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我王倫從獄中崛起! 第49章 友好雙方
接過那份似乎還帶著縣衙陰濕氣的清單,朱貴並未低頭檢視,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緩緩掃過陰世才強作平靜、實則肌肉緊繃的臉龐,最終落在了一旁努力維持官儀卻難掩驚惶的孫德海臉上。
這位素來以沉穩老練著稱的縣丞,此刻官袍雖依舊齊整,但鬢角不斷滲出,微微抽搐無法控製的眼角,以及那僵直如木、彷彿稍一鬆懈就會癱軟的站姿,早已將內心的驚濤駭浪暴露無遺。
「二位大人同心戮力,雷厲風行,」朱貴的聲音響起,平淡,冷漠,卻字字清晰,敲打在死寂的碼頭上,也敲打在兩人緊繃欲斷的神經上。
「旬日之內,籌措如此钜款,上下打點周密,未驚擾地方,更未走漏半點風聲…這份手腕與效率,著實令朱某佩服。」
他話語微頓,彷彿給予壓力發酵的時間,才繼續道,聲音裡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
「我哥哥聞之,必感念諸位維護地方安寧之苦心與…這非凡的辦事能力。」「非凡」二字,他咬得略重,像是一根無形的針,刺得孫德海和陰世才心頭一抽。
孫德海猛地吸了一口氣,用儘全身力氣,勉強上前一步。
他手中捧著一張薄薄的地契,那紙輕飄飄的,此刻卻彷彿有千鈞之重,壓得他手臂微顫。他對著朱貴,艱難地拱手。
「煩請朱頭領轉告王寨主,寨主本為忠良之後,避禍於梁山,情有可原,我等…深表理解。」
「石清匹夫,貪功暴戾,欺上瞞下,擅起兵釁,罪大惡極!幸天降神威,風浪驟起,使其葬生水底,實乃天譴!此獠伏誅,實乃天公地道!」
他幾乎是咬著牙,將這番顛倒黑白的話說出口,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咀嚼自己的官場尊嚴。
「未給梁山諸位好漢造成更大損傷,實屬萬幸!本縣…必當妥善料理後續,按『擅起兵禍、遭遇天災』之由,具本上奏州府,請示懲處餘黨,安撫地方!」
說到這裡,他胸膛劇烈起伏,下一句話似乎耗儘了他在官場沉浮數十載積累的全部修為與殘餘的骨氣:
「經此一事,壽張縣衙上下深知,唯有…唯有和睦相處,方能生息繁衍!」
「壽張縣…願與梁山泊永為善鄰,各守本分,互不相擾!」
他頓了頓,喉結劇烈滾動,終於丟擲了那最核心、也最屈辱的承諾,聲音低啞卻清晰:
「從今往後,凡州府往來之緊要公文、各處駐軍糧餉調撥之實數、過境大宗商旅之詳情背景…隻要寨主關切,壽張縣…必當加倍留意,擇其緊要機密者,密報於寨主駕前!」
「唯願兩地百姓,自此能遠離兵燹刀兵之禍,共享…太平之福!」最後四字,他說得異常艱難,彷彿從牙縫中擠出。
朱貴麵色沉靜如水,鄭重地伸出雙手,接過那張承載著壽張縣徹底屈服和未來無數隱秘交易的薄紙,動作如同接過一份沉重的盟約。他拱手回禮,語氣帶著一種程式化的莊重:
「孫縣丞、陰孔目深明大義,以蒼生為念,忍辱負重,此情此心,天地可鑒!『永為善鄰,互不相擾』,也正是我哥哥素來所願!」
「我哥哥有諾在先,隻要壽張信守承諾,不行悖逆偷襲之事,梁山泊便視壽張如友鄰,必保境安民,絕不相犯!此諾,」他目光掃過二人,一字一頓,「重如泰山!」
「重如泰山」四字,如同最終的法槌轟然落下,又似一道赦免的符咒。
陰世才與孫德海那緊繃到極致的神經驟然一鬆,一股近乎虛脫的感覺席捲全身,兩人不約而同地暗自、卻又深深地長舒了一口壓抑了太久太久的濁氣!
接下來的物資交割過程,異常迅速、沉默而高效,帶著一種詭異的默契。
朱貴帶來的水手顯然是精挑細選之輩,訓練有素,動作麻利且無聲,幾人一組,熟練地掀開油布,按照清單快速清點、搬運、裝船。
整個過程中,除了騾馬不安的響鼻聲、沉重的貨物落船聲以及湖水單調的拍岸聲,碼頭上再無其他雜音,彌漫著一種令人心慌的死寂。
陰世才和孫德海如同兩尊被抽去魂魄的木雕,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空洞地追隨著那些被搬動的物資,被迅速地吞入那幾艘看似普通的烏篷船。
一箱箱象征著縣庫空虛的白銀、一袋袋凝聚著民脂民膏的糧食、一捆捆浸透著屈辱的布匹、一塊塊冰冷如他們心情的生鐵…
當最後一袋糧食被拋上船板,發出沉悶而終結般的聲響,朱貴對陰、孫二人略一拱手,語氣依舊平淡無波:「貨物交割完畢,數目無差。朱某告辭,二位大人…好自為之。」
說罷,他毫不拖泥帶水地轉身,登船。
纜繩解開,船篙在岸邊青石上輕輕一點,船身便輕盈地滑入被落日餘暉染成金紅色的湖水,緩緩駛離岸邊,很快便融入浩渺無垠、霧氣開始升騰的水泊深處,消失不見。
岸上,陰世才和孫德海依舊如同釘子般站在原地,久久未動,彷彿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
烈日餘威尚存,灼烤著他們身上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膩貼在麵板上的官服。
湖風吹過,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涼意,卻絲毫吹不散那深入骨髓的疲憊、後怕與劫後餘生的巨大茫然。
兩人久久無言,隻聽見彼此粗重而壓抑,彷彿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搏殺。
他們心中無比清楚,這場用巨額金錢、官方尊嚴和徹底屈服換來的「太平」,如同這八百裡水泊上清晨的薄霧,看似寧靜平和,卻脆弱不堪,陽光稍烈便會消散無蹤。
從今往後,壽張縣衙的每一份發出或接收的公文,庫房裡的每一粒糧食,城中富戶的每一次納捐,甚至他們自己的每一次心跳,都將籠罩在梁山泊那巨大而無形的陰影之下。
這紙「善鄰」之約,實則是套在整個壽張縣脖頸上、另一端牢牢握在梁山手中的無形枷鎖。而他們,已親手鑄就了這枷鎖,並親自將鑰匙沉入了這煙波浩渺的八百裡水泊的最深處,再無回頭之路。
梁山泊對於此番足以震動州府的巨額交割,雖未張燈結彩、鳴鑼開道,甚至刻意約束部眾不得對外張揚,保持著一貫的低調與神秘。
壽張縣衙更是在孫德海、陰世纔等人的全力彈壓與操控下,官方層麵噤若寒蟬,所有往來公文對「老龍溝」之事諱莫如深,隻反複強調石清「擅起兵禍,罪大惡極,已遭天譴」。
然而,天下從無不透風之牆!
尤其是涉及壽張縣衙近乎刮地三尺、傾儘所能才籌措出的十多萬貫钜款的秘密調動,以及那上千名被贖回後、如同驚弓之鳥般散歸鄉裡或原籍營伍的官兵,他們私下裡驚恐未定的隻言片語、以及家人對其魂不守舍狀態的描述……
這些隱秘的訊息如同無數條地下暗流,悄然湧動,最終彙合,如同在滾燙的油鍋裡潑進了一瓢冰水,瞬間炸裂開來,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
梁山之名,攜帶著「老龍溝大捷」那場令人難以置信、卻又細節豐富的種種傳聞,以燎原之勢迅速席捲了整個濟州府城,並如同插上了翅膀般,飛速擴散至周邊鄆州、東平府、甚至更遠的州府!
濟州府城,最熱鬨的「太白樓」內。
二樓雅座早已人滿為患,連過道、樓梯口都擠滿了伸著脖子、豎著耳朵的茶客和路人,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興奮、緊張而又帶著些許隱秘快意的氣息。
高台上,那位以口才著稱、最擅捕捉市井風向的說書先生,驚堂木「啪」地一聲脆響,如同驚雷,瞬間壓下了滿堂的喧嘩。
他須發皆張,唾沫橫飛,彷彿親身經曆了那場驚天動地的一戰,情緒激昂,聲音高亢:
「…列位看官!且說那『老龍溝』,八百裡水泊咽喉鎖鑰之地!風雲際會之處!白衣秀士王倫王寨主,神機妙算,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早佈下了天羅地網,十麵埋伏!」
「官軍那艘三層樓船,龐然大物啊!如同出穴的巨蟒,耀武揚威,一頭駛入那狹窄溝口,便如同掉進了火焰山,落入了修羅場!」
「隻見那蘆葦蕩深處,霎時間萬點火星騰空而起!帶著刺鼻火油味的火箭,如同長了眼睛的複仇毒蜂,嗖嗖嗖!噗噗噗!精準無比地釘在船帆、桅杆、甲板之上!」
「頃刻之間!烈焰騰空!黑煙滾滾,映得半邊湖水都成了駭人的血紅色!那樓船化作一根通天徹地的巨大火把,燒得湖水都咕嘟咕嘟冒泡,滾燙如沸!官軍哭爹喊娘,魂飛魄散,如下餃子般撲通撲通往那滾燙的水裡跳!」
他猛地灌下一大口濃茶,一拍驚堂木,繼續繪聲繪色,引人入勝,將氣氛推向更**。
「再說那石閻王石清!平日何等威風凜凜,不可一世?此刻卻如同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
「他剛想帶著幾個心腹,跳上小艇逃命,說時遲那時快!隻聽一聲霹靂也似的怒吼,如同炸雷般從火光中響起:『狗官哪裡走!』」
說書先生猛地站起,身體前傾,模仿著巨漢衝鋒的姿態,聲震屋瓦,彷彿要將屋頂掀開。
「但見那『雲裡金剛』宋萬宋爺爺!身高丈二,膀闊三停!眼如銅鈴,聲若洪鐘,須發戟張!手中一柄丈八開山巨刃,寒光閃閃,如同天神下凡,又似巨靈神再現,踏著烈焰波濤而來!」
「那石清狗官,被這雷霆一喝,當場嚇得是肝膽俱裂,屎尿齊流,癱軟在地,動彈不得!」
「宋萬爺爺蒲扇般的大手一伸,如同老鷹抓小雞,一把就將那不可一世的石閻王攥在手中!隻聽得『哢嚓』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您猜怎麼著?」
他故意賣個關子,環視全場,看著無數雙急切的眼睛,才猛地一拍桌子:
「石閻王那身精鐵打造的鎧甲,竟被宋萬爺爺生生捏扁了!肋骨不知斷了幾根!石清口噴鮮血,麵如金紙,像條破麻袋般,被宋萬爺爺輕飄飄地提溜起來,拖上了梁山大寨!成了階下之囚!」
「好!!」「痛快!!」「宋萬爺爺威武!梁山泊好漢了得!!」
台下的聽眾們聽得血脈賁張,屏住的呼吸瞬間化為震天的喝彩和狂熱的叫好!壓抑已久的情感找到了宣泄口,銅錢、碎銀子如同疾風暴雨般扔向說書台,叮當作響。
彷彿這擲出的不僅是賞錢,更是對官府的無聲抗議和對梁山好漢的由衷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