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麵白曉玉 第27章 柳暗花明白曉玉
“那棟樓……”他斟酌著開口,“你打算查到什麼時候?”
“查到水落石出。”白曉玉把最後一瓣蒜塞進嘴裡,砸吧砸吧嘴,“不然心裡不踏實。你想啊,周木匠被人害死,還被按上‘捉姦不成自儘’的名聲;秀蘭被那‘東西’纏上,到死都在說胡話。他們要是泉下有知,不得憋屈得爬出來敲我門?”
“可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林清硯的聲音低了些,“沒有證據,沒有證人,連案發現場都快成文物了。你就算查清楚了,又能怎麼樣?給兩個死人翻案?”
“翻案怎麼了?”白曉玉瞪他,眼睛裡帶著點被戳到痛處的火氣,“難道因為時間久了,冤屈就不是冤屈了?就因為他們死了,就該被人編排得亂七八糟?林清硯,你當年考警校的時候,教官沒教過你‘真相不分新舊’?”
她的聲音有點大,鄰桌的兩個食客看了過來。白曉玉深吸一口氣,抓起桌上的麵湯碗又灌了一口,把到嘴邊的火氣壓了下去。她知道林清硯不是故意潑冷水,他隻是擔心——擔心她陷在這樁沒頭沒尾的案子裡,擔心那棟樓裡的“東西”真會傷到她。
就像當年在雪山,他明知道優優沒惡意,還是會在她靠近時,不動聲色地擋在自己身前。
“我知道難。”白曉玉的聲音軟了些,指尖在空碗底劃著圈,“可我就是放不下。你還記得三年前那個連環盜竊案嗎?大家都覺得是流竄犯乾的,查不出來就算了,最後是誰蹲在廢品站三天,把那老頭揪出來的?”
林清硯笑了——那案子是他蹲的點,蹲到最後低血糖犯了,還是白曉玉提著包子豆漿來救的場。
“你啊。”他搖搖頭,語氣裡的無奈變成了縱容,“從小就這樣,彆人覺得‘沒必要’的事,你偏要當成寶。”
“不是寶。”白曉玉糾正他,眼神突然亮起來,“是責任。就像你當年非要把那幾個被傳銷騙的老太太救出來,明明可以交給經偵隊,你偏要自己混進去臥底。咱們這行,不就圖個‘對得起良心’嗎?”
麵館的吊扇慢悠悠轉著,把麵條的香氣吹得滿屋子都是。林清硯看著白曉玉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說不出勸阻的話了。他認識的白曉玉,從來不是會被“不可能”嚇退的人。她會為了一句“可能有問題”,跑遍全城的檔案館;會為了孩子一句模糊的描述,三次闖進可能有危險的老宅。
這種執拗,有時候讓人覺得頭疼,有時候卻讓人莫名安心。
“下次再去那棟樓,叫上我。”他端起自己沒怎麼動的麵碗,往嘴裡扒了兩口,“我最近沒任務。”
白曉玉眼睛一亮:“你不覺得我傻了?”
“傻。”林清硯一本正經地點頭,嘴角卻偷偷翹了起來,“但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傻。”
白曉玉“噗嗤”笑出聲,抓起桌上的蒜皮扔他:“你才傻!你們全家都傻!”
老闆娘在後廚聽見動靜,探出頭來看了一眼,見兩人笑哄著,無奈地搖了搖頭——現在的年輕情侶,吵個架都跟演小品似的。
窗外的天色徹底暗了,路燈亮起來,把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投在油膩的地板上。白曉玉搶過林清硯碗裡的鹵蛋,塞進嘴裡嚼得香甜,心裡那點因為“查不出頭緒”而生的煩躁,突然就散了。
她知道這樁案子難,難到可能一輩子都查不出結果。可隻要身邊還有個人,願意陪著她一起“傻”,一起啃著加蒜的牛肉麵,一起琢磨百年前的鬼故事,好像再難的事,也沒那麼可怕了。
“對了,”她突然想起什麼,“周老太說秀蘭床底下有隻木手,雕得跟真的一樣。你說,會不會還藏在那棟樓裡?”
林清硯放下筷子,推了推眼鏡:“明天去翻翻?”
“翻!”白曉玉一拍桌子,震得空碗都跳了起來,“就算翻遍每塊地板,也得把那玩意兒找出來!”
巷口的風卷著落葉飄過麵館的窗戶,帶著點秋夜的涼意。林清硯看著白曉玉眼裡的光,突然覺得,或許這案子能不能破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總有人願意為那些被遺忘的名字,多問一句“為什麼”,多走一段“沒必要”的路。
就像現在,他看著她因為一個模糊的線索而興奮的樣子,覺得這碗加了雙倍蒜的牛肉麵,好像也沒那麼難以下嚥了。
白曉玉的指甲摳進木床縫隙時,指尖沾了層灰黑色的黴斑。這是她和林清硯第四次來小樓,這次沒直奔二樓,而是蹲在一樓那架快散架的舊木床前,用警棍撬開了鬆動的床板——周老太說的“木手”,若真藏在樓裡,最可能的地方就是這種積灰的角落。
“找到了!”林清硯的聲音帶著點驚喜。他正用手電筒照著床底,光柱裡飄著無數灰塵,而他指尖捏著的,是隻巴掌大的木手,雕得五指分明,指甲縫裡果然嵌著黑泥,和周老太描述的一模一樣。
白曉玉接過木手時,指尖被凍得一麻——明明是初秋,這木頭卻涼得像冰。她翻來覆去地看,木手的關節處刻著細密的花紋,不像是裝飾,倒像是某種符號。“這不是普通的雕刻。”她用指甲颳了刮紋路,“像是符咒。”
“符咒?”林清硯湊近了看,“周木匠是個手藝人,還懂這個?”
“不一定是他刻的。”白曉玉想起秀蘭床底下的木手,“更可能是那個‘東西’留下的。”
兩人沒再多說,小心地把木手裝進證物袋。離開小樓時,陽光正好,照在院牆上的枯草上,泛著點金黃。白曉玉回頭望了一眼二樓窗戶,窗簾依舊拉著,卻沒再聽到那句“都是你的錯”,倒像是有雙眼睛在背後,安靜地看著他們離開。
“找宋在星看看?”林清硯問。
“必須的。”白曉玉發動車子,“這丫頭雖說天天宅在家裡打遊戲,可論符咒鬼怪,比道觀裡的老道士還門清。”
宋在星住的老式單元樓在巷尾,三樓的窗戶總拉著厚厚的窗簾,白天也得開著燈。白曉玉敲門時,裡麵傳來一陣劈裡啪啦的鍵盤聲,過了好半天纔有人慢吞吞地應門:“誰啊?打擾我刷副本……”
開門的少女穿著印著動漫角色的睡衣,頭發亂糟糟地紮在腦後,戴著副黑框眼鏡,鏡片厚得像啤酒瓶底。她是個孤兒,從小運氣“好”到離譜——走夜路能撞見穿古裝的鬼打牆,買瓶礦泉水能擰出淹死鬼的指甲,久而久之,倒成了半吊子的符咒專家。
“幫個忙。”白曉玉把證物袋遞過去,“看看這上麵的花紋是不是符咒。”
宋在星接過木手,眼睛瞬間亮了,睡意全無。她翻出放大鏡和一本泛黃的線裝書,對照著木手上的紋路研究了半天,突然說:“這是‘**符’的變種,能讓人產生幻覺,還能放大負麵情緒——猜忌、憤怒、恐懼,全都能被它勾出來。”
“放大負麵情緒?”白曉玉心裡一動,“所以周木匠會憑空捏造出‘藥材商’,是因為這符咒讓他變得多疑?”
“不止。”宋在星用手指點著木手的掌心,那裡刻著個扭曲的符號,“這符咒還能‘寄生’,依附在常用的物件上,慢慢影響人的心智。你們看這木紋裡的黑色,是被怨氣浸透了,說明用這符咒的人,心術不正。”
林清硯皺眉:“能看出是誰畫的嗎?”
“看不出來,但這種符咒的畫法很特彆,線條是反著的,像是左撇子畫的。”宋在星把木手放回證物袋,“而且符咒裡摻了桃木灰和人血,夠陰毒的。方圓百裡內,會這種邪術的人不多,我奶奶以前跟我提過,城西有個姓秦的老爺子,懂點偏門符咒,你們可以去問問。”
找到秦家老宅時,天已經擦黑。那是棟帶院子的老房子,門口掛著褪色的八卦鏡,院牆爬滿了牽牛花。開門的是個七十多歲的老人,背有點駝,手裡拄著根桃木柺杖,看到白曉玉手裡的證物袋,渾濁的眼睛突然縮了縮。
“秦老爺子?”白曉玉說明來意,“我們想請教您,這木手上的符咒……”
話沒說完,老人已經接過證物袋,手抖得厲害。他不用放大鏡,隻是盯著木手看了幾秒,突然老淚縱橫:“是……是我哥畫的。”
白曉玉和林清硯都愣住了。
“我哥叫秦墨,比我大十歲,左手畫符,三十年前就沒了。”老人抹了把眼淚,把他們領進堂屋,桌上擺著張泛黃的黑白照片,裡麵的年輕男人穿著長衫,眉眼清瘦,左手握著支毛筆。“他年輕時跟個雲遊道士學的符咒,後來走火入魔,總說能用符咒‘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
“他覺得看不順眼的人,都該‘治一治’。”老人歎了口氣,“有次鄰居家男人打老婆,他偷偷在人家門檻下埋了符咒,沒過半年,那男人就瘋了,總說看見厲鬼。我勸他彆用邪術害人,他不聽,說‘惡人就該有惡報’。”
白曉玉的心猛地一跳:“您哥……認識周木匠嗎?”
“何止認識。”老人的聲音發顫,“周木匠是我哥的徒弟,學過半年木工活。後來我哥發現周木匠跟個寡婦走得近,就罵他‘傷風敗俗’,還說要‘教訓’他。我當時勸不住,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畫了張‘**符’,說要讓周木匠‘看清自己的錯’。”
真相像拚圖一樣,突然在白曉玉腦子裡拚合了——
秦墨因為周木匠和寡婦往來,心生不滿,用左撇子特有的反線畫法,在木手上刻了“**符”,偷偷放在周木匠家裡。符咒放大了周木匠的猜忌心,讓他憑空捏造出“藥材商”的幻覺,以為妻子出軌;秀蘭被符咒影響,開始對著空氣說話,其實是在和幻覺中的“秦墨”對峙;最後秦墨為了“斬草除根”,用更陰毒的手段殺了周木匠和秀蘭,還篡改了死因,讓這樁命案成了“情殺”。
而小樓裡重複“都是你的錯”的,根本不是秀蘭的鬼魂,而是被符咒困住的執念——是秦墨強加給他們的“罪名”,也是兩個死者百年難消的冤屈。
“那木手……”白曉玉的聲音有點乾,“是您哥放在周木匠家的?”
“是。”老人點頭,從抽屜裡拿出個舊木盒,裡麵裝著幾張泛黃的符紙,畫法和木手上的紋路一模一樣,“我哥死後,我在他屋裡找到這些,才知道他當年真的害了人。我對不起周木匠夫婦,對不起秀蘭……”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變成了嗚咽。
離開秦家老宅時,月亮已經升起來了。白曉玉握著裝有木手的證物袋,指尖依舊能感覺到那股寒意,隻是這一次,她清楚地知道,寒意來自哪裡——不是鬼魂,是人心的惡毒,是被扭曲的“正義”。
“現在怎麼辦?”林清硯問。
“把木手燒了。”白曉玉說,“讓符咒的力量散了,也讓周木匠和秀蘭,真正安息。”
他們回到小樓,在院子裡生了堆火。白曉玉把木手扔進火裡,火苗“騰”地竄起來,帶著股焦糊味,還有點淡淡的血腥味。火光中,她彷彿看到木手的紋路在扭曲、消失,像某種束縛被解開了。
火滅了,隻剩下一堆灰燼。白曉玉站在院子裡,抬頭看向二樓窗戶——窗簾不知什麼時候拉開了,月光照進空無一人的房間,安靜得像從未有過故事。
她知道,從今天起,那句“都是你的錯”不會再響起了。
回去的路上,林清硯突然說:“秦墨也是可憐人,被‘正義’兩個字困住了。”
“可憐?”白曉玉搖頭,“用邪術害人,算什麼正義?真正的正義,是明辨是非,不是自己當判官。”
車窗外的路燈一閃而過,照亮她眼裡的光。她想起周木匠和秀蘭,想起那隻刻滿符咒的木手,突然覺得,自己跑這幾趟郊區,翻這堆舊檔案,值了。
至少,百年前的冤屈,終於有人聽見了。
至於那個總愛吐槽她“吃蒜不淑女”的林清硯,此刻正安靜地看著窗外,側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白曉玉突然笑了——有這麼個願意陪她查百年舊案的搭檔,好像再遇到什麼“鬼事”,都不用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