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給我配角寫成了主角劇本? 主角十三
主角十三
周誤一號心裡猛地一沉,亂如麻的思緒在腦海裡不斷滋長,毛躁的無從排解,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想要抓上自己的頭發,又生生遏製住了,最後落在肩上的包帶上,手心濕成一片。
他是什麼時候發現的?難道從早上開始嗎?還有今天的邀約,原來一切都是夾雜著試探的糖衣炮彈,他還甘之如飴,喜不自勝……
毫無知覺的黑夜裡,他又會從這具溫熱的身體被無情的踢出去,四肢的血液逆流凍結,心臟的搏動漸漸停止,他猶如一個孤魂野鬼,被打回了原形,他不甘,他恐慌,他生怕沒有下一個黎明。
他無比期待著,重新擁有掌控權,深深吸入一口冷氣,他急促的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床邊的落影,鼻息間是他們共用的洗衣粉,這種感覺真的太令人著迷了,瞧著那雙黑色的眼睛在逆光中顯得格外深邃,窩在對方手心的肢體遲鈍的令他緊張不已,以至於,忽略了對方不同尋常的靠近。
他們之間雖然是室友,朋友,兄弟,周卻很在意親密接觸,周誤也一直小心翼翼的和他相處,這樣曖昧的動作,讓他昏了頭,現在回想起來,那目光是否早已帶上了審視的意味,像獵人在評估一個偽裝拙劣的獵物。
瞬間密密麻麻的冷意從尾骨叢生,爬滿了全身,手心的冷汗打濕了包帶,他深深閉了閉眼,才能控製住自己不去看周卻,一切蛛絲馬跡,終於串聯了起來。
那個娃娃,周卻以前從來不會當著自己的麵拿出來,他總是小心翼翼地藏著掖著,周卻很顧及周誤一號的感受……可現在,他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帶著一種刻意的展示,一種無聲的挑釁。
不一樣了,全都不一樣了。
昨晚……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個被困在娃娃裡的、真正的周誤,是不是做了什麼?或者,周卻自己察覺到了什麼?
半邊臉頰上充血發燙,他不知道是否自己的慌亂都映入了周卻的眼簾,可是他無比清楚,不管發生了什麼,一定跟那個該死的、被困在娃娃裡的周誤有關,他必須毀了那個娃娃,必須徹底切斷他們之間可能的聯係,這一切都刻不容緩。
可是……娃娃呢?
他明明親眼看著,周卻把那個娃娃塞進這個揹包帶出來的!他確認過!那個穿著粗糙工裝外套的老破娃娃,除了在這個揹包裡,還能在哪兒?難道周卻把他丟在車上了嗎?
一種事情徹底脫離掌控的恐慌,混合著被愚弄的憤怒,在他心底瘋狂滋生。
他不禁回想著昔日的種種,周卻的那雙眼睛,深不見底,話很少的人,卻會幫他洗衣服,遞拖鞋,細致入微的關切……都猶如鏡花水月,被此刻側方包圍的審視擊碎。
這個他一直以為困在掌心的男人,似乎正在以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悄然掙脫既定的軌道。
“你的……娃娃呢?”
清脆的女聲帶著遲疑響起,是時冉。她問出了這個盤旋在許多人腦海裡的問題,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彷彿真的一直在替周卻操心。
周卻這才緩緩低頭,看向女孩緊張的臉色,他的麵色平靜如水,目光卻落在對方裙擺的褶皺上,抿了抿嘴唇,沒有立刻回答。
“嘶……”
旁邊,周誤一號像是突然想通了什麼,倒抽一口冷氣。他臉上擠出一副又氣又無奈、蛋疼無比的表情,動作有些粗魯地“嘩”地一下,拉開自己背上那個碩大的三級包,往裡快速掃了一眼,又“啪”地一聲重重關上。
鼓了鼓腮幫子,臉頰肉裡隨著動作露出來一對梨渦,他終於得到理由,回過頭一眼鎖定等待許久的周卻,對方散漫的抱著雙臂,臉上噙著看不透的淺笑,看的周誤一號心頭一抖,差點咬到舌頭,隨即背著光,大步走向白鬱。
在路過周卻身邊時,他結結實實地踩了周卻一腳。不過力道控製得極好,並不疼,隻是將鞋底沾著的、從麥田裡帶來的濕潤黃土,清晰地印在了周卻黑色的運動鞋麵上。
然後,他站定在白鬱麵前,像是在賭氣,又像是在解釋,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幾個人聽見:
“我的東西太多了,先到房間裡再查吧,怎麼樣?”
不管周誤一號怎麼圓的,最後周卻親眼看著白鬱進了房間,他抱著手靠在門外的走廊牆邊,肩上的書包滑在他的小臂上,他連門都沒進,邁開腿轉身停在了周誤的門前,虛掩的門裡映出來兩個人交談的場景。
明明隻隔著幾步的距離,那邊的低語卻像是被無形的屏障隔絕了,周卻一個字也聽不清。不過,對方不想讓他知道的內容,他也無暇關心。他索性轉身,懶洋洋地靠在了民宿粗糙的牆壁上。
他的身高在門簷下顯得有些逼仄,眉眼被門頭的流蘇遮掩起來,忽明忽暗,映出來一雙黑色的眼睛。
頭頂上方正好懸掛著一排用作裝飾的、早已枯黃失去水分的麥穗。他斜眼瞥了那排枯色一眼,百無聊賴地伸手,信手拈了一株下來,指尖撚了撚乾癟的穗粒,隨即漫不經心地將其插進了自己外套的口袋裡。
“真是抱歉,老人家就是比較執拗,打擾你們了。”
那個親切的嗓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歉意自身後響起,腳步聲也隨之靠近。
“晚餐我會好好準備的。我叫白鬱,你呢?”
周卻微微側身,眼角的餘光瞥見了,那頭在昏暗光線下依然紮眼的金色碎發。他沒有完全轉過身,隻是用這個略顯疏離的姿勢,清晰地吐出了兩個字:
“周卻。”
話音落下的同時,他擡腳,不著痕跡地向旁邊邁了一步,拉開了與白鬱之間過於接近的距離。那驅逐和拒絕進一步交流的意味,毫不掩飾。
隨即,他不再給對方任何回應的時間,伸手推開了民宿那扇沉重的木門,徑直走了進去,將門外尚未平息的注視目光隔絕在外。
周誤的房間比較大,檔次也比較齊全。這是周卻踏入房間後的第一印象。與民宿外部和公共區域的古樸、甚至有些破敗的風格不同,這個房間顯然被特意佈置過。空間寬敞,傢俱是實木的,質感厚重,一張大床看起來柔軟舒適,獨立的衛浴,甚至還有一個視野不錯的小陽台,正對著外麵那片寂靜的麥田。
然而,周卻的視線隻是在那些齊全的設施上快速掃過,便定格在沙發旁——那個巨大的、被隨意扔在地板上的三級揹包上。拉鏈大敞著,裡麵塞著的許多衣服都被胡亂扯了出來,散落一地,彷彿遭了洗劫。
而跪坐在這片狼藉中央的男孩聞聲轉過頭來,臉上交織著僵硬與刻意堆砌出的討好,眼眶甚至微微泛紅,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周卻。”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小心翼翼,又充滿控訴。
“我哪裡讓你討厭了?你告訴我,我會改的……你看著我的眼神,讓我害怕……”
這副表演,若是放在以前,周卻或許還會帶著點玩味的心思看他折騰。但此刻,周卻的目光隻是沉靜地掠過他那張頂著周誤皮囊的臉,如同掠過一件無關緊要的擺設,最終,如同深潭寒水,落在那空空如也的揹包內部。
他的娃娃不見了。
他早上親手塞進這個揹包夾層裡的、那個困著一個倒黴鬼的破娃娃,不見了。
周卻終於將視線重新投回到他身上,那目光裡沒有怒氣,沒有質疑,隻有一種平靜的冷漠,彷彿看著的不是跟自己朝夕相處的好兄弟,而是一塊木板,一把麥穗,無足輕重。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像冰淩碎裂,清晰地穿透了對方製造的可憐氛圍:
“還給我。”
三個字,清晰、冰冷,不帶一絲轉圜的餘地。空氣彷彿在這一刻被抽乾、凝固,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
坐在地上的周誤一號,臉上那精心維持的、混合著委屈與討好的神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寸寸崩裂、瓦解。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涼氣,那氣息帶著嘶聲,像是破舊的風箱。嘴角不受控製地扯動,最終定格成一個毫不掩飾的、充滿譏諷的弧度。他微微擡起下巴,那雙原本顯得無辜的杏眼斜睨著,眼尾眯起,泄露出從未在周卻麵前展現過的、冰冷而**的惡意。
“什麼?”
他反問,聲音裡帶著一種故作茫然的、挑釁的尾音。
他們心知肚明。
那所謂的娃娃,那被困住的靈魂,那被調換的行為,他們之間已經完全變質,那無聲的試探與反擊,一切都在不言中,在這凝固的空氣裡激烈碰撞。
對峙在沉默中持續,兩分鐘,短暫又漫長。周卻就那樣站著,居高臨下,如同冷靜的法官,品鑒著腳下那隻終於撕破偽裝、坐在一堆淩亂衣服裡炸起了毛,試圖用虛張聲勢來掩蓋慌亂的……家貓。
他甚至沒有動怒。
片刻後,周卻的薄唇幾不可察地微微開合,像是無聲地吐出了一個名字,又或者隻是吐出了一口積壓在胸口的濁氣。他沒有再說話,甚至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吝嗇給予,直接轉過身,毫無留戀地離開了這個屬於他“室友”的房間。
“碰——!”
房門被摔得震天響,巨大的聲響在走廊裡回蕩,震得牆壁似乎都隨之顫動。坐在地板上的周誤一號,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驚得整個人猛地一顫。
門內,是狼藉、是暴露的惡意、是無處安放的恐慌。
門外,周卻的背影決絕,步伐穩定,唯有眼底深處,翻湧著比之前更加幽暗、更加危險的浪潮。
顯然,周卻和他那位“室友”吵架了。從踏進這間詭異的民宿開始,古怪的老婆婆、驚悚的預言,本就讓空氣裡彌漫著不安,此刻更是摻雜了一種冰冷僵持的煩悶。
周卻沒有回那個“大而齊全”的房間,而是徑直一腳踏進了房粵和劉同的房間,將自己的揹包隨手扔在靠門的單人沙發上,彷彿那是他的領地。原本坐在那張床上的劉同,苦著臉,訕訕地抱起自己的包,默默退了出去。
“這裡是很古怪哈哈……大家都心情不太好,互相理解理解哈哈……”
房粵乾巴巴地試圖打圓場,聲音在狹窄的空間裡顯得格外無力。
他們的房間佈局與周誤那間明顯不同,要小上一整圈,低矮下垂的房梁帶著壓迫感,彷彿整個空間被無形地壓縮過。通風也極差,空氣中那股陳腐的木頭和灰塵混合的味道更加濃重,待久了讓人感覺自己像是被密封在罐頭裡的沙丁魚,胸口發悶。
他們是午後到達的,民宿已經不提供午餐。好在大家都帶了些餅乾零食,簡單墊了墊肚子。長途汽車坐的大家都很疲憊,他們都小睡了一會兒,午後的太陽偏西,劉同又躡手躡腳地從隔壁溜了回來,小心翼翼地坐在房粵的床沿,拆開自己的麵包,一雙小眼睛卻不安分地滴溜溜亂轉,時不時瞥向沙發方向。
“你怎麼過來了?”
“會長睡了,我餓的睡不著,就過來了。”
“誰讓你吃我的麵包了?”
“周卻又不吃,會長也不吃,他們的那份我就幫解決了。”
“誰說的。”
房粵的聲音壓低,帶著點刻意的表現欲,目光轉向沙發。
“那個,周卻,你餓嗎?我這裡有吃的。”
房間裡隻有房粵和劉同壓低的對話聲。隨著房粵的話音落下,一陣窸窸窣窣的、拿著麵包在兩隻手裡來回倒騰的動靜之後,是許久沒有得到回應的死寂。劉同捏著半袋乾脆麵,僵在那裡,不知道是該繼續吃還是放下。
兩雙眼睛都聚焦在周卻身上。
坐在沙發上的男孩身姿修長,兩條長腿隨意地敞開著,衝鋒衣外套脫下來搭在一邊,露出了裡麵柔軟的淺色針織衫。這柔軟的質地似乎讓他周身那種生人勿近的尖銳氣質緩和了些許,也給了房粵繼續開口的勇氣。
他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唇,終於問出了盤旋在所有人心頭、卻不敢輕易觸碰的問題:
“那個,惡鬼娃娃的傳說……一定是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