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49章 古老的回響
灼熱的龍息在巨大巢穴的石壁上投下搖曳不定的陰影，空氣中彌漫著硫磺、金屬和古老塵埃的氣息。奧瑞利昂龐大的身軀盤踞在堆積如山的財寶之上，那對宛如熔融青銅的眼瞳，此刻卻不再僅僅是燃燒著暴怒，而是沉澱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深不見底的疲憊與……恐懼。
凱握緊了手中缺口累累的劍，劍尖微顫，指向巨龍。莉婭站在他側前方，臉色蒼白如紙，汗水浸透了額發，但她強迫自己挺直脊背，直麵那浩瀚如淵的龍威。她的嘴唇無聲翕動，手指間流淌著微弱的魔法熒光，艱難地捕捉著空氣中震蕩的、非人的音節。
“它……它在說話……”莉婭的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彷彿每個字都是從齒縫中硬擠出來，“古老的……龍語……非常複雜……充滿了……意象和回響……我需要時間……”
“說什麼？”艾拉的聲音帶著哭腔，她被護在鐵砧寬厚如同堡壘的臂膀之後，小小的身體瑟瑟發抖。芬恩緊抿著唇，手指下意識地撫摸著腰間藥劑瓶的冰冷玻璃。萊恩伏低身體，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狼，金色的豎瞳警惕地觀察著巨龍每一個細微的動作，肌肉緊繃如弓弦。
奧瑞利昂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那聲音不再僅僅是威脅，更像是一聲飽含痛苦與滄桑的歎息。無形的聲波在洞穴中回蕩，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也讓莉婭身體猛地一晃，差點跪倒。她深吸一口氣，強行集中精神，瞳孔中魔法符文如同風中殘燭般閃爍不定。
“它提到了……一個預言……不，是警示……”莉婭的翻譯斷斷續續，彷彿在攀登一座陡峭的語言懸崖，“一個……名字……‘虛空低語者’……它被封印……很久很久了……久到連星辰都改變了軌跡……”
巨龍的眼瞳驟然亮起，它似乎聽懂了莉婭的轉述，巨大的頭顱微微前傾，沉重的壓迫感如同實質般壓下。它再次開口，聲音更加低沉，音節如同滾動的悶雷，每一個音都蘊含著沉重的曆史和難以言說的壓力，古老的韻律在洞穴中激起奇異的共鳴。
莉婭的臉色更難看了，額角青筋跳動，牙齦甚至因為過度用力而滲出血絲。“封印……需要力量維係……純淨的……靈魂之力……就像……黑暗深淵中的燈塔……指引並穩固著脆弱的屏障……”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掃過艾拉，又迅速移開，帶著一絲驚惶，“龍族……它們自身……似乎背負著某種……詛咒？還是……沉重的枷鎖？它們的力量……在漫長歲月的侵蝕下……變得……不穩定……狂暴……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
“它說我們……是‘鑰匙’？”莉婭的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或是……‘容器’？”她猛地抬頭看向巨龍，聲音拔高，帶著質問，“為了封印？所以它要抓艾拉？這就是你掠奪、帶來恐懼的理由？”
奧瑞利昂發出一聲沉重的鼻息，灼熱的氣流吹拂起地麵的塵埃。那龐大的龍軀微微起伏，鱗片摩擦發出金屬般的聲響，它的眼神複雜地停留在艾拉身上。那目光不再僅僅是貪婪的占有，更混雜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沉重的責任感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被深深壓抑的祈求。彷彿在透過艾拉，看向某種它必須守護卻已無力獨自承擔的重擔。
“回響……”莉婭忽然低語，眉頭緊鎖，“它在重複這個詞……‘古老的回響’……指的不隻是它的話語……更像是……某種宿命？或者……征兆？”她努力捕捉著那些破碎的、意義重疊的龍語片段，“‘鑰匙’必須歸位……否則……‘低語’將吞噬回響……終結一切……”
巢穴深處，彷彿為了印證這古老的低語，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靈魂深處泛起寒意的冰冷氣息，如同最細微的毒蛇，悄然滲入灼熱的空氣中。那氣息帶著純粹的“無”，瞬間讓所有人的汗毛倒豎，連奧瑞利昂都猛地繃緊了身軀，警惕地望向黑暗深處。
艾拉無意識地抓緊了鐵砧冰冷的臂甲，小小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她雖然聽不懂那些複雜的詞彙，但那股冰冷的氣息和巨龍眼中深沉的恐懼，讓她本能地感到了莫大的危險。“哥哥……”她帶著哭腔小聲呼喚。
凱的心臟被妹妹的恐懼狠狠揪住，但他強迫自己冷靜。龍的話語，莉婭艱難的翻譯，以及那剛剛泄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這一切編織成一張巨大的、充滿不祥預感的網。鑰匙？容器？純淨靈魂？滅世的邪物？龍族的枷鎖？資訊碎片如同鋒利的冰淩，刺入他的認知。他死死盯著奧瑞利昂：“你抓艾拉，是為了用她的靈魂，去填補那個封印？就像……點燃一盞燈？”
奧瑞利昂巨大的頭顱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那動作沉重無比，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悲愴。它喉嚨裡發出一串低沉、破碎的音節。
莉婭艱難地解讀著：“‘是……犧牲……亦是救贖……唯一的……微光……在永恒的……長夜……’它說……時間……不多了……‘回響’正在……減弱……‘低語’……在增強……”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深深的疲憊和一絲茫然。這古老的真相太過沉重，遠超她的想象。
古老的回響，在巨龍的喉間滾動，在莉婭破碎的翻譯中傳遞，在冰冷的虛空氣息裡得到印證。一個關乎世界存續的恐怖預言，一個需要犧牲純淨靈魂維持的封印，一個自身陷入狂暴詛咒的守護種族，以及被命運選中的“鑰匙”——艾拉。真相如同沉重的枷鎖，瞬間套在了每個人的心頭，讓洞穴內的空氣凝滯得如同鉛塊。戰鬥似乎暫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絕望與抉擇。奧瑞利昂熔岩般的眼瞳注視著渺小的人類，等待著他們的反應，那眼神深處，是燃燒了千萬年的孤獨守護和即將壓垮理智的沉重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