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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錦書難托 第3章 揚州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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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州城比想象中更加繁華。

運河上千帆競渡,街道旁商鋪鱗次櫛比,人流如織,軟語吳儂縈繞耳畔。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彷彿遠離了京城的血雨腥風和一路的顛沛流離。

按照靖王的指示,我們很快在城南找到了“林記商行”。門麵不大,卻頗為氣派,進出貨品的夥計井然有序。

掌櫃的是個四十歲上下的精乾男子,姓周,麵容和善,眼神卻透著商賈特有的精明。蕭煜上前,並未多言,隻將一塊半枚玉佩信物遞上。

周掌櫃接過玉佩,又從自己懷中取出另外半枚,嚴絲合扣。他麵色不變,隻微微點頭,目光快速掃過我,便熱情笑道:“原來是北邊來的親戚,一路辛苦了,快請內堂用茶。”

入了內室,周掌櫃屏退左右,臉上的笑容立刻收斂,對著我和蕭煜鄭重行禮:“小人周淮,見過姑娘,蕭侍衛。王爺的信,小人三日前已收到。一切均已安排妥當。”

他效率極高,很快為我們安排了身份。蕭煜作為商隊新聘的護院,而我,則成了周掌櫃一位遠房表親的女兒“婉娘”,因家鄉遭災,特來揚州投親,暫時在商行後院幫閒安置。

“姑娘放心在此住下,”周掌櫃言辭懇切,“王爺於小人有再造之恩,囑托之事,小人必定竭儘全力,護姑娘周全。外麵那些風言風語,傳不到揚州地界,您隻管安心。”

我感激地道謝,心中卻並無多少安慰。靖王的安排看似周到,但我與這周掌櫃素昧平生,他的殷勤周到,是全然出於報恩,還是另有所圖?我不得不防。

商行後院清靜,我深居簡出,平日最多在院中曬藥、幫著整理些無關緊要的賬目,絕少在前堂露麵。蕭煜則隱在暗處,警惕著一切風吹草動。

日子彷彿暫時平靜下來。唯有在夜深人靜時,對著那支筆和空白的信箋,我纔敢放任思緒流淌。趙珩依舊沒有任何訊息傳來,他就像投入湖中的石子,在我心中激起驚濤駭浪後,自己卻沉入了無聲的黑暗裡。那份刻骨銘心的思念與擔憂,混雜著難以釋懷的疑慮,日夜煎熬著我。

轉機發生在一場突如其來的雨。

那日,周掌櫃讓我送一份無關緊要的貨單去城西的“錦繡閣”——一家與林記有來往的綢緞莊。回程時,盛夏的暴雨毫無征兆地傾盆而下。

我慌忙躲到一處屋簷下,撣著身上的水珠,卻聽身後傳來一個略有耳熟,帶著驚疑不定的聲音:

“……可是……沈家小姐?”

我渾身一僵,血液瞬間冰涼。猛地回頭,隻見屋簷另一側,站著一位青衫文人,三十歲上下,麵容清臒,正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是蘇墨卿!前國子監博士,父親的門生之一,以書畫雙絕聞名。城破前,他常來府中與父親研討學問,我還曾向他請教過書法。

他怎麼會在這裡?!

震驚之下,我下意識地想否認:“先生認錯人了……”

“不會錯!”蘇墨卿上前兩步,壓低了聲音,目光銳利地掃過我的臉龐,“雖是荊釵布裙,但確是知婉小姐。你……你怎麼會在揚州?京城傳聞……傳聞沈家……”

他頓住了話頭,眼中充滿了震驚、困惑,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雨水敲打著屋簷,劈啪作響。我腦中飛速旋轉。是福是禍?他是敵是友?父親的門生,卻在新朝為官?此刻撞破我行蹤,是巧合還是……

我強作鎮定,垂下眼瞼:“先生真的認錯人了。小女子名喚婉娘,乃林記商行周掌櫃的遠親。”

蘇墨卿凝視我片刻,眼神複雜變幻,最終化作一聲輕歎:“是在下唐突了。實在是……姑娘與一位故人太過相似。”他頓了頓,語氣放緩,“雨勢甚大,姑孃家住何處?可需在下護送一程?”

“不必勞煩先生。”我急忙婉拒,心中警鈴大作。

恰此時,雨勢稍歇。我像是躲避瘟疫般,匆匆對他斂衽一禮,甚至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便快步衝入濛濛雨霧之中,彷彿身後有厲鬼追趕。

一路心跳如鼓跑回林記商行,我立刻找到蕭煜,聲音發顫地將方纔之事告知。

蕭煜麵色瞬間凝重:“蘇墨卿?他如今似乎在揚州刺史府中任文書一職。小姐確定他沒有認出你?”

“他認出了!”我肯定道,“他的眼神,他的語氣……他絕對認出了!”

蕭煜眉頭緊鎖:“此事棘手。他若將所見告知官府,或是……另有心思,後果不堪設想。我即刻去查探此人底細和近日動向。小姐,從此刻起,你絕不可再踏出商行半步!”

接下來的兩日,風平浪靜。

蘇墨卿並沒有帶官差上門捉拿。然而,這種寂靜卻更讓人不安。他到底想做什麼?

第三日黃昏,一名小廝模樣的人敲開了林記商行的後門,指名要見“婉娘”。

他遞上來一個細長的錦盒,彆無他話,轉身便走。

我心中忐忑,開啟錦盒,裡麵並非預想中的告密信或恐嚇之物,而是一卷嶄新的宣紙,以及一支品相極佳的狼毫筆。

錦盒內側,放著一枚素箋,其上是一行我熟悉無比的、屬於蘇墨卿的飄逸行書:

“聞君雅好筆墨,舊物易傷懷,贈新紙筆,聊以遣興。風波惡,善加珍重。”

沒有落款。

我捏著那枚素箋,指尖微顫。

他這是什麼意思?

贈紙筆,是暗示他已知我身份,卻並無惡意?是念及舊情,出手回護?

“風波惡,善加珍重”——這是提醒,還是警告?

我看著那新筆新紙,再摸摸袖中那支刻著誓言的舊筆,隻覺得眼前迷霧重重。

揚州城的天空,方纔放晴片刻,似乎又聚起了新的、更令人捉摸不透的烏雲。

而趙珩,你到底在哪裡?這盤棋,你我又究竟是棋子,還是……執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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