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50章 信任的裂痕
“犧牲……亦是救贖……唯一的微光……”
莉婭艱難翻譯出的最後幾個字，如同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凱的心上。犧牲？艾拉的犧牲？用她純淨的靈魂作為燃料，去點燃那維係世界封印的燈盞？這就是巨龍口中冠冕堂皇的“救贖”？一股混雜著荒謬、暴怒和徹骨寒意的激流瞬間衝垮了凱剛剛因真相而短暫停滯的思維。
“荒謬！”凱的聲音如同從冰封的深淵中炸裂出來，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他猛地踏前一步，劍尖因極致的憤怒而劇烈顫抖，再次直指奧瑞利昂熔爐般的巨大眼瞳，彷彿要將那所謂的“古老回響”和“救贖”一同刺穿。“這就是你掠奪、殺戮、將恐懼散佈四方的藉口？！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古老預言，就要犧牲一個無辜孩子的靈魂？這就是你們龍族守護世界的方式？！”
莉婭的轉述讓奧瑞利昂眼中的複雜情緒瞬間被點燃。它發出一聲飽含龍族威嚴被冒犯的、混合著痛苦與暴怒的低吼，洞穴內的熱浪陡然攀升。
“‘彆無選擇！’”莉婭被那龍威壓得幾乎窒息，聲音嘶啞地翻譯著，“‘虛空低語者’一旦蘇醒……萬物歸墟……星辰寂滅……犧牲少數……保全多數……是必須的……代價……龍族自身……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我們的理智……在漫長的守護中……被侵蝕……被詛咒……如同背負著燃燒的山脈！’”
“代價？”芬恩扶了扶布滿裂痕的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解剖刀，刺向那龐大的存在。他瘦小的身軀在龍威下顯得異常單薄，聲音卻冷靜得可怕，帶著藥劑師特有的、剖析本質的冰冷。“誰賦予你們決定誰生誰死的權力？艾拉隻是一個孩子！她的靈魂純淨與否，憑什麼成為你們維係封印的薪柴？這不過是弱肉強食法則披上了‘救世’的華麗外衣！是你們無力獨自承擔守護之責，便將代價轉嫁給更弱小者的遮羞布！”他握緊了手中一個裝著深綠色不穩定液體的藥劑瓶，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那是他壓箱底的、代價巨大的破壞性藥劑。
萊恩喉嚨裡滾動著低沉而連續的威脅性咆哮，金色的豎瞳收縮成針尖，死死鎖定奧瑞利昂的咽喉，那是最原始的、麵對威脅時準備搏殺的本能。“謊言。”他的聲音沙啞，帶著野獸般的直白，“狼群……保護幼崽……是本能。犧牲幼崽……是失敗。你們……”他弓起的背脊肌肉賁張，如同拉滿的強弓，“在為自己的失敗……找藉口。”他腳邊的地麵，被無形的力量壓出細微的裂痕，那是他即將爆發的前兆。
鐵砧沒有言語，但他覆蓋著厚重甲片的胸膛起伏加劇，發出沉悶如悶雷的嗡鳴。他擋在艾拉身前的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不可撼動的山嶽。那殘破的臂鎧微微抬起，對準了巨龍的方向，冰冷的金屬光澤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無言的拒絕。他的行動，比任何語言都更清晰地表達了守護的意誌——休想動艾拉分毫。
“我不是燃料……我不是鑰匙……”艾拉帶著哭腔的聲音，如同投入滾油中的一滴冷水，瞬間打破了沉重的對峙。她緊緊抓著鐵砧冰冷的臂甲，小小的身體因為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被當作“物品”的屈辱而劇烈顫抖，淚水大顆大顆地滾落，“我要回家……哥哥……我要回家……”她看向凱的眼神充滿了無助和依賴，那目光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凱的靈魂深處。
艾拉的哭泣和呼喊，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奧瑞利昂那本就因漫長侵蝕而搖搖欲墜的理智堤壩。它看到了什麼？是渺小凡人對龍族犧牲的輕蔑？是對守護使命的徹底否定？是對它千萬年來孤獨承擔重負的侮辱？還是……那個被它視為“唯一微光”的孩子，對它、對所謂的“救贖”流露出最純粹的恐懼和抗拒？
“吼——！！！”
不再是包含資訊的龍語，而是純粹毀滅意誌的咆哮！奧瑞利昂巨大的頭顱猛地揚起，脖頸的鱗片怒張，喉嚨深處爆發出刺目的金紅色光芒！那光芒蘊含著焚儘一切的狂暴能量，瞬間驅散了洞穴中因虛空低語而殘留的冰冷氣息，取而代之的是足以融化鋼鐵的灼熱！
整個洞穴在龍吼中劇烈搖晃，巨大的鐘乳石從洞頂斷裂，轟然砸落在財寶堆上，激起漫天塵埃。硫磺味濃烈得令人窒息。
“它說……愚昧的、不知感恩的凡人……隻配在毀滅的烈焰中……化為灰燼！守護……再無意義！”莉婭臉色慘白如紙，尖聲示警的同時，雙手急速劃出奧術符文，一層比之前更加厚實的魔法護盾瞬間在眾人麵前展開，光盾在狂暴的龍威衝擊下劇烈波動，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信任的裂痕？不，此刻已徹底崩碎，化為深不見底的仇恨與毀滅的深淵！
奧瑞利昂熔岩般的眼瞳中，最後一絲掙紮與複雜徹底消失，隻剩下純粹的、被徹底激怒的、要將眼前一切悖逆者化為齏粉的狂暴怒火！它雙翼猛地展開，遮天蔽日，灼熱的颶風席捲洞穴，吹得眾人幾乎無法睜眼。它不再解釋，不再祈求理解。守護者的悲愴與責任，在凡人的“愚昧”抗拒麵前，徹底異化成了毀滅的執行者！
它張開了巨口，喉嚨深處那醞釀到極致的毀滅效能量，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鎖定了下方渺小的、膽敢拒絕“救贖”的螻蟻們——尤其是被鐵砧死死護在身後的艾拉！
“準備戰鬥！”凱嘶吼著，將艾拉往鐵砧身後更深地推去，全身鬥氣毫無保留地爆發出來，淡金色的光芒包裹住他殘破的劍刃，劍尖直指那毀滅的源頭。芬恩眼中閃過一絲瘋狂，拇指頂開了手中深綠色藥劑瓶的瓶塞，刺鼻的氣味彌漫開來。萊恩伏得更低，如同即將撲向猛虎的獨狼，肌肉繃緊到了極限。莉婭咬破舌尖，強行榨取著枯竭的魔力，加固著搖搖欲墜的護盾。
脆弱的和平假象徹底撕碎，談判的視窗在憤怒與絕望中轟然關閉。古老的守護者與渺小的凡人，因無法調和的信念與犧牲，在這龍巢的熔爐之中，即將展開一場你死我亡的、毫無轉圜餘地的烈焰審判！毀滅的吐息，即將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