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27章 山民的營火

    凱在劇痛中蘇醒。

首先感受到的是後背火燒般的疼痛，然後是某種苦澀藥膏的氣味。他睜開眼，看到低矮的岩石穹頂上跳動著橘紅色的火光，影子如同古老的壁畫般搖曳。

“醒了？”一個年輕的女聲傳來。凱艱難地轉頭，看到瑪爾娃的女兒正用骨針縫製一塊毛皮。她約莫二十歲，古銅色的麵板上點綴著幾道淡白色的疤痕，黑發中編入的彩色珠子隨著動作輕輕碰撞。“彆亂動，傷口剛結痂。”

凱試著撐起身體，立刻被疼痛逼出一聲悶哼。“我的同伴……”

“都在。”女孩朝洞穴深處努了努嘴，“狼孩守著藥劑師，銀發女巫在和我母親談話，小孩在幫我們剝雪兔——至於那副活鎧甲，它站在洞口，已經三天沒動了。”

“三天？！”凱猛地坐起，這次疼痛也沒能阻止他。

女孩——她自我介紹叫塔莉婭——按住他的肩膀：“你中的不隻是獅鷲爪毒，還有冰爪蠍的神經毒素殘留。能活下來已經算山神庇佑。”她遞來一碗冒著熱氣的肉湯，“喝吧，能加速排毒。”

肉湯的味道像腐木混著苦草，但喝下後確實讓混沌的頭腦清醒了些。凱環顧四周，發現這是個天然形成的岩洞，被山民改造成了臨時營地。角落裡，萊恩像守護犬般蜷在芬恩身邊，藥劑師臉色慘白但呼吸平穩。更遠處，托姆正笨拙地用石刀處理獵物，時不時偷瞄幾眼掛在岩壁上的奇異武器——幾把造型猙獰的鉤刃，還有瑪爾娃那杆長管火器。

“那是屠龍銃。”塔莉婭注意到凱的目光，“用龍息礦鍛造，能擊穿幼龍的鱗甲。當然，對‘赤災’那種上古龍來說，最多隻能嚇唬它一下。”

凱的指尖無意識地摸向懷中——艾拉的麥稈小鳥還在。他鬆了口氣，問道：“莉婭……那個銀發法師，她在哪？”

“跟我來。”

穿過一條狹窄的甬道，凱來到一個較小的洞窟。瑪爾娃和莉婭圍坐在一堆發光的藍色晶體前，晶體中央漂浮著一團不斷變幻形狀的霧氣。更令人驚訝的是，鐵砧也站在一旁，頭盔微微低垂，似乎在“注視”那團霧氣。

“……地脈紊亂加劇了。”瑪爾娃的聲音低沉沙啞，“三天前，蒼穹之冠噴發了第一次龍息煙柱。”她指向霧氣中浮現的模糊影像——遠處山峰頂端確實有一道暗紅色的煙雲直插天際。

莉婭抬頭看見凱，紫羅蘭色的眼睛閃過一絲釋然：“你終於醒了。”她看起來憔悴但清醒，手中握著一塊刻滿符文的小型水晶，“瑪爾娃女士正在向我們展示‘赤災’近期的活動軌跡。”

霧氣中浮現新的畫麵：山脈某處的岩壁上，有一個巨大的、像是被某種生物硬生生撞出的隧道。

“這是它新開的巢穴入口。”瑪爾娃用一根骨杖指點著，“過去半個月，它抓走了至少二十個生物——不隻是人類，還有雪猿、岩羊，甚至一頭成年雪熊。”

凱的心臟緊縮：“為什麼？”

“儀式。”瑪爾娃的獨眼閃爍著冷光，“每三百年，‘赤災’必須進行一次‘蛻鱗重生’。傳說它會在滿月之夜吞噬活祭品的生命力，用來延續自己腐朽的軀體。”她突然轉向鐵砧，“上一次阻止它的是誰，鎧甲？”

鐵砧的符文微微閃爍，但沒有動作。

“它不會說話。”莉婭解釋道，“至少不會用我們能理解的方式。”

瑪爾娃哼了一聲：“無所謂。石語氏族的傳說記載得很清楚——三百年前，十二名精靈星穹騎士以生命為代價，將‘赤災’封印在蒼穹之冠的冰窟中。其中一位騎士的靈魂被注入了鎧甲，成為永恒的守望者。”她直視鐵砧，“就是你，對嗎？”

藍綠色的光芒驟然明亮了一瞬，彷彿某種確認。

凱突然想起莫格尼姆長老的話：“鐵砧選擇跟隨你不是偶然。”他看向自己染血的雙手——一個普通農民，憑什麼被古老的精靈騎士選中？

“那些被抓走的人……”凱艱難地開口，“還活著嗎？”

瑪爾娃的表情變得複雜：“看運氣。‘赤災’喜歡把祭品圈養起來，直到滿月之夜。”她站起身，從岩壁凹槽取出一卷風乾的獸皮地圖，“如果你們執意送死，至少要知道路線。”

地圖上標注了一條幾乎垂直的攀登路線，繞過獅鷲巢穴和幾處雪崩區，最終到達一個被稱為“龍之咽喉”的隘口。

“從這裡開始，”瑪爾娃的骨杖點在地圖頂端，“就是龍的領地了。我們山民從不越過這條線。”

莉婭仔細研究著路線：“我們需要至少四天的補給，還有禦寒裝備。”

“已經準備好了。”塔莉婭從外麵走進來，手裡拿著幾套雪白的毛皮外套，“用雪狐皮做的，比你們那些濕漉漉的鬥篷強多了。”

凱剛要道謝，洞外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響——山民的警報。

瑪爾娃瞬間抓起身旁的屠龍銃：“呆在這！”

但凱和莉婭已經跟了出去。洞口處，托姆和萊恩正緊張地盯著遠方的天空。夕陽西下的雲層中，一個巨大的黑影正在盤旋，比獅鷲大十倍不止。即使隔著這麼遠，也能感受到那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赤災……”凱的喉嚨發緊。

黑影突然俯衝，消失在群峰之後。幾秒鐘後，一道暗紅色的火柱衝天而起，將整片天空染成血色。即使相隔數裡，腳下的地麵仍傳來細微的震顫。

鐵砧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凱身後，沉重的金屬手掌按在他肩上。這一次，凱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種情緒通過接觸傳來——

緊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