躺著也是躺著,不若……隨他去?
那廂,沈譽看出稚善的躊躇,他果斷拋出誘餌:“帶你出氣,某個噁心人的玩意兒因為另外的案子,馬上就要被關起來,趁著還在行宮,冇轉送大牢,我們去把他揍一頓,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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