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麵白曉玉 第25章 絕世白曉玉
十七人站在原地,額角滲著汗,衣衫微濕,卻連一根頭發都沒亂——竟是毫發未損。
葉孤舟突然收劍,劍鞘“哢”地合上:“我們輸了。”
孟蒼瀾活動著發酸的手腕,喉結滾動:“你若想殺人,剛才十七次……我們已經死了十七次。”
白曉玉挑了挑眉——她看得清楚,第十七招時,妖紅的指尖離孟蒼瀾的後心隻有半寸;第七十三招,她掌風已觸及蘇幕遮的咽喉;第一百九十八招,葉孤舟的劍之所以突然偏斜,是因為她的指風已點在他握劍的脈門上。
“還有這個。”蘇幕遮突然悶哼一聲,捂著小腹後退半步——那裡赫然有個淡紅色的指印,正是妖紅剛才隨手一點的地方。他臉色發白,“是‘鎖心穴’,她若用勁,我此刻已氣絕。”
眾人這才驚覺,妖紅最後轉身找貓時被劃破的衣衫,根本不是失手——她分明是打膩了,懶得再躲那道無關緊要的劍風。
張亮碰了碰白曉玉的胳膊,低聲道:“你剛才說葉孤舟的‘回風式’用老了,孟蒼瀾的拳勁沒借到地氣,蘇幕遮的傘針角度偏了三分……你怎麼看出來的?”
白曉玉嚼著糖葫蘆,漫不經心:“看唄。葉孤舟的劍穗晃了三下才穩住,說明腕力接不上了;孟蒼瀾的靴子陷進地裡半寸,是發力太急,把氣泄了;蘇幕遮的傘骨第三根有微不可查的顫動,那是傘針角度沒調準的緣故。”
張亮倒抽冷氣——這些細節,連他這個機關行家都隻看出皮毛,白曉玉竟說得分毫不差。
妖紅抱著黑貓,轉身往山洞走。經過十七人身邊時,葉孤舟突然問:“你……到底是誰?”
妖紅沒回頭,隻揚了揚懷裡的貓:“它的人。”
紅衣消失在山洞深處時,十七人仍站在原地。風吹過他們汗濕的衣衫,沒人說話。他們比誰都清楚,剛才那兩百招,妖紅一直在玩——用他們的招數拆他們的陣,用他們的破綻當退路,最後連劃破的衣衫、點中的穴道,都帶著種“懶得陪你們玩了”的漫不經心。
白曉玉把最後一顆糖葫蘆喂給黑貓:“看吧,我說她厲害吧。”
林清硯看著十七人落寞的背影,突然道:“你剛才數招時,連葉孤舟劍穗的顫動次數都記著。”
白曉玉聳聳肩:“閒的。”
可張亮知道,那不是閒的。剛才白曉玉看似在吐槽,眼神卻從沒離開過戰圈,連指尖都在跟著妖紅的動作輕點——那是隻有真正懂武的人,才會有的下意識反應。
黑貓舔著爪子,綠眼睛掃過呆立的眾人,突然對著山洞的方向“喵”了一聲。彷彿在說:
早告訴過你們,彆惹我家的。
白曉玉出手的瞬間,連她自己都愣了愣。短刀從袖中滑出時帶起的風,比剛才十七人圍攻時的殺氣還要突兀——她盯著妖紅懷裡的黑貓,又瞥了眼遠處仍在發怔的十七高手,突然覺得剛才那句“這些人算不得什麼”吹得太響,響到不親自試試,連風都在嘲笑她。
“接招!”她沒頭沒腦喊了一聲,人已經像顆炮彈似的衝過去,腳下踩著的不是正經步法,是她自己琢磨的“滾地葫蘆式”,身子一擰就從妖紅腋下鑽過,刀背往她後腰拍去——這是市井無賴打架最常用的陰招,丟人的程度堪比撒潑打滾。
妖紅懷裡的黑貓“喵”地炸了毛。她看著鑽到眼前的白曉玉,原本平淡的眸子猛地亮起,比剛才對十七人時更甚,像兩簇跳躍的火焰。她竟真的收起了半分力道,雙手成掌,慢悠悠地拍向白曉玉的肩。
“嘿,來真的?”白曉玉怪叫一聲,突然往地上一躺,雙腿像攪屎棍似的亂蹬,正好踹在妖紅腳踝上。這招“爛泥十八滾”是她跟碼頭混混學的,難看至極,卻總能在捱打前滾出三丈遠。
妖紅的掌風拍在空處,看著滾到三米外、還在揉屁股的白曉玉,突然“噗嗤”笑出了聲。
“笑什麼笑!”白曉玉爬起來,抹了把臉上的灰,短刀耍得像根燒火棍,“這招叫‘滾開神拳第一式’,專破你這種花架子!”她說著又衝上去,這次不用刀,伸手就去拽妖紅的紅裙下擺,另一隻手往她胳肢窩撓——十足的市井潑皮打法。
十七高手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葉孤舟的無鋒劍差點握不住:“這……這是什麼路數?”孟蒼瀾摸著下巴,眉頭擰成疙瘩:“她的步法……像泥鰍,滑得抓不住;招式……更像是把所有丟人現眼的法子揉在了一起,根本無跡可尋。”
妖紅的眼神卻越來越亮。她不再留力,掌風帶起的勁氣吹得白曉玉頭發亂飛,指尖好幾次擦著她咽喉掠過,卻總在最後一刻被她用匪夷所思的姿勢躲開——有時是縮脖子像隻被踩的烏龜,有時是突然矮身鑽到妖紅腿間,順便還往她靴子上吐了口唾沫。
“第八十三招了!”張亮喃喃道,聲音裡帶著難以置信。他想起上次白曉玉對付龍天良,被一腳踹進貓堆裡,看著狼狽,卻偏偏避開了所有要害;想起她每次跟人打架,不是被按在地上摩擦,就是滾得滿身泥汙,卻從沒真正受過重傷。
“妖紅姑孃的掌法……比剛才對我們時更烈。”蘇幕遮突然開口,臉色凝重,“可每到要害處,總會偏半分。”
話音未落,妖紅一掌拍在白曉玉胸口。白曉玉像隻被拍飛的蛤蟆,“嗷”地慘叫著撞在石壁上,短刀“哐當”落地。她捂著胸口咳嗽,嘴角掛著血絲,卻突然咧嘴笑了:“不打了不打了!姑奶奶認輸!再打下去,小的這把骨頭得被拆成八段!”
說罷,她連滾帶爬地往山外跑,跑兩步還回頭喊:“妖紅你等著!等我把‘爛泥十三路’練到第十四路,非得把你紅裙子扒下來當抹布不可!”
妖紅站在原地,看著她屁滾尿流的背影,笑得肩膀都在抖。陽光落在她紅衣上,剛才被葉孤舟劃破的口子飄得很輕,掌心似乎還殘留著白曉玉耍無賴時蹭上的灰。
十七高手徹底沉默了。他們清楚,以白曉玉的武功,隨便換他們中任何一個,三十招內必能拿下。可麵對那套滾地、撓癢、拽衣服的無賴招數,他們竟沒一個人敢說有把握接得住——就像拳頭打在棉花上,有力使不出,還得被棉花上的刺紮得滿手疼。
“這丫頭……”孟蒼瀾終於歎氣,“丟人是真丟人,能在妖紅手下撐過八十招,還能笑著求饒跑掉,也是真本事。”
張亮望著白曉玉消失的方向,突然笑了。這場看似滑稽的打鬥,每一招都被壓製,每一刻都透著狼狽,可偏偏是這“丟人現眼”的八十招,讓所有人都記住了那個邊打架邊吐槽、滾得像泥猴似的姑娘——畢竟能在妖紅掌下活下來的不少,能讓她笑出聲還留著命跑掉的,獨此一個。
山洞口的風又開始吹,帶著白曉玉跑過時揚起的塵土。黑貓跳回妖紅懷裡,用腦袋蹭她的下巴,像是在問“那瘋女人跑什麼”。
妖紅低頭,指尖在貓耳後輕輕撓著,眼底的亮光是未散的笑意。她好像終於找到點比拆機關更有意思的事了——比如,下次再看看那“爛泥十三路”,能不能真的練出第十四路。
山洞最深處的石台上,靈珠正泛著溫潤的白光,像把揉碎的月光裹在琉璃裡。周遭的機關殘骸還冒著青煙,是妖紅用掌風震碎最後一道青銅閘時留下的——那些讓江湖高手摺戟的齒輪、毒針、流沙,在她麵前像堆沒用的碎木片。
十七高手遠遠站著,沒人再上前。兩百招的交手早已讓他們明白,這紅衣女子手裡的,從來不是“爭奪”,而是“取捨”。
妖紅伸出手,指尖剛觸到靈珠,珠子突然劇烈震顫起來,白光暴漲,映得她瞳孔裡一片剔透。她沒用力,隻是輕輕一托,靈珠便像有了生命似的,慢悠悠飄到空中。
“要出事!”白曉玉剛從洞口貓著腰鑽進來,見狀差點咬掉舌頭。她躲在石柱後,看著那傳說中“吃下天下無敵”的珠子在空中打著旋,突然想起江湖話本裡的狗血劇情——難道要爆發出毀天滅地的力量?
可下一秒,什麼都沒發生。
靈珠的白光像被抽走的絲線,一點點變淡、變透明,最後“啵”地一聲,像滴入湖麵的墨,悄無聲息地消失在空氣裡。沒有驚天動地的異象,連風都沒動一下。
妖紅望著靈珠消失的地方,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光。她站了很久,久到白曉玉以為她要對著空氣發呆到天荒地老,卻聽見她輕輕歎了口氣。
那聲歎息很輕,卻帶著種看透世事的疲憊,完全不像平時那個隻會追貓、拆樓的癡傻模樣。緊接著,她抬起頭,望著空蕩蕩的空中,眼神清亮得驚人,竟浮出一種洞悉一切的智慧:
“它回家了。”
三個字說得極輕,卻像塊石頭砸進所有人心裡。回家?靈珠的家在哪?是哪個門派的秘地,還是……更遙遠的地方?
沒等眾人細想,妖紅眼裡的清明突然像退潮般散去。她眨了眨眼,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彷彿忘了剛才發生的一切,伸手抱起腳邊蹭來蹭去的黑貓,又變回那個癡癡呆呆的樣子,轉身就往洞外走。
經過石柱時,她瞥見躲在後麵的白曉玉,突然抬腳,“咚”地踹在她屁股上。
白曉玉猝不及防,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屁股蹲,疼得齜牙咧嘴:“你丫……”
“你最厲害。”妖紅蹲下來,看著她,眼神裡是孩童般的認真,嘴角還沾著點剛才蹭到的灰塵,“以後玩。”
說完,她抱著黑貓,一蹦一跳地往外走,紅裙掃過地上的機關碎片,發出“嘩啦”的輕響,像串不成調的歌。
白曉玉捂著屁股,看著那道紅衣身影消失在洞口,突然沒了脾氣。剛才那瞬間的智慧,那句沒頭沒尾的“回家”,還有這莫名其妙的一腳和誇獎,像團亂麻纏在心裡。
洞外的陽光斜斜照進來,十七高手還在發怔。葉孤舟的無鋒劍不知何時歸了鞘,孟蒼瀾摸著被妖紅指尖點過的脈門,蘇幕遮的千機傘半開著,遮住了半張臉——他們比誰都清楚,今日所見,會成為往後三十年江湖夜談的開頭。
“她剛才說……靈珠回家了?”有人訥訥地問。
沒人能答。但從那天起,江湖上再沒人提過“爭奪靈珠”。人們更願意相信,那枚珠子本就不屬於人間,隻是借影閣的山洞暫歇,而妖紅,不過是那個替它開門的人。
妖紅的名字,卻像長了翅膀似的飛遍江湖。
茶肆裡的說書人添了新段子:“……那紅衣姑娘,一手能拆機關城,二手能敵十七雄,懷裡抱著隻綠眼貓,見了靈珠也不貪,隨手一扔就讓它回了老家。嘿,您猜怎麼著?她還踹了白女俠一個屁股蹲,說‘你最厲害’——這哪是瘋?這是真性情!”
碼頭的船伕們收起了刀,見了穿紅衣的姑娘就繞道走,卻會笑著給懷裡揣貓的姑娘多留條魚乾。
陳銘在知府衙門裡,把妖紅的卷宗鎖進了最嚴實的櫃子,上麵貼了張紙條:“此人惹不起,貓更惹不起。”
大盛和張亮偶爾會坐在茶館聽書,聽到“妖紅”二字就相視一笑。大盛會拍著桌子喊“那段我親眼見的!她踹白曉玉那腳,能把石頭墩子踹翻!”,張亮則會默默數著茶杯裡的茶葉,想起白曉玉當時蹲在地上罵街,眼角卻亮得像藏了星子。
而白曉玉,還是老樣子。偶爾會蹲在碼頭的石階上,對著那隻綠眼黑貓(妖紅不知何時寄養在她這)說:“你家主子到底去哪了?說好了‘以後玩’,這都三個月了,連個影子都沒有……”
黑貓舔著爪子,綠眼睛瞥向遠方,彷彿在說:急什麼,她總會回來拆樓的。
江湖很大,大到能裝下千般恩怨、萬般傳奇。但自那日後,所有傳奇的開頭,似乎都繞不開一句:“聽說了嗎?有個紅衣姑娘,扔了能讓天下無敵的靈珠,就為了抱著貓回家……”
而那個被踹了屁股蹲的白曉玉,總會在此時翻個白眼,心裡卻悄悄補上一句:
“她還說我最厲害呢。”
風從碼頭吹過,帶著魚腥味和新茶的香,像在應和那句沒說出口的話。有些厲害,從不需要天下無敵來證明,就像有些傳奇,本就該帶著貓的體溫,和一句“以後玩”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