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36章 失落的前哨

    通道儘頭，那密密麻麻燃燒的暗紅眼瞳，如同地獄熔爐的窺視孔，帶著令人窒息的惡意和硫磺的熱浪洶湧而來！低沉的嘶吼聲彙聚成一片壓抑的潮汐，岩石地麵在沉重的腳步下震顫。

“跑！”凱的吼聲撕裂了凝滯的空氣，沒有絲毫猶豫。麵對數量遠超之前的龍裔蜥蜴群，硬拚隻有死路一條！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疲憊。萊恩第一個反應過來，低吼一聲，毫不猶豫地衝向凱所指的、側後方一條看起來更狹窄陡峭、向上延伸的岔路。芬恩緊隨其後，藥箱在奔跑中哐當作響。莉婭強撐著透支的身體，咬牙跟上，指尖勉強凝聚起微弱的星光，試圖照亮前路。

鐵砧沉重的身軀殿後。他頭盔眼部的光芒銳利地掃過逼近的蜥蜴群，巨大的臂盾向後猛地一揮，砸在岔路入口旁一塊搖搖欲墜的岩柱上！

“轟隆！”

岩柱應聲斷裂，帶著大量的碎石轟然垮塌，瞬間將狹窄的岔路入口堵住了一大半！煙塵彌漫，暫時阻擋了蜥蜴群的直接衝擊，也為同伴爭取了寶貴的逃生時間。沉重的撞擊聲和憤怒的咆哮被隔絕在碎石之後。

鐵砧這才轉身，沉重的腳步踏在陡峭的坡道上，發出急促的“哐、哐”聲，追上隊伍。

向上攀爬的過程異常艱難。通道不僅狹窄陡峭，而且地麵濕滑，覆蓋著硫磺蒸汽凝結的油膩物質。空氣越來越稀薄，硫磺味混合著一種陳腐的、如同鐵鏽和灰塵的氣息。萊恩憑借野獸般的敏捷在最前方探路，凱則不斷拉拽著體力較弱的芬恩和莉婭。鐵砧沉重的鎧甲在這種地形成了巨大的負擔，每一次抬腿都伴隨著金屬關節刺耳的摩擦聲，但他沉默地支撐著。

不知攀爬了多久，前方豁然開朗。通道儘頭並非死路，而是連線著一個相對開闊的、半嵌入山壁的平台。平台邊緣是令人眩暈的深淵，下方翻滾著硫磺雲霧。而平台中央的景象，卻讓剛剛逃出生天的眾人瞬間屏住了呼吸。

這裡曾是一個營地，一個試圖挑戰巨龍的據點。但現在，它隻剩下斷壁殘垣和無聲的死亡。

幾頂被撕裂、隻剩下焦黑骨架的帳篷如同巨大的蟲蛻，散落在布滿灰塵的地麵上。熄滅的篝火堆隻剩下冰冷的灰燼。生鏽斷裂的武器、破碎的盾牌、散落的揹包和雜物，訴說著曾經的倉促和絕望。最觸目驚心的，是散落在營地各處的幾具骸骨——它們並非完整的骨架，更像是被某種恐怖的力量瞬間碾碎、焚燒後留下的焦黑殘骸，扭曲地嵌在岩石縫隙或被塵土半掩埋著。

時間彷彿在這裡凝固，隻剩下死寂和刺鼻的硫磺塵埃味。

“天啊……”芬恩的聲音帶著顫抖，他蹲下身，小心地用鑷子翻動一塊半埋在土裡的、焦黑的肩甲殘片，上麵依稀可見一個被高溫熔蝕了一半的徽記——一隻抓著利劍的雄鷹。“這是……五年前那支‘屠龍勇者團’的徽記！據說他們是最接近蒼穹之冠的隊伍……竟然……全軍覆沒在這裡？”恐懼和後怕如同冰冷的蛇，纏繞上每個人的心頭。他們剛剛經曆的熔岩蜥蜴襲擊，或許隻是當年這支隊伍遭遇的冰山一角。

萊恩警惕地在營地邊緣巡視，鼻翼翕動，似乎在分辨著空氣中殘留的、極其微弱的資訊。鐵砧則沉默地站在營地入口，頭盔緩緩轉動，藍綠色的光芒掃過這片死亡之地，彷彿在讀取某種無聲的悲鳴。

莉婭強忍著不適，走向營地中央唯一看起來還算完整的建築——一個用大塊黑曜石勉強壘砌成的半圓形矮牆，似乎是某種簡陋的掩體或指揮所。矮牆內側，一張被掀翻的石桌旁，散落著一些焦黑的紙頁。

凱的目光被其中一本相對完整的、用厚皮革包裹的冊子吸引。它半掩在塵土中，封皮邊緣有被火焰燎過的痕跡，但整體儲存了下來。他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將它撿起，拂去厚重的灰塵。封皮上沒有任何字跡，隻有一道深深的、彷彿被利爪劃過的凹痕。

他翻開冊子。裡麵的紙張泛黃發脆，許多頁粘連在一起或被燒毀了大半。倖存的部分，用炭筆或某種暗紅色的顏料（後來芬恩確認是某種魔藥混合了血液）潦草地書寫著，字跡從一開始的工整有力，逐漸變得狂亂扭曲，充滿了絕望和瘋狂的氣息。

“……第七天……硫磺味像刀子……空氣在燃燒……那東西……它在看著我們……無處不在……”

“……魔力失控……霍克瘋了……用火球術點燃了自己……他說看見了艾爾莎的臉……艾爾莎十年前就死了啊！”

“……聲音……腦子裡有聲音……低語……它在嘲笑……讓我們互相猜忌……”

“……陷阱！全是陷阱！那畜生比最狡猾的狐狸還奸詐！它不攻擊……它在玩我們！”

“……卡洛斯的腿斷了……我們拋棄了他……他的慘叫……還在後麵追著我們……不……那不是卡洛斯的聲音！是模仿！它在模仿！”

“……隻剩我們三個了……安德烈說聽到了水流聲……是幻覺……我知道……但我們還是跟著他……渴……太渴了……”

“……找到了！安德烈！不是水！是熔岩池！它把安德烈推下去了！就在我們眼前！它在笑！我聽見了！它在笑！”

“……我和瑪莎逃到這裡……這個石頭圈……奇怪……灰塵落不進來……暫時安全？……”

凱的手指停留在最後幾行幾乎無法辨認的狂亂字跡上，那暗紅色的墨跡彷彿是用儘生命最後的力氣塗抹上去的：

“它不進食……隻是在收集……收集恐懼……收集絕望……收集……靈魂的碎片……它在用我們的痛苦……喂養什麼？……瑪莎……她的眼睛……變成了金色……她在對我笑……奧瑞利昂的笑……不……不……不！！！”

字跡在這裡戛然而止，紙頁被大團汙穢的暗紅色浸透、撕裂，彷彿書寫者在極度恐懼中崩潰了。

“收集……靈魂碎片？”芬恩湊過來，看到最後的內容，臉色變得異常難看，“不是吃人？那它抓走艾拉他們是為了……？”

莉婭拿起一張被風吹到腳邊的、燒焦了大半的紙頁碎片，上麵畫著一些混亂的線條和符號，旁邊潦草地寫著：“……龍語……不是聲音……是直接刻進腦子裡的詛咒……它在改寫我們的認知……讓我們看見最恐懼的東西……”

“改寫認知……”莉婭喃喃自語，紫色的眼眸中充滿了驚駭。她想起了之前解讀龍語符文時遭遇的恐怖幻象。難道那不是意外，而是龍語魔法的本質？一種直接作用於心靈、扭曲現實感知的力量？

凱合上日記，感覺那粗糙的皮革封麵像燒紅的烙鐵一樣燙手。奧瑞利昂不是簡單的掠食者，它的行為背後，隱藏著更詭異、更可怕的目的。收集靈魂碎片？喂養什麼？艾拉……他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巡視的鐵砧，高大的身軀突然停頓在營地中央。他的“目光”落在了半埋在塵土中的一柄騎士長劍上。劍身早已鏽蝕斷裂，隻剩下半截劍柄和一小段劍刃，但劍柄的護手上，依稀可見一個複雜的、纏繞著荊棘與星辰的徽記——一個古老精靈家族的標誌。

鐵砧伸出巨大的鋼鐵手指，輕輕觸碰那冰冷的、布滿紅鏽的劍柄。

“嗡——！”

一聲低沉到幾乎不可聞、卻又彷彿直接在眾人靈魂深處響起的金屬嗡鳴震蕩開來！鐵砧頭盔眼部的藍綠色光芒驟然變得無比明亮、急促，如同風暴中的燈塔！光芒的顏色甚至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彷彿跨越了漫長歲月的悲愴金輝！

一段破碎、扭曲、帶著強烈金屬回響和古老韻律的精靈語，斷斷續續地從鐵砧的麵甲縫隙中艱難地擠出，彷彿沉睡的記憶碎片被強行喚醒：

“同族……血誓……守護……背叛……龍脊……封印……破碎……”

每一個詞都像沉重的鐵錘敲打在眾人心上。鐵砧高大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金屬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猛地收回觸碰劍柄的手指，彷彿被燙傷一般，頭盔中的光芒劇烈地明滅閃爍，最終穩定下來，但顏色似乎黯淡了許多，帶著一種深沉的迷茫和痛苦。

“鐵砧！你……你想起了什麼？”凱急忙上前，扶住他有些搖晃的鋼鐵臂膀。

鐵砧緩緩轉過頭，頭盔對著凱。眼部的光芒緩慢地閃爍了兩下，傳遞出“混亂……痛苦……不完整……”的模糊意念。那段記憶碎片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漣漪，卻無法看清潭底。

芬恩的注意力則被鐵砧剛才站立的地方吸引。就在營地正中央，一個直徑約兩米的區域異常乾淨！那裡的地麵由光滑的黑色黑曜石精心砌成一個完美的圓形，上麵蝕刻著極其細微、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紋路。更詭異的是，周圍厚厚的灰塵和散落的碎石，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排斥，在圓形區域邊緣形成了一道清晰的分界線，沒有任何塵埃敢越雷池一步！

“這……這是什麼？”芬恩蹲下來，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尖端靠近那個黑曜石圓圈。在距離邊緣還有幾厘米時，鑷子尖端似乎碰到了一層無形的屏障，發出極其輕微的“滋”聲，一股微弱的斥力傳來。

“空間魔法殘留……”莉婭也注意到了，她走到圓圈邊緣，紫色的眼眸中星輝流轉，試圖解析那無形的力場。“非常精妙……也非常強大。像是一個臨時的……傳送點？或者錨點？但它最近被使用過，能量波動還很新鮮！”她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就在幾天內！”

凱的心猛地一沉。幾天內？除了他們，還有誰來過這裡？是新的尋龍者？還是……奧瑞利昂的爪牙？這個神秘的黑曜石圓圈，和五年前那支隊伍的覆滅，以及鐵砧失落的記憶碎片，又有什麼聯係？

失落的前哨，不僅記錄著過去的死亡，更隱藏著通往未知的謎題。而危險，似乎從未真正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