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麵書生 第1章

    景和十七年，春寒料峭。

紫禁城內的瓊林宴，燈火通明，笙歌嫋嫋。

新科進士們身著緋袍，意氣風發，眼角眉梢俱是掩不住的春風。

沈聿坐在末席，身形清瘦，在這滿堂錦繡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垂著眼，目光落在眼前白玉杯裡微微晃動的琥珀色酒液上，周遭的喧鬨似乎都隔了一層，透不進他心裡去。

他是本科狀元，寒門出身，一介布衣，憑著一股狠勁和幾分運氣，竟真讓他鯉魚躍了龍門。

可這龍門之後，是更深的深淵，還是通天的大道，他此刻心裡並無半分把握，隻有沉甸甸的冰涼。

“沈狀元，好造化啊！”

一個略帶諂媚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是同科的進士，端著酒杯，臉上堆著笑，眼底卻藏著不易察覺的妒意，“首輔徐大人，可是點名要收你為關門弟子！

這可是多少世家子弟求都求不來的福分！”

沈聿抬起眼，唇角牽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謙卑，又帶著幾分受寵若驚的惶然：“徐師抬愛，學生愧不敢當。”

福分？

他心中冷笑。

徐階，當朝首輔，門生故舊遍佈天下，權傾朝野。

世人隻看到他門前車水馬龍，卻不知他那朱漆大門後，藏著多少腥風血雨。

沈聿入京赴考這半年，聽得最多的，不是徐階如何提攜後進，而是他門下那六位驚才絕豔的弟子，如何接連暴斃。

大師兄，被譽為“小諸葛”，三年前巡查河工時失足落水，屍骨無存；二師兄，鐵麵禦史，彈劾勳貴貪腐，返京途中遭遇“山匪”，亂刀分屍；三師兄，戶部乾才，查覈邊鎮糧餉，莫名捲入兵變，被亂箭射殺……六個人，六種死法，時間或遠或近，死狀皆慘，且最後都成了無頭公案，不了了之。

朝野上下，噤若寒蟬。

人人都說，徐階門下，一步登天，卻也一步幽冥。

如今，這“殊榮”落在了他沈聿頭上。

三日後，徐府拜師。

徐府深宅大院，亭台樓閣，極儘奢華，卻又透著一股森嚴氣象。

引路的管家麵無表情，穿廊過院，腳步輕得聽不見聲音。

一路行來，遇到的仆役婢女，皆低眉順眼，行走無聲，整個府邸，安靜得讓人心頭髮毛。

書房裡，檀香嫋嫋。

徐階端坐在太師椅上，年過五旬，麵容清臒，眼神溫潤，看不出絲毫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