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獵國之武正 第58章 賜婚
翌日,早朝。
紫宸殿外,朔風凜冽,吹得殿前丹陛上的旗幟獵獵作響。百官魚貫而入,朝靴踏在金磚上的聲音,在空曠的殿宇間回響,顯得格外肅穆。
範正鴻身著紫色官袍,立於武官佇列之中,神色平靜如常。他身旁的幾位同僚,仍在低聲議論著昨日臘日的家宴與趣聞,彷彿那場發生在慶寧宮裡的風雪,與他們隔著千山萬水。
唯有他自己知道,今日這朝堂,又是他的戰場。
朝會依例進行,戶部奏報錢糧,兵部呈上邊防,一切都有條不紊。範正鴻始終垂首而立,彷彿在閉目養神,實則全身的感官都已繃緊,在等待一個時機。
終於,輪到中書省出列。禮部尚書手持笏板,上前奏事,聲音洪亮:“啟奏陛下、國舅岐王年已及冠,尚無正妃。為固皇家本脈,臣等議定,擬將宗室之女趙持盈冊封為岐王繼室,以彰天恩。詔書已擬,請陛下禦覽。”
此言一出,百官之中泛起一陣輕微的騷動,隨即又歸於平靜。宗室聯姻,本是常事。
一切似乎都已成定局。
就在此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從文官佇列中響起,不疾不徐,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紫宸殿。
“臣,有本奏。”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去。隻見範正鴻緩步走出佇列,手捧笏板,跪於丹陛之下,身形挺拔如鬆。
“臣啟奏陛下、太後娘娘,”範正鴻叩首,聲音沉穩,“臣聞岐王殿下英武不凡,實乃我大宋宗室之砥柱。然砥柱之固,在於根基。臣昨日偶聞,岐王殿下舊疾未愈,太醫私言,恐……時日無多。”
“轟”的一聲,朝堂上下一片嘩然。在朝堂之上直言國舅病危,無異於投下一枚驚雷。
“放肆!”王勔聲音轉厲,“範正鴻,你不過一介小小京官,竟敢妄議國舅體,搬弄是非!是何居心?”
範正鴻並未被這聲嗬斥嚇退,他依舊跪在那裡,抬起頭,目光直視龍椅上的天子,朗聲道:“臣不敢妄議。臣隻是心疼我大宋的郡主。趙持盈郡主溫良賢淑,是陛下的宗親。若將一位如花似玉的郡主,許配給一位時日無多的殿下,這究竟是天恩,還是……催命的符咒?”
“陛下,”他的聲音變得沉痛,“郡主是陛下的堂妹,是太祖皇帝的血脈。她今日受此冷遇,明日便要被送去‘衝喜’。此事傳揚出去,天下人將如何看待陛下?是讚陛下仁厚,還是笑陛下無力庇護自己的親人?娘娘慈愛,但這份慈愛,為何不能讓郡主在溫暖的宮殿裡,喝上一碗熱騰騰的臘八粥呢?”
紫宸殿上,死寂三息。
趙佶指尖原本撚著那封“賜婚詔”的角,此刻指節無聲收緊,鎏金雲龍紋被按得微微變形。少年天子垂目,目光落在丹陛之下——範正鴻仍直挺挺跪著,紫袍映著晨曦,像一柄出鞘即不肯回鞘的劍。
“範卿。”趙佶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壓住了滿朝的風聲,“你既言岐王沉屙,又言宗室女不可失所——依你之見,如何纔是天恩?”
一句話,把球踢了回來,也給了範正鴻一條生路。
範正鴻叩首,額觸金磚,砰然一聲,血痕隱現。再抬頭時,他雙目赤紅,卻亮得嚇人:
“臣鬥膽——願以微臣之血、微臣之功、微臣之性命,換郡主一生平安喜樂。臣請自降為朝請郎,罷殿前司差遣,削武正縣侯之爵,隻求陛下開恩,將趙持盈郡主……賜臣為妻。”
轟!
轟!
殿內百十根梁柱似乎同時被爆竹炸響,驚得文武齊齊變色。蔡京笏板一抖,指著他厲喝:“範正鴻!你狂悖!”
可趙佶卻抬了抬手,止住所有喧囂。天子目光幽深,似在權衡,又似在回憶——回憶數月前,宣德門外,那個血人一樣的少年率騎北上,連下七州,並解雁門
“範正鴻。”趙佶聲音不高,卻讓整個紫宸殿瞬間安靜,“你可知,郡主出嫁,需有門當戶對、需有誥封、需有——”
“臣知。”範正鴻再次叩首,聲音沙啞,“臣願以戰功折封,以爵祿折誥,以一身榮辱折她一生自由。若天下人譏我攀龍附鳳,臣一力當之;若史筆斥臣罔顧禮法,臣一人承擔。隻求陛下——”
他深吸一口氣,字字如鐵:
“給郡主一條活路。”
“岐王既病,衝喜之說,原是捕風捉影;範卿既請,戰功赫赫,又願自削爵秩,誠意可嘉。趙氏女,終歸要嫁;嫁與功臣,亦是天恩。”
皇帝賣範正鴻一個天大的人情,也順水推舟,把這枚棋子,抓回給自己的班底;趙佶則順勢收攏範正鴻最後的忠誠,同時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不是皇家棄郡主,是郡主自擇良人。
趙佶展開那封原本寫好的“賜婚詔”,忽地抬手,自禦案取過朱筆,在“岐王”二字上重重一抹,改為:
“殿前司都指揮使、開國縣侯範正鴻”。
“朕以宗室趙持盈,溫良恭儉,特賜爾為正妻。自今日起,其他不削,留金紫服色,結親與你冠禮同日,俾爾夫婦偕老。欽此。”
“萬歲萬歲萬萬歲!”
範正鴻叩首,額頭再觸金磚,血珠滾落,卻掩不住唇角那一點笑——像雪裡突然綻放的臘梅,倔強、滾燙。
王勔麵色鐵青,卻再無話可說;範家伯叔三人立於班首,袖手旁觀,眼底掠過一抹極淡的欣賞,像老貓看一隻終於學會撲殺的小虎。
退朝鐘鼓響起,百官山呼。
範正鴻起身,紫袍染血,卻覺不出疼。他抬眼,望向殿外——
冬陽正好,照在丹陛之下,積雪消融,春水初生。
退朝的鐘鼓聲,沉重而悠遠,像是為一場慘烈的廝殺畫上了休止符。百官們懷著各不相同的心思,如潮水般退出紫宸殿。沒有人敢與範正鴻對視,他此刻就像一塊燒紅的烙鐵,誰碰誰燙。
蔡京一行人從他身邊走過,那老狐狸的目光如毒蛇般掃過他,沒有言語,卻比任何惡毒的詛咒都更令人心寒。範正鴻隻是平靜地回視,那眼神裡沒有勝利的喜悅,隻有一片冰冷的、不容侵犯的漠然。
他沒有急著離開,而是等人群散儘,才緩緩走向殿側的禮監。一名小黃門早已候在那裡,見他過來,滿臉堆笑地迎上:“範將軍,請隨奴婢來。”
範正鴻被引至一間靜室,片刻後,周昂快步而入。他已換下內侍的青袍,穿上了一身禁軍校尉的勁裝,臉上仍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激動與敬佩。
“大哥!”他單膝跪地,聲音哽咽,“您……您這是把天給捅了個窟窿啊!”
範正鴻扶起他,伸手擦去額角的血跡,動作隨意得像是在拂去灰塵。“窟窿捅了,再補上便是。郡主呢?”
“郡主已經知道了!”周昂的眼中閃著光,“陛下旨意一下,立刻派人將慶寧宮圍了起來,說是‘保護’,誰也不許進去打擾。太醫院的院判親自提著藥箱進去的,聽說……聽說郡主隻是受了些風寒,加上憂思過慮,並無大礙。如今正喝著溫補的湯藥,靜養著呢。”
範正鴻緊繃的心,終於鬆了一半。他點了點頭:“好。你再去辦一件事。”
“大哥請吩咐。”
“去我府上,告訴卞祥,孫安和關勝,讓他們備好馬車,帶上我前日親手製的那爐香,再備上一套乾淨的女子衣裙和暖手爐。然後,去宮門口等我。”
周昂一愣:“大哥,您這是……”
“我要去接她。”範正鴻的語氣,不容置疑。
“接郡主出宮?”周昂大驚,“不可啊大哥!雖說是賜婚,但大婚之禮尚未舉行,郡主仍是宮中之身。您現在就去接,於理不合,蔡京他們定會抓住把柄大做文章!”
“理?”範正鴻冷笑一聲,“我從踏入這朝堂的。
“你的頭……”她輕聲問。
“沒事。”範正鴻睜開眼,笑了笑,“皮外傷。比起你受的苦,不算什麼。”
他看著她,眼神裡是前所未有的溫柔:“以後,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
趙持盈的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那不是悲傷的淚,而是劫後餘生的慶幸,是苦儘甘來的甘甜。
她沒有說話,隻是將那個香爐,抱得更緊了。
馬車穿過汴京的街道,駛向範府。範正鴻掀開車簾的一角,看著外麵熟悉的街景,心中一片平靜。
他知道,今日之後,他將麵對蔡京更瘋狂的報複,將麵對整個朝堂的孤立與非議。
但他不在乎。
因為他已經把他的全世界,從那座冰冷的宮殿裡,接了出來。
從此以後,他的戰場,不再是為了功名,不再是為了權勢。
而是為了守護車廂裡這個,值得他用一切去換的女人。
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