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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麵白曉玉 第30章 戰場白曉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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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完就鑽進馬車,死死拉上車簾,連呼吸都屏住了。外麵傳來幾聲急切的貓叫,越來越遠,最後終於聽不見了。白曉玉看著他攥得發白的指節,從懷裡摸出顆糖塞過去:“貓記路,說不定自己回將軍府了。”

鐵如風沒說話,隻是把臉埋在膝蓋裡,肩膀微微聳動。

與此同時,城西那座破廟的門檻上,妖紅正歪著頭看懷裡的黑貓。它剛從外麵躥進來,毛發上還沾著塵土,卻立刻在她懷裡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把臉埋進她的紅衣褶皺裡,發出委屈的嗚咽。

“沒良心的小東西。”妖紅笑了,指尖劃過貓耳尖,“他不要你,你倒來投奔我了?”

黑貓抬起頭,用腦袋蹭她的手腕,像是在告狀。妖紅抱著它站起身,走到廟中央那尊缺了胳膊的佛像前,突然清了清嗓子,唱起了支沒人聽過的歌。

調子忽高忽低,像風吹過銅鈴,又像貓爪撓過瓦片。歌詞顛三倒四,有“魚乾掛在月亮上”,有“木棍敲碎星星”,還有“紅衣飄呀飄,跟著影子跑”。她的聲音很輕,卻像帶著鉤子,把破廟裡的塵埃都勾得跳起舞來。

唱到一半,她突然旋身跳起了舞。紅裙在昏暗的廟裡翻卷,像團燃燒的火,時而俯身學貓的慵懶,時而躍起如雀的靈動,裙擺掃過地上的碎石,帶起一串清脆的響。懷裡的黑貓被她轉得暈乎乎,卻舒服地眯著眼,尾巴尖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

白曉玉曾說她跳舞像拆機關,動作裡全是擰巴的巧勁,此刻看來卻不是——那舞姿裡沒有招式,沒有勝負,隻有種漫不經心的快活,像孩童在田埂上追著蝴蝶跑,純粹得讓人心頭發軟。

歌聲漸歇時,她最後一個旋身定在佛像前,紅裙鋪展在地上,像朵驟然綻放的花。懷裡的黑貓“喵”了一聲,她低頭親了親貓的額頭,輕聲說:“去吧,去看看那小子能不能護住自己。”

話音剛落,她的身影突然變得透明,像被風吹散的煙。紅裙的顏色越來越淡,最後連同那串沒唱完的調子一起,徹底消失在破廟的空氣裡,隻留下幾片被風吹起的枯葉,打著旋兒落在空蕩蕩的門檻上。

黑貓從地上站起來,抖了抖毛,綠眼睛望向東方——那是鐵如風離開的方向。它頓了頓,縱身躍出破廟,像道黑色的閃電,悄無聲息地融進了遠方的塵土裡。

馬車上,鐵如風突然抬起頭,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往車窗外望去。天邊的雲彩被夕陽染成了紅色,像誰的裙擺在風裡飄。他摸了摸懷裡那枚冰涼的鐵鳳劍,突然覺得心裡那點空落落的地方,好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

“怎麼了?”白曉玉問。

“沒什麼。”鐵如風笑了笑,眼裡的怯懦淡了些,“就是覺得……好像有人在跟著我們。”

白曉玉挑眉,往窗外瞥了一眼,隻看見官道兩旁的樹影飛快後退。她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指尖觸到他漸漸挺直的脊梁,突然覺得這趟路,或許不會太糟。

風穿過車廂縫隙,帶著遠處戰場的肅殺,也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就像那支沒唱完的歌,那個沒跳完的舞,明明消失了,卻又好像無處不在,跟在他們身後,往前路去了。

馬車在官道上顛簸,鐵如風摩挲著膝頭的鐵鳳劍,劍鞘黑沉沉的,在月光下泛著啞光。他突然抬頭,語氣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篤定:“白姐姐,這劍真的能改變戰局。先祖當年……”

“打住打住。”白曉玉正甩著鞭子趕車,聞言嗤笑一聲,“我當江湖騙子那會兒,聽過比這玄乎的。城東說書的講過一把‘斬嶽刀’,說能號令天下武林,結果呢?最後連男主角的小師妹都管不住,人家照樣跟著魔教跑了——江湖傳言,多半是吹牛逼。”

她俯身敲了敲鐵如風手裡的劍鞘,發出沉悶的響聲:“你這劍,看著就比普通短劍沉點,頂多算鋒利。彆說號令三千江湖人,你去門口李記油條攤試試?老闆能掄著擀麵杖把你打出來。”

鐵如風急紅了臉:“可……可它是鐵家信物!”

“信物能當飯吃?”白曉玉挑眉,鞭子在空中甩了個響,“真要管用,你拿劍架在油條老闆脖子上,說‘給我十根油條不給錢’,看他聽不聽。再說了,咱們這都快摸到戰場邊了,江湖人遠在千裡之外,等你號令到了,黃花菜都涼透了——難不成你還能對著空氣喊‘喂!快來救我爹’?”

少年被堵得說不出話,隻能把劍抱得更緊,耳尖紅透。林清硯在一旁偷笑,遞給他半塊乾糧:“白姑娘逗你呢。”

白曉玉卻沒笑,鞭子慢悠悠地晃著,突然想起離開將軍府那天,鐵蘭拉著鐵如風在祠堂裡搞的儀式——點了三炷香,磕了三個頭,鐵蘭還把劍鞘擦得鋥亮,嘴裡念念有詞說著“先祖保佑”。當時隻覺得是小孩子家家的鄭重,此刻想來,倒像是在做什麼交接。

她猛地勒住韁繩,馬車吱呀一聲停下。

“你乾嘛?”鐵如風嚇了一跳。

白曉玉沒理他,盯著那把劍若有所思:“鐵蘭給你劍的時候,是不是說過‘見劍如見人’?”

“嗯。”鐵如風點頭,“姐姐說,鐵家子孫持此劍,如先祖親臨。”

“江湖人認的從來不是死物。”白曉玉突然拍了下大腿,“他們認的是‘理’和‘膽’!當年你先祖能號令群雄,不是因為劍厲害,是因為他敢站出來扛事,讓那些人覺得‘跟著他乾,值’!”

她湊近了些,手指點著劍鞘上的鳳凰:“這劍哪是號令江湖的令牌?分明是給你自己壯膽的家夥!鐵蘭搞那儀式,不是讓你去求彆人幫忙,是讓你記著——你現在握著的,不隻是把劍,是鐵家的骨頭!”

林清硯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白曉玉搶過話頭,衝鐵如風揚下巴,“彆指望這劍能喊來救兵。真到了關頭,得是你舉著它站出來,讓那些江湖人看看‘鐵家的小子沒慫’,他們才會覺得‘嘿,這忙得幫’——說白了,劍是幌子,你的膽子纔是真信物!”

鐵如風愣住了,低頭看著懷裡的劍。黑沉沉的劍鞘映出他的影子,眉眼間還帶著稚氣,卻沒了之前的怯懦。他突然想起妖紅說過的“貓亮爪子不是為了嚇人,是為了護著自己的魚乾”,或許這劍也是一樣。

“可……可我還是怕。”他小聲說。

“怕就對了。”白曉玉鬆開韁繩,重新趕車,“當年你先祖舉劍的時候,說不定腿肚子也在轉筋。但他敢舉,就比那些隻會吹牛的強。”她瞥了眼少年,突然笑了,“再說了,真搞不定,你不會把劍塞給我?我用它劈柴都比你管用。”

鐵如風被逗笑了,緊繃的肩膀鬆了些。他抬手想拔劍看看,卻被白曉玉一巴掌拍回去:“彆拔!等真遇上事了再亮,現在拔出來,萬一被當成賣劍的,多丟人。”

馬車重新啟動,車輪碾過石子的聲音格外清晰。鐵如風把劍貼在胸口,能感覺到那點冰涼透過衣襟滲進來,卻奇異地讓人踏實。他突然覺得,這劍或許真能改變戰局——不是靠號令誰,是靠握著它的人,敢不敢往前再走一步。

白曉玉哼起了跑調的歌,林清硯在整理藥箱,遠處的天際線泛起魚肚白。鐵如風望著前方漸漸清晰的城關輪廓,突然握緊了劍柄。

管它能不能號令江湖,至少,他得先能號令自己。

馬車碾過一片碎石地,白曉玉突然“嘖”了一聲,手裡的鞭子在半空停住,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靠鐵,你可真夠心狠的。”

林清硯正在給藥瓶貼標簽,聞言抬頭:“你說誰?”

“還能有誰。”白曉玉瞥了眼車廂裡抱著劍打盹的鐵如風,聲音壓低了些,“明知戰場是龍潭虎穴,偏在信裡藏了那麼多話頭,逼著這孩子揣著把破劍往這兒闖。當爹的,哪有這麼逼兒子的?”

她想起鐵建那封家書,字字句句都是家常,卻偏在描述城關地形時多提了句“西側密林易守難攻”,在說糧草時又特意寫“敵軍押運隊常走岔路”——這些話在尋常人看來是閒筆,落在鐵如風這種翻爛了兵書的孩子眼裡,不就是明晃晃的“快來”嗎?

“或許……他也是沒辦法。”林清硯歎了口氣,“鐵將軍被困城關,援軍遲遲不到,除了寄希望於這枚能召集江湖人的信物,他還能指望誰?”

“指望誰也不能指望個半大孩子。”白曉玉往地上啐了口,鞭子重重抽在馬背上,“這老東西,怕是算準瞭如風的性子——越是不說,這孩子越要往火坑裡跳。美其名曰‘鐵家子孫’,我看就是心硬,連親兒子都捨得推出去。”

車廂裡的鐵如風動了動,像是被驚醒,卻沒睜眼,隻是把劍抱得更緊了些。

同一時刻,城關的臨時帥帳裡,鐵建正對著輿圖發呆。燭火在他鬢角的白發上跳動,映出臉上深淺交錯的傷痕——那是今早巡查城防時,被流矢擦過留下的。

副將剛送來鐵如風的家書,少年字跡工整,說姐姐的蘭草繡得越來越好,說家裡的黑貓生了小病已痊癒,說自己臨的字帖被先生誇了,唯獨沒提半句擔憂。

“如風啊……”鐵建用指腹摩挲著信上的字,突然低低地念出聲,尾音發顫。

他怎麼會不知道,那封被自己寫得雲淡風輕的家信,會被心思細膩的兒子看出破綻?他怎麼會不明白,鐵鳳劍的傳說,會讓那孩子抱著“或許能幫上忙”的念頭,不顧一切地闖過來?

可他彆無選擇。

城防撐不了多久了,糧草隻夠三日,援軍的訊息石沉大海。他是將軍,不能在將士麵前露半分怯,隻能把所有的指望,壓在那枚傳家信物上,壓在那個他從小教著“鐵家兒郎不能退”的兒子身上。

“爹對不住你……”鐵建猛地彆過頭,手背狠狠抹過眼角,卻沒止住那兩行滾燙的淚。它們砸在輿圖上,暈開一小片墨跡,正好蓋住“西側密林”四個字,像在替他無聲地懺悔。

他想起如風小時候,第一次學騎馬摔在地上,咬著牙不哭,卻在看見自己時,眼淚突然掉得像斷了線的珠子。那孩子總是這樣,怕得要死,卻偏要撐著,像株被風颳得彎了腰,根卻死死紮在土裡的草。

“彆來啊……”鐵建對著空無一人的帳外低語,聲音輕得像歎息,“爹還能撐,你彆來……”

風穿過帥帳的縫隙,卷著燭煙打了個旋。遠處傳來巡夜士兵的腳步聲,沉穩而堅定,像這座被圍困的城關,明明搖搖欲墜,卻還在硬撐著。

而載著少年的馬車,正穿過夜色,朝著這片硬撐著的土地,一寸寸靠近。白曉玉的抱怨,鐵建的眼淚,隔著千裡風霜,在同一時刻落下,又被各自的心事,悄悄藏了起來。

官道儘頭突然揚起黃塵,五百敵軍列成方陣壓過來,長矛如林,甲冑在陽光下閃著冷光。白曉玉眯眼數了數,嘴裡吹了聲口哨:“才五百人?小場麵。當年姐在碼頭打架,對麵三兩萬混混都沒怕過——”

話音未落,鐵如風突然翻身下車,“嗆啷”一聲拔出鐵鳳劍。黑沉沉的劍身出鞘時,竟帶起串細碎的嗡鳴,像有誰在遠處應和。

“你乾啥?”白曉玉剛想拽他,眼角餘光突然瞥見兩側林子裡動了。先是三兩個穿著短打的漢子從樹後走出,接著是扛著樸刀的江湖客,甚至還有個提著算盤的賬房先生模樣的人,捏著鐵尺從草叢裡鑽出來——不過片刻,竟湊齊了百餘人,個個眼神發亮地盯著鐵如風手裡的劍。

“這……”白曉玉愣了愣,隨即瞭然。這一路早有零星人影跟著,她原以為是邪教餘孽,沒想到竟是衝著這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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