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給我配角寫成了主角劇本? 主角三
主角三
“好看嗎。”
這個破娃娃一直在盯著他,這種感覺從火車上就開始了,同時,身上的刺疼讓他眉頭緊鎖,冷淡的臉上露出來深藏的情緒,室內的燈光從那雙黑色的眼睛裡透出來,變的更加的黏膩。
說著話,吐出來的呼吸變的急躁,讓他盯著娃娃的眼神似乎充斥了惡意,晃動的瞳孔裡完整的囊括了小小的娃娃。
當然,娃娃是不可能回應他的,他看了一會兒,確認了這個事實,眼裡的興味如潮水般褪去,索然無味的舔了舔嘴唇。他鬆開了抓住護欄的手,下蹲下來身體,和破娃娃平視著。
隨著他的身體矮下來,暖光也從他的身後打進來,照在了灰撲撲的破娃娃身上,倒是讓它看起來有點好看。
凝視了半晌,小腿有些發麻了,周卻隨即突然伸出手,抓著對方的水藍色工裝服,擰在手心裡的,惡劣的把汗水都蹭在了對方的小衣服上。
娃娃可沒有內襯,就一件上衣工裝,胸口上一個小口袋,發灰的麵板不知道是本來的顏色,還是不知道在哪裡碰的,看起來臟兮兮的,隻有黑色的順毛看起來乖巧聽話,其實像睡過垃圾桶的流浪貓。
“嘖。”
可能因為他不是主角,壓根無法觸發資訊,那個破娃娃沒法兒回應任何,不過那臉上的紅色笑容,怎麼看出來些許委屈,讓周卻品到了些許意味,定了定神,望著躺平的娃娃,嘴角微微翹起,他隻是個配角而已,現在發現了關鍵道具,他就應該把這種東西,儘快交給主角,家人們,我做的對吧?收斂了莫名的情緒,周卻轉身繼續整理書桌。
然而,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如影隨形,黏在周卻的背後,冰冷而執拗,不過他因為某人,現在竟然有點習慣,因為沒有觸發主要資訊,他就這樣無傷大雅的度過了一天。
夜深了,周卻躺在床上,睜著雙眼木然的望著上鋪的床板。陌生的環境,空蕩的半個房間,還有那個來源不明的布娃娃,更加感慨的是,他的室友怎麼還不來,這讓神經無法徹底放鬆。
他本來也不是話多的人,宿舍裡一片死寂,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風聲。
第一夜才剛開始,還沒度完呢,一陣警笛聲劃破了黑夜上空,周卻剛閉上的眼睛再睜開,本就深的雙眼皮起了三層,身上的不適和被吵醒的壓力,讓他眉頭緊鎖。
還有,主線進展開始前,就不能把主角先露出來遛遛嗎?就這樣,周卻甚至沒看清他室友的模樣,災難便降臨了。
疫情毫無預兆地爆發,剛開學的學校瞬間進入戒嚴狀態。而周卻這張因嚴重曬傷過敏而布滿紅疹的臉,成了最觸目驚心的“疑似症狀”。幾乎沒有任何辯解的機會,當夜周卻就被全副武裝的工作人員迅速帶離宿舍,隔離進了校醫院旁一棟廢棄小樓的臨時隔離間。
周卻以為隔離室會是醫務室呢,沒想到是一間教室,那就是醫務室已經不夠用了,這次的發展看起來真的來勢洶洶,連醫務口罩都供應不夠,給周卻臉上戴了幾層布口罩,讓本就不透氣的材質掠奪了他的呼吸,讓他的臉色越來越差。
黑色的眼睛半眯,耳畔裡四處都回蕩著警笛在他越發沉重的呼吸聲下,就聽見護送他的誌願者,步伐越來越快,周卻雖然身型並不雄壯,但是也有一米九的個子,駕著他的倆個誌願者倒騰的樣子太努力了,讓周卻樂的倆眼發亮。
直到被丟進去,周卻坐在地上,支起來膝蓋,擡手把口罩拿下來,呼哧呼哧換了幾口氣,臉上已經悶的潮紅,冷熱交織的反應讓他肌肉痠痛,四肢反應都有些遲鈍。
剛關上的門又開啟,一個揹包丟了進來,一些餅乾和礦泉水從裡麵滾出來,比起來疼痛更加痛苦的事情出現了,他又要吃這些東西了,光是看著,他的喉嚨已經像刀割的一樣開始發澀了。
教室沒有很大,可是此時隻有他一個,緊閉的門窗貼滿了封條,白紙黑字的防疫措施貼的到處都是,恐懼和孤獨像冰冷的潮水洶湧而來。
周卻躺在由幾張課桌拚湊成的“病床”上,鼻息間全是布料纖維的沉悶氣味和消毒水刺鼻的味道。那幾層厚厚的布口罩彷彿不是防護,而是刑具,緊緊箍在他因曬傷而灼熱、又因紅疹而刺癢的臉上。每一次呼吸都變得費力,胸腔像是被什麼東西壓著,額頭上滲出的汗水混著藥膏,黏膩不堪。
教室很大,很空。除了他這一角,其他地方還散落著一些歪斜的課桌椅,黑板上殘留著模糊的粉筆字跡,牆角掛著蛛網,整個空間彌漫著一種被匆忙啟用的倉促和荒涼感。窗戶被封條釘死了,隻有高處的氣窗透進些許微弱的天光,以及外麵持續不斷的、令人心慌的喧囂。
夜深了,但外麵的混亂並未平息。突然,教學樓方向爆發出一陣巨大的喧嘩,像是很多人同時在叫喊,還伴隨著玻璃破碎的尖銳聲響。隱約能聽到“放我們出去!”“我們要回家!”的呼喊,但很快就被更響亮的警笛和某種秩序維護的擴音器聲音壓了下去。騷動像潮水般湧起,又被強行按下,留下一種緊繃的、一觸即發的危險氣息。
警笛聲並未遠去,反而像是紮了根,此起彼伏,從校園的各個方向傳來,間或夾雜著模糊的喇叭喊話聲、急促的腳步聲,偶爾還有一兩聲辨不清情緒的尖叫或哭喊。這噪音構成了動亂的背景音,無孔不入地鑽進周卻的耳朵裡。他試圖閉上眼睛,但黑暗中,聽覺反而變得更加敏銳,那些聲音彷彿化作了實質的恐慌,在空曠的教室裡回蕩、放大。
他聽到隔壁房間(或許是另一間改造的隔離室)傳來劇烈的咳嗽聲,一聲接一聲,撕心裂肺。然後是一陣慌亂的動靜,有重物倒地的聲音,緊接著是工作人員急促的嗬斥和奔跑聲。很快,走廊裡傳來輪子滾動的聲音,以及那種全副武裝下特有的、沉悶而快速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之後,隔壁陷入了一種死寂,那種靜默,比之前的嘈雜更讓人窒息。
體溫和麵板上的炎症反應不停的折磨著他,那張蒼白的臉上猶如水洗一般,潮濕的眼睫濕漉漉的隨著眼球抖動著,他沒有睡著,也睡不著。空氣裡隻有他血管裡血流的聲音似的,嘩嘩作響,伸手攤開汗濕的手心又蜷縮起來,來到嘴邊,企圖捂住他的嘴巴,他的心跳得厲害,像課本裡說的一見鐘情一樣,感覺就在嗓子眼,一張嘴就會飛出來了。
他臉上的紅疹在悶熱和焦慮中彷彿更癢了。他想抓,又怕留下更可怕的“罪證”,隻能僵硬地躺著,用意誌力對抗著身體的不適和內心的糟亂。
精力被消耗殆儘,大腦卻變的越來越興奮,眼前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斑點,黑色的從他身體裡流出來,再彙聚起來,形成了一個影子,他站在他的麵前,靜靜地佇立著,冷漠的看著他的痛苦。
“走開。”“不要跟著我。”“不要看我。”“你為什麼一直跟著我。”“不要……走開。”
嗓音低啞,乾涸的喉嚨裡流不出好聽的話,黑色的影子不會說話,沒有溫度,所有的急躁不安都無法控製,口腔裡彌散出腥甜,他終於擡起手將黑影揮散,生理性淚水順著眼尾滑到鬢角,那雙冷漠的眼睛蒸滿了霧氣,竟然變的乖順。
擡起來的手背上竟然被他咬破了,剛才嘴裡的血腥味原來是他自己的血,被燒的一團漿糊的大腦緩緩冷靜下來,從未停歇的警笛聲才又圍繞了過來,卻讓他的心情平靜了許多。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被開啟,有穿著白色防護服、戴著護目鏡和口罩的工作人員進來給他量體溫,動作機械而迅速,幾乎不與他對視。周卻沙啞著嗓子清了清,對方誤以為他也要追問情況,連忙熟練的擺擺手,用含糊不清的聲音說:“彆擔心,觀察幾天。”但那眼神裡的緊張和迴避,比任何言語都更讓周卻確信——情況遠比說的要糟糕。
濡濕的劉海被難聞的白手套掀起來,貼上了一塊冰冷的退燒貼,額頭上傳來的冰涼觸感非但沒有緩解他的燥熱,反而與臉上的悶熱形成了尖銳的對比,像是一塊冰烙在滾燙的麵板上。
那隻戴著難聞橡膠手套的手動作粗糲,攻擊性十足,掀開他濡濕劉海時扯到了發根,帶來細微的刺痛。更讓他不適的是耳垂上那一下無意的撥弄——黑色耳釘冰冷地搖曳,蹭過麵板,像是一種輕蔑的打擾。
周卻半眯著眼,視線透過汗濕的睫毛,追隨著那抹白色身影立在自己麵前,為他卑躬屈膝。他眼中沒有感激,也沒有被照顧的軟弱,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審視。身體的虛弱和不適讓他無法動彈,但眼神卻像淬了冰,銳利而沉靜,彷彿一隻因傷病暫時蟄伏,卻依舊用犀利目光掃描著腐肉與機會的禿鷲。
“觀察幾天?”
他的聲音嘶啞的像機器聲,叫住了想要離開的工作人員,對方剛才的動作透露著他工作的煩躁和勞累,毫不掩飾自己的攻擊性,好像不是在關照病人,隻是在例行公事檢查他的小白鼠,拎起來它的尾巴,看著它在失重狀態中驟然發狂,抽搐尖叫。
白色的連體防護服,看起來腫脹笨重,聽見周卻的話,對方停頓了一下,但是沒有回頭的離開了。
周卻也沒有什麼情緒起伏,退燒貼的冰冷持續刺激著他的神經,反而讓昏沉的頭腦清醒了幾分。他不再試圖去聽清外麵每一個具體的聲音,而是開始捕捉其中的模式。警笛聲的遠近、頻率;人聲喧嘩的起落;還有偶爾傳來的、像是重物拖拉或車輛急停的異響。這些雜亂的資訊在他腦中拚湊、分析。
他臉上的紅疹在悶熱中悸動,像無數細小的蟲子在爬。但他強行抑製住去抓撓的衝動,努力將注意力分散到周圍環境之中,隻是放在身側的手悄悄握成了拳,指甲陷進掌心,用另一種疼痛來轉移注意力。
布口罩邊緣已經被他的呼吸和汗水浸濕,變得更加沉重。他感到一陣陣眩暈,不僅僅是因為缺氧,更是因為這種被完全隔絕、資訊閉塞、命運未卜的處境。疫情像一張無形而巨大的網,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驟然收緊,而他,因為這張倒黴的臉,還沒有接觸到主角,成了最早被網住的那一個。動亂才剛剛開始,他已被困在這間廢棄教室的中心,長夜漫漫,窗外的警笛和騷動,預告著一個註定無法安寧的黎明。
第一夜格外的漫長,因為疼痛讓周卻徹夜難眠,他睜著雙眼到天亮,其實他也不知道天亮沒亮,窗戶上的貼紙厚的把光遮了個嚴嚴實實,他是聽見了門外的腳步聲,還有一些交談的聲音。
“什麼時候能放我出去?我真的是健康的!我都沒有症狀,你們憑什麼把我關在這兒?”
“你們這是侵犯我的人權!咳咳咳,我需要治療!而不是被關在這裡!我要報警抓你們!”
“嗚嗚嗚嗚嗚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被帶過來的人越來越多,有的一個房間裡裝了十幾個人,隻有周卻這裡,隻有他自己,可能是他症狀過於嚴重導致的,他就這麼聽著隔壁人的聲音,直到一個聲音回應。
“沒關係的,大家再堅持一下,醫生已經開始救治了,馬上就會好起來了,真的,先吃點東西儲存體力吧。”
隔離餐食簡單冰冷,放在門口的凳子上,無人靠近,可是那溫柔細語竟然將瀕臨崩潰的吵鬨聲安撫了,周卻挑了挑眉站了起來,舔了舔乾澀開裂的下唇,他擡腳走到了門口,潮濕的手合在門上,在上麵映出來一個手印。
他聽著那個聲音逐漸靠近,直到對方在自己的門外響起,壓低了的聲音好像對方真的貼在了自己的耳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那不同於其他的溫和,更加的柔軟,親近,穿透了空間,撫平了他的情緒。
“周卻,我是你室友,我給你帶了點水和吃的,還有一些……彆的,彆擔心,我會儘快給你找來醫生的,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我會在這裡陪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