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我王倫從獄中崛起! 第73章 玉樓的困境
樓下大堂,幾隻粗陶大碗一字排開,當夥計拍開密封陶壇的泥封,舀出那看似純淨的液體時,一股霸道濃烈的酒香,便如同無形的猛獸,蠻橫地鑽進每個人的鼻腔,直衝天靈蓋,勾得人肚裡酒蟲瘋狂躁動。
一個滿麵虯髯、胸膛粗露著濃密汗毛的河北馬販子,仗著膀大腰圓擠在最前,瞅著碗裡清亮見底的「水酒」,銅鈴般的眼睛裡滿是不屑,嗤笑道。
「嗤!梁山的好漢們莫不是渴瘋了?拿這等清水也敢稱佳釀,糊弄你家爺爺?」
他帶著十足的挑釁,端起一碗,習慣性地仰頭便猛灌下去。
下一秒,這莽漢渾身劇震,一股極致辛辣、滾燙、霸道無匹的烈勁,從他喉嚨開始,如同野火燎原,一路瘋狂燒灼而下,悍然直衝胃腑,隨即轟然炸開!
洶湧的熱浪如同脫韁的烈馬,瞬間奔騰著席捲四肢百骸,更有一股熱氣直衝天靈蓋,衝得他眼前都恍惚了一瞬!
「咳!咳咳咳……!」
馬販子猝不及防,被嗆得滿臉瞬間漲成紫紅色,青筋暴起,眼淚鼻涕不受控製地齊流,雄壯的身軀彎成蝦米,劇烈地咳嗽起來,那架勢彷彿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周圍瞬間一靜,所有人都屏息看著他的反應。
好不容易喘過一口粗氣,他猛地直起身,瞪圓了布滿血絲的雙眼,哈出一口帶著純粹穀物焦香與烈火般氣息的酒氣,用沙啞的、卻充滿震撼與折服的嗓音嘶聲吼道。
「夠勁!真他孃的……夠勁!比俺喝過的任何燒刀子都夠勁十倍!不,百倍!這才叫爺們喝的酒!這纔是真酒!」
旁邊的梁山夥計臉上帶著與有榮焉的自信笑容,趁機朗聲高喝,聲音清晰地壓過嘈雜,傳入每個人耳中:
「這位官人好見識!此乃我梁山獨門秘法所釀——『仙人醉』!取五穀之精華,經九九八十一道工序,百次淬煉提純,方得這一口至剛至純的烈性!
一口驅寒,兩口活血,三口下肚……英雄膽氣自生!」
烈酒,是行商走馬的膽魄,是驅散漫漫長夜與孤寂的忠實伴侶,是談生意、拉交情、闖蕩江湖不可或缺的媒介。
這前所未見的勁道和純粹醇厚的焦香,瞬間點燃了所有嘗過漢子的豪情,叫好聲、砸嘴回味聲、急不可耐的索酒聲此起彼伏,氣氛瞬間被推至沸點,空氣都彷彿要燃燒起來。
三樓,天字丙號房。
厚重的門板與牆壁,如同一道無形的結界,頑強地將樓下那幾乎要掀翻屋頂的喧囂、熱浪與蓬勃活力隔絕在外。
隻有窗縫裡,絲絲縷縷透進被壓抑過的、如同遙遠海潮般的市聲,無力地一**拍打著室內的死寂。
孟玉樓憑窗而立。
她身量長挑,裹在一襲素雅得近乎冷清的月白杭綢衫子裡,布料是上好的,卻無任何紋繡點綴,愈發勾勒出那略顯單薄卻異常挺拔的身姿,如同風雪中不肯折腰的青竹。
烏雲般的發絲僅用一支品相尋常、甚至能看到些許綿絮的青玉簪子鬆鬆綰住,再無半點金銀珠翠,乾淨得近乎絕決,透著一股與這繁華場合格格不入的清寒。
麵上那幾點淺淡的微麻,在窗外透入的、略顯晦暗的光線下,非但無損其眉眼間那份天生的清麗輪廓,反更襯出一種與她雙十年華極不相稱的沉靜與疏離。
她就像一株在早春寒霜中悄然挺立、獨自對抗著整個料峭季節的寒梅,風姿雋秀,卻帶著刺骨的冷意。
纖長卻並不柔嫩、指節處甚至有些許不明顯薄繭的手指,無意識地反複撫過冰涼的雕花窗欞。
鏡中映出的眉眼,依稀還殘留著幾年前未嫁少女時的溫婉清麗。
可那雙沉靜如古井的眼眸深處,卻早已沉澱出被家族重擔與世態炎涼反複磋磨而出的凝重與疲憊,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
父親早逝,母親纏綿病榻需名貴藥材續命,幼弟尚且懵懂需延師讀書,每日還有二三十號染織工匠及其家小指著孟家工坊吃飯、領工錢……
這千斤重擔,在她及笄之後,便責無旁貸地、驟然落在了她這未出閣的女兒肩上。
鋪子裡的賬本,「收的銀子不算,搭錢就有兩大籮。」
這絕非誇張,而是血淋淋、冷冰冰的現實。
那賬本上每一個冰冷的盈虧數字,背後牽連的是幾十戶匠人灶膛裡的煙火,碗裡的飯食,是維係病榻上母親那碗絕不能斷的續命湯藥的銀錢,是支撐幼弟能夠安心伏案讀書、將來為這風雨飄搖的孟家搏一個前程的基石!
每一枚銅錢,她都得在算盤珠上反複掂量、精打細算,艱難地維係著這艘看似體麵、實則龍骨已損、隨時可能傾覆的家族大船。
然而此刻,這艘破船,正在遭受貪婪惡浪的猛烈拍擊,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其中,最為貪婪、下手最狠的,便是東平府漕運提舉韓大人!
他欺她孟家無男人主事,竟敢獅子大開口,張嘴便要索走染織工坊的乾股八成!還美其名曰「掛靠官身,可將孟家布料升為貢品,大開銷路!」
孟玉樓心知肚明,這哪裡是入股?分明是明火執仗的搶劫!是衝著要抽乾孟家最後一點骨髓、榨乾最後一滴油水來的!
可是,拒絕?談何容易!
染坊所需的靛藍、茜草等關鍵原料的采買渠道,織成布匹後銷往南北的商路命脈,幾乎都捏在官府和那些依附官府的牙行手裡。
他們早已編織成一張無形卻無比堅韌、令人窒息的天羅地網。
隻需那位韓提舉輕飄飄地遞出一份「抽檢布匹,織造粗劣,不合規製」的文書,甚至隻需向他麾下的爪牙流露出一點意向,孟家庫房裡那些堆積如山的成品布匹,立時便會成為無人敢碰、也無人能運出去的廢品!
屆時,工坊將被迫關門歇業,幾十名賴以生存的熟練染織工匠頃刻流離失所,母親的湯藥立時斷絕,弟弟的前程也必將隨之付諸東流!孟家,頃刻間便是家破人亡的結局!
順從?那孟家祖祖輩輩積攢下的心血基業,從此便成了韓提舉砧板上可以予取予求的肥肉。
孟家辛苦經營所得,大半皆要填入那無底洞般的貪欲之中,屆時,怕是連為母親多抓幾副好藥、為弟弟延請一位有真才實學的名師的錢,都會被那狗官及其爪牙榨得乾乾淨淨!
孟家名存實亡,不過是那狗官豢養的、隨時可以宰殺烹食的肥羊罷了!
孤立無援!
這四個字,如同數九寒天的冰錐,狠狠刺入孟玉樓的脊骨,讓她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徹骨的冰冷與足以壓垮靈魂的重量。
族中的叔伯們?要麼庸碌無能,隻知守著自家那一畝三分地唉聲歎氣,遇事便縮;要麼早已被韓提舉的官威和狠辣手段嚇破了膽,唯恐避之不及,甚至還有人暗中盤算著,如何在這即將傾覆的破船上再搶撈走幾塊尚且值錢的木板以求自保。
最終,所有的壓力、所有的風險、所有的絕望,都隻能落在她一個人纖弱的肩膀上。
逼得她不得不拋棄那些「女子不宜拋頭露麵」的世俗規訓與無用的矜持,如同被逼到懸崖邊緣的孤獸,舍掉一切顏麵與體統,硬著頭皮,懷著赴死般的心情,來到這龍蛇混雜、吉凶未卜的梁山比物會,尋求那不知是否存在的一線渺茫生機。
那份貼身收藏、幾乎要被汗水浸軟的梁山采購清單,在她指尖下反複摩挲,薄薄的紙張此刻卻彷彿有了灼人的溫度。
采購清單上那一個個墨字,又在她腦中瘋狂地盤旋起來——
「麻布五千匹」、「棉紗三千斤」、「生鐵」、「桐油」……數量龐大、需求穩定、週期漫長!
這哪裡是一張普通的采購單?這分明是一條能救命的活水源頭!一座等待挖掘、足以讓孟家起死回生的金礦!
若孟家能傾儘全力,甚至不惜押上所有身家,接下這布匹訂單呢?
不僅能立刻緩解工坊無工可開、匠人即將離散的燃眉之急,帶來急需周轉的活水銀錢,更重要的是……
若能藉此與梁山搭上關係,背靠這棵敢於對抗官府的「大樹」,是否就能有效地抵禦那貪婪提舉的巧取豪奪,為風雨飄搖的孟家,贏得一絲寶貴的喘息之機,爭取到騰挪周轉的時間?
然而,目光下意識地掃過樓下大堂那黑壓壓一片、神情狂熱、各顯神通、背景深厚的各地富商巨賈,孟玉樓剛剛因孤注一擲而提起的心氣,又猛地沉了下去,如墜冰窖,四肢百骸都透著一股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