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25章 峭壁上的舞蹈
巴林·鐵砧的紅色胡須在風中飄揚，他像一隻敏捷的山羊般沿著陡峭的岩壁向上攀爬，時不時回頭確認凱一行人跟上了。鐵砧沉重的金屬身軀在狹窄的山路上顯得格外笨拙，但它每一步都踏得極穩，偶爾還會伸手拉一把氣喘籲籲的芬恩或臉色蒼白的莉婭。
“再轉過這個彎就到了！”巴林的聲音在呼嘯的山風中顯得格外洪亮，“黑鐵之門歡迎所有帶著誠意和好酒的客人——雖然你們隻帶了前者！”
托姆興奮地跑在最前麵，小臉被寒風吹得通紅。自從得知巴林認識他父親後，男孩眼中的希望之火燃燒得更旺了。凱不得不幾次提醒他小心腳下——山路一側就是萬丈深淵。
轉過一道突出的岩壁，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座巨大的拱門鑲嵌在陡峭的山體中，通體由漆黑的金屬鍛造而成，表麵刻滿了繁複的符文和浮雕。門楣中央是一對交叉的鐵錘與礦鎬，下方用矮人語刻著一行大字。
“以鋼鐵與火焰之名，”巴林自豪地翻譯道，“這是三千年前，我的曾曾祖父用從地心熔爐帶出的黑鐵打造的。”
拱門兩側站著八名全副武裝的矮人衛兵，他們穿著鑲嵌金屬片的厚重皮甲，手持戰斧和十字弩，警惕的目光在鐵砧身上停留得格外久。
“彆介意他們，”巴林拍了拍凱的後背（力道大得讓他一個踉蹌），“最近龍的活動頻繁，我們加強了警戒。跟我來，長老們已經在等你們了。”
穿過黑鐵之門，內部是一條向下傾斜的寬闊隧道，兩側牆壁上每隔十步就鑲嵌著一盞永不熄滅的魔法礦燈。隧道不斷分岔，形成錯綜複雜的網路，空氣中彌漫著金屬、煤炭和麥酒混合的獨特氣味。
“小心腳下，”巴林指著一個突然出現的深坑，“那是通往下層礦區的升降梯井。”
托姆趴在井邊往下看，隻見黑暗中隱約有紅光閃爍，熱浪夾雜著叮叮當當的敲擊聲湧上來。
“地心熔爐，”巴林驕傲地解釋，“我們最好的武器和鎧甲都產自那裡。”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鐵砧一眼，“包括某些……特殊作品。”
鐵砧的頭盔微微轉動，藍綠色的光芒在隧道中顯得格外明亮，但依舊沉默。
隧道儘頭是一扇雕刻著古老戰爭場景的青銅大門。巴林上前，用戰錘在門上敲出一段複雜的節奏。
門緩緩開啟。
凱本以為會看到一個陰暗的議事廳，但眼前的景象再次超出了他的想象——
這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廳堂，頂部懸掛著數百塊天然水晶，將外界陽光折射成七彩的光瀑。廳堂中央是一個冒著熱氣的熔岩池（被某種魔法約束在固定範圍內），周圍環繞著十二把石椅，其中七把坐著須發皆白的矮人長老。
最年長的一位——鬍子幾乎拖到地麵，鼻子上架著一副由水晶片製成的眼鏡——站起身，用沙啞但有力的聲音說道：“歡迎，地表來客。我是莫格尼姆·黑砧，黑鐵氏族的長老議會長。”
他的目光掃過每個人，在看到鐵砧時停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
“我們知道你們為何而來。”莫格尼姆繼續說道，“龍的活動，失蹤的孩子，蘇醒的古老守護者……”他指了指鐵砧，“還有那些從地底湧出的蟲子。這一切都不是巧合。”
莉婭上前一步，儘管臉色依舊蒼白，但聲音堅定：“長老閣下，您知道些什麼？”
莫格尼姆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向熔岩池旁的一個石台，上麵鋪著一張由某種魔獸皮製成的地圖。“龍脊山脈正在發生變化，”他粗糙的手指劃過地圖上的某些線條，“地脈能量——你們人類稱之為埃忒爾——的流動變得紊亂。這驚動了沉睡在地底的生物，也喚醒了某些……本應繼續沉睡的存在。”
他抬頭看向鐵砧：“比如你，老朋友。”
鐵砧的符文突然劇烈閃爍起來，它向前邁出一步，金屬靴子與石地板碰撞發出沉重的悶響。
“啊，你還記得一些，對嗎？”莫格尼姆的聲音變得柔和，“三百年前，當‘赤災’第一次蘇醒時，是你和你的騎士團將它重新封印。代價是……”
長老的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震動打斷。整個廳堂劇烈搖晃，幾塊小水晶從頂部墜落，在石地上摔得粉碎。熔岩池中的岩漿不安地翻湧，映照得所有人臉上陰影扭曲。
“又來了！”一位年輕些的長老驚呼，“這次比上次更強烈！”
莫格尼姆臉色陰沉：“地脈震蕩越來越頻繁。‘赤災’正在掙脫束縛，而那些蟲子……隻是開始。”
凱的心臟狂跳：“您是說，龍要醒了？那些被抓走的孩子……”
“祭品，或者容器，”莫格尼姆沉重地說，“龍族的力量需要載體。純淨的靈魂……或者強壯的肉體。”
托姆突然哭了起來，小小的身體顫抖著：“那我爸爸……”
巴林的大手按在男孩肩上：“彆急著哭，小子！矮人從不放棄希望！”他轉向莫格尼姆，“長老，我們應該幫助他們！如果‘赤災’完全蘇醒，我們的要塞也保不住！”
長老們低聲商議了片刻，最後莫格尼姆點了點頭：“巴林說得對。我們會提供向導和裝備，但上山的路必須由你們自己走。”他直視凱的眼睛，“尤其是你，年輕人。鐵砧選擇跟隨你不是偶然。”
凱感到喉嚨發緊：“為什麼是我？”
莫格尼姆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向鐵砧，將手掌貼在它的胸甲上。那些古老的符文立刻亮了起來，在鎧甲表麵形成一幅模糊的圖案——看起來像是一把劍與某種星辰排列的結合。
“當時候到了，你就會明白。”長老收回手，“現在，休息吧。明天，你們將麵對真正的挑戰——‘峭壁上的舞蹈’。”
黎明前的寒風如刀割般刮過凱的臉頰。他站在黑鐵之門外突出的岩石平台上，檢查著矮人提供的攀登裝備——帶有金屬尖釘的靴子、鑲嵌著細密符文的冰鎬、一捆用岩羊腸製成的堅韌繩索。
“記住，每一步都要像親吻新娘一樣謹慎。”巴林·鐵砧粗壯的手指靈巧地幫托姆調整著安全繩結，“這裡的冰層看著厚實，下麵可能是空的。”
莉婭裹緊了矮人借給她的毛皮鬥篷，紫羅蘭色的眼睛盯著上方隱沒在雲霧中的峭壁。“我們真的不能走礦道嗎？”
“礦道要繞遠五天。”巴林搖頭，紅鬍子上的冰晶隨著動作簌簌掉落，“而且最近地脈震動，很多隧道都塌了。”他拍了拍腰間的訊號筒，“我和巡邏隊會在下方接應，但上麵的路……得靠你們自己。”
鐵砧沉默地站在最邊緣，藍綠色的符文在晨光中顯得暗淡。矮人匠師們連夜為它加固了關節處的防護，但沒人知道這副古老的鎧甲能否承受極端低溫。
“出發吧。”凱將繩索係在腰間，另一頭牢牢綁在鐵砧厚重的腰甲上——它是唯一不會被狂風吹動的錨點。
最初的攀登還算順利。矮人釘在岩壁上的青銅梯釘提供了穩固的支點，但隨著海拔升高，空氣越發稀薄，冰層也越來越厚。凱的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嚥碎玻璃，肺葉火辣辣地疼。
“左邊……有塊凸出的岩石……”芬恩的聲音斷斷續續，他的臉已經呈現出不健康的青紫色。藥劑師的體力是團隊中最差的，此刻全靠綁在鐵砧身上的繩索支撐。
萊恩卻出奇地適應這種環境。他像真正的岩羊一樣四肢並用，尖銳的爪子在冰麵上留下細小的劃痕，時不時回頭用琥珀色的眼睛確認其他人的安全。
災難在正午時分降臨。
凱剛把冰鎬鑿進上方的冰層，突然聽到一陣不祥的“哢嚓”聲。
“冰裂了！”他剛喊出口，腳下的一大片冰岩就轟然崩塌！
凱瞬間懸空，僅靠冰鎬和繩索維係。更糟的是，崩塌引發了連鎖反應——莉婭腳下的冰層也開始龜裂！
“抓緊！”鐵砧猛地將冰鎬深深插入岩縫，全身符文爆發出刺目的藍光。繩索瞬間繃直，凱和莉婭像鐘擺一樣狠狠撞在岩壁上，但總算沒有墜落。
芬恩卻沒那麼幸運。一塊墜落的冰塊砸中了他的肩膀，他慘叫一聲鬆開了冰鎬，僅靠安全繩懸在半空！
“芬恩！”凱奮力向上攀爬，但狂風卷著冰碴抽打在臉上，能見度幾乎為零。
就在這時，萊恩動了。他像一道灰色閃電沿著岩壁橫向移動，尖銳的爪子精準地抓住每一個微小凸起。在接近芬恩時，他猛地一躍，用牙齒叼住了藥劑師的領子，同時將爪子深深刺入冰層！
“乾得好！”凱終於爬回安全位置，和鐵砧一起將兩人拉上來。芬恩的肩膀已經腫得老高，但至少還活著。
“不能停……”莉婭的嘴唇已經凍得發紫，但她顫抖的手指仍在空中劃出符文，“我給繩索……加個防滑咒……”
短暫的休整後，隊伍繼續向上。每一步都是與重力和寒冷的殘酷角力。鐵砧的鎧甲表麵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動作越來越遲緩。凱的雙手早已失去知覺，僅憑本能抓緊冰鎬。
當夕陽將雲海染成血色時，他們終於爬上了最後一道岩脊。
平坦的雪原展現在眼前，遠處聳立著幾根被風蝕成詭異形狀的石柱。精疲力竭的隊伍癱倒在地，連鐵砧都單膝跪地，符文微弱得如同風中的燭火。
“看……”托姆虛弱地指向遠方。
在雲海之上，龍脊山脈的最高峰“蒼穹之冠”清晰可見。它的輪廓在暮光中如同燃燒的巨劍，而頂峰附近隱約可見一個巨大的黑影在盤旋——
不是飛鳥。
不是雲影。
是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