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67章 歸途試煉
離開龍脊山巔的壯麗與肅穆，隊伍踏入了龍脊山脈外圍更加險峻、也更加真實的歸途。雲海被拋在身後，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山穀、陡峭的崖壁和覆蓋著稀疏耐寒植被的嶙峋山坡。陽光變得吝嗇，時常被高聳的山峰切割，投下大片大片的陰影。空氣依舊清冷，但少了那份雲端的空靈，多了泥土、腐葉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源自深淵的淡淡腥氣。
疲憊如同沉重的枷鎖，依舊牢牢套在每個人身上。凱抱著艾拉的手臂早已麻木，後背的傷口在汗水的浸潤下傳來火辣辣的刺痛，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肋下的舊傷。莉婭的狀況更加令人擔憂，她幾乎完全失去了行走能力，全靠芬恩和另一位身體稍好的獲救婦人輪流背負。她的頭無力地靠在芬恩瘦削的肩上，臉色蒼白得嚇人，呼吸微弱，隻有偶爾因顛簸而發出的、極其壓抑的痛哼，證明她還活著。芬恩自己也到了極限，背著莉婭時，雙腿抖得像篩糠，汗水浸透了他灰敗的臉，每一步都像是在沼澤中跋涉。
萊恩保持著高度的警覺，幽綠的獸瞳如同探照燈，掃視著周圍每一處岩石縫隙、每一叢枯黃的灌木。他左側肩胛的傷口在持續的警戒狀態下癒合緩慢，繃帶下滲出的血跡已變成暗褐色。鐵砧沉重的腳步依舊穩定，如同移動的堡壘殿後，鎧甲摩擦的“吱嘎”聲在寂靜的山穀中格外清晰，猩紅的目鏡警惕地掃視著後方和兩側陡峭的山壁。
隊伍的氣氛壓抑而沉默，隻有粗重的喘息、沉重的腳步聲和山風掠過岩石的嗚咽。獲救者們相互攙扶，眼神中除了疲憊，更多的是對未來路途的茫然和恐懼。那位護著艾拉的婦人，此刻正攙扶著另一個幾乎虛脫的同伴，擔憂的目光不時投向凱懷中的艾拉和芬恩背上的莉婭。
突然！
走在最外側、靠近一處深不見底斷崖的萊恩猛地停下腳步！全身肌肉瞬間繃緊如鐵石！幽綠的獸瞳驟然收縮成危險的針尖，死死盯住前方不遠處一片被巨大陰影籠罩的、布滿嶙峋怪石的陡坡！他喉嚨深處發出一連串低沉而急促的、充滿警告意味的咆哮！那咆哮聲不大，卻如同冰冷的鋼針，瞬間刺破了隊伍沉重的寂靜！
凱猛地抬頭，瞳孔驟縮！芬恩一個踉蹌，差點帶著背上的莉婭摔倒！鐵砧沉重的腳步瞬間頓住，猩紅目鏡的光芒銳利如刀，鎖定萊恩示警的方向！
就在萊恩咆哮落下的瞬間！
“嗷嗚——！”
數道尖銳、嘶啞、完全不似正常野獸的嗥叫聲從陰影籠罩的亂石堆中爆發！緊接著，幾道迅捷如鬼魅般的黑影猛地竄了出來！
它們的形態類似放大數倍的腐化鬣狗，但更加扭曲、可怖！乾癟的皮毛如同浸透了墨汁，緊緊貼在嶙峋的骨架上，多處腐爛的傷口裸露著，流淌著粘稠的、散發著刺鼻惡臭的黑色膿液。它們的頭顱異常腫大，獠牙外翻，口涎滴落在地，竟腐蝕得岩石發出“滋滋”輕響！最令人心悸的是它們的眼睛——沒有瞳孔，隻有兩團燃燒著冰冷、混亂、充滿無儘饑餓的幽綠火焰！
虛空獵犬！被龍晶裂隙逸散的殘餘虛空能量腐化、扭曲的野獸！它們並未在封印穩固時被徹底清除，反而如同附骨之蛆，被生者的氣息吸引，在這歸途的陰影中設下了伏擊！
“保護傷員！”凱的吼聲如同驚雷炸響！他瞬間將懷中依舊沉睡的艾拉塞到身後那位中年婦人懷裡，動作快如閃電！“退後！背靠石壁！”
幾乎在凱吼聲響起的同時，衝在最前麵的兩頭虛空獵犬已經帶著腥風撲至！它們的目標赫然是隊伍最前方、看上去威脅最小的——芬恩和他背上的莉婭！
“滾開！”芬恩嚇得魂飛魄散，但他背上的莉婭讓他根本無法躲避！他隻能發出一聲變了調的尖叫，下意識地用顫抖的手舉起短杖，試圖激發一個防護法術，但枯竭的魔力隻在他杖尖閃爍了一下微弱的光芒便告熄滅！
千鈞一發！
一道包裹著暗紅鬥氣的魁梧身影如同炮彈般撞了過來！是凱！他放棄了拔劍，直接以血肉之軀狠狠撞向撲向芬恩的那頭虛空獵犬！
“砰！”沉悶的撞擊聲！凱被巨大的衝擊力撞得一個趔趄，後背的傷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那頭虛空獵犬也被撞得翻滾出去，發出憤怒的嘶吼！但另一頭虛空獵犬的利爪，已經帶著腥風和腐蝕性的黑氣，抓向了芬恩的小腿！
“嗷——！”一聲更加暴戾、更加充滿原始力量的咆哮在芬恩身側炸響！萊恩如同出膛的炮彈，後發先至！他那覆蓋著厚繭、如同精鋼鑄就的利爪撕裂空氣，帶著野性的蠻力，狠狠拍在第二頭虛空獵犬的側肋上！
哢嚓！令人牙酸的骨裂聲！虛空獵犬慘嚎著被拍飛出去，撞在旁邊的岩石上，墨黑的膿血四濺！
但這隻是開始！更多的虛空獵犬從陰影中竄出，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瘋狂地撲向隊伍！它們的速度極快，動作扭曲而詭異，充滿虛空能量的爪牙帶著強烈的腐蝕性和精神汙染！
“到我身後來！”鐵砧那如同金鐵摩擦的低吼聲響起！他巨大的身軀猛地向前跨出兩步，沉重如山的身軀轟然矗立在隊伍側翼，直麵撲來的三頭虛空獵犬！巨大的戰錘帶著撕裂空氣的恐怖呼嘯，橫掃而出！
轟！錘風所至，飛沙走石！一頭虛空獵犬被直接砸成了肉泥！另一頭被錘風掃中，慘嚎著翻滾出去！第三頭則極其狡猾地矮身躲過，張開流淌著腐蝕涎液的巨口，狠狠咬向鐵砧支撐腿的膝蓋關節！
“鐺——！”刺耳的金鐵交鳴！虛空獵犬的利齒狠狠啃在鐵砧厚重的腿甲上，濺起一溜火星！那足以腐蝕岩石的涎液在精金打造的鎧甲上隻留下幾道淺淺的白痕！鐵砧甚至沒有晃動，覆蓋著金屬拳甲的左手如同鐵鉗般猛地探出，精準無比地扼住了那頭虛空獵犬的脖頸！
“嘎嘣！”令人頭皮發麻的碎裂聲！那扭曲的脖頸被硬生生捏斷！鐵砧如同丟棄垃圾般將還在抽搐的屍體甩開，猩紅的目鏡冰冷地掃視戰場。
凱和萊恩已經與另外幾頭獵犬纏鬥在一起。凱的劍光裹挾著暗紅鬥氣，每一次劈砍都帶著開山裂石的力量，將撲來的獵犬逼退或斬殺，但虛空獵犬扭曲的動作和悍不畏死的瘋狂，讓他身上也添了幾道被腐蝕性爪風擦過的焦痕。萊恩則如同最凶猛的野獸，在獵犬群中騰挪撲擊，利爪撕裂皮毛骨骼，每一次撲殺都伴隨著野獸般的咆哮和飛濺的汙血，他左側肩胛的傷口因劇烈動作再次崩裂，鮮血染紅了繃帶。
獲救者們尖叫著，在中年婦人的組織下，驚恐地蜷縮在凱指定的、相對安全的岩壁凹陷處，瑟瑟發抖。
戰鬥短暫而激烈。在凱、萊恩和鐵砧如同磐石般的守護下，這群被虛空殘餘腐化的野獸並未能衝破防線。最後幾頭獵犬在同伴的殘骸前發出不甘的嘶鳴，帶著傷勢，飛快地竄入陰影和亂石堆中，消失不見。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和令人作嘔的虛空腐蝕氣息。戰場一片狼藉，散落著獵犬扭曲破碎的屍體和粘稠的黑血。
凱拄著劍，劇烈地喘息著，後背的傷口火辣辣地疼，鬥氣消耗帶來的空虛感陣陣襲來。萊恩伏低身體，舔舐著爪子上沾染的汙血和自身的傷口，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帶著痛楚的嗚咽。鐵砧沉默地檢查著自己被咬過的腿甲，確認無礙後，猩紅目鏡警惕地掃視著獵犬消失的方向。
芬恩癱坐在地，臉色比莉婭還要慘白，剛才那驚魂一刻幾乎讓他心臟停跳。他背上的莉婭似乎被戰鬥的動靜驚醒，微微睜開眼，眼神渙散而迷茫，隨即又因巨大的痛苦而閉上，身體在芬恩背上無意識地顫抖。
“清點人數！檢查傷勢！”凱的聲音帶著喘息，卻依舊沉穩。他第一時間看向婦人懷中的艾拉——小女孩依舊沉睡，似乎並未被剛才的混亂驚醒。這讓他緊繃的心絃稍微放鬆了一些。
就在這時，一陣突兀的、帶著戲謔和貪婪的怪笑聲，從側前方更高的山坡上傳來！
“嘖嘖嘖……好身手！真是好身手啊！看來赤災巢穴裡的寶貝，果然養人！”
眾人心頭猛地一沉，循聲望去！
隻見十幾米高的山坡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七八個身影。他們穿著雜亂的皮甲或鎖子甲，武器各異，有彎刀、有斧頭、有弓箭，臉上帶著風霜和凶悍的痕跡，眼神如同禿鷲般貪婪地掃視著下方疲憊不堪的隊伍。為首的是一個身材高大、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刀疤的光頭壯漢，他扛著一柄沉重的雙刃戰斧，剛才那怪笑聲正是出自他口。
“瞧瞧……瞧瞧這狼狽樣兒！”光頭壯漢咧著嘴，露出黃黑的牙齒，目光在凱染血的衣袍、萊恩崩裂的傷口、芬恩背上的莉婭以及蜷縮在角落的獲救者身上來回掃視，最後貪婪地鎖定在凱腰間那片即使在昏暗光線下也流淌著內斂熔金光澤的赤鱗上。“能從赤災巢穴活著出來，還帶著‘東西’……嘿嘿，兄弟們，咱們這趟可沒白等！”
“老大，看那小妞，細皮嫩肉的，雖然半死不活，但肯定值錢！”一個瘦高個指著芬恩背上的莉婭，舔著嘴唇。
“還有那個獸崽子，剝了皮能賣個好價錢！”
“那幾個囚徒，賣給黑礦場也能換點酒錢！”
汙言穢語和毫不掩飾的惡意如同冰冷的汙水，潑灑在剛剛經曆一場惡戰的隊伍頭上。
是趁火打劫的惡徒！他們不知從何處得到了訊息，甚至可能目睹了龍脊山巔的異象，專門守在這條離開山脈的必經之路上，如同等待獵物流血的鬣狗！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間從凱的腳底直衝頭頂！疲憊、傷痛、魔龍的威脅、虛空的侵蝕……這一切他們都扛過來了！現在，竟然要被這群肮臟的鬣狗攔路打劫？還要覬覦他的莉婭？！覬覦萊恩？！覬覦艾拉？！
“芬恩！你的藥！”凱猛地轉頭，對著癱坐在地的藥劑師吼道，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嘶啞變形，“莉婭快撐不住了！給她藥！快！”
芬恩被凱那近乎擇人而噬的赤紅眼神嚇得一哆嗦，連滾帶爬地撲向自己的藥劑包，手忙腳亂地翻找著：“在……在……等等！‘月魄凝神露’……最後一瓶了！還有……還有半瓶‘生命回響’……”
“給她！”凱的咆哮如同受傷的野獸，“全都給她！立刻！”他死死盯著芬恩顫抖的手，彷彿對方慢一秒就是天大的罪過。莉婭蒼白的臉、微弱的呼吸，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心上。
“我……我在拿！彆催我！”芬恩又急又怕，手指抖得更加厲害，藥劑瓶在包裡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巨大的壓力和凱那近乎暴戾的態度讓他也忍不住吼了回去，“你以為我不想救她嗎？！我的魔力也枯竭了！我連走路都……”
“閉嘴！我不管！”凱猛地踏前一步，暗紅的鬥氣不受控製地在他周身翻湧，如同燃燒的火焰，他腰間的赤鱗似乎也感應到了主人的暴怒，流淌的熔金光澤驟然變得熾烈！一股無形的、帶著龍威的沉重壓力瞬間彌漫開來！“給她藥！現在！否則我……”
他後麵的話沒說出口，但那狂暴的眼神和翻湧的鬥氣，充滿了可怕的威脅！
“凱！”一聲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嗬斥響起！
是莉婭！她不知何時再次睜開了眼睛，臉色依舊蒼白如紙，但那雙湛藍的眸子卻如同寒冰，死死地釘在凱那因暴怒而扭曲的臉上！
“冷靜……點！”她每說一個字都異常艱難，彷彿耗儘了全身力氣，聲音微弱卻帶著穿透靈魂的力量，“我們……不是你的……敵人！”
最後幾個字吐出，她彷彿耗儘了最後一絲支撐的力量，身體猛地一軟，徹底癱倒在芬恩背上，失去了所有意識。
“莉婭！”芬恩失聲驚呼，再也顧不得凱的威脅，手忙腳亂地將好不容易找到的藥劑往莉婭嘴邊灌。
山坡上，那群惡徒被凱身上突然爆發的、帶著龍威的狂暴氣息驚得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那光頭壯漢臉上的戲謔也變成了驚疑不定。但隨即，貪婪壓倒了短暫的驚懼。
“媽的！裝神弄鬼！”光頭壯漢啐了一口，眼中凶光更盛，“兄弟們！上！趁他們病，要他們命！寶貝和女人，誰搶到算誰的！”
惡徒們發出興奮的嚎叫，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揮舞著武器，從山坡上猛衝下來！新的、更加險惡的危機，伴隨著內部驟然繃緊的弦，如同冰冷的絞索，再次套向了這支傷痕累累的隊伍！歸途的試煉，遠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