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13章 影箭初啼
石陣的光輝已然散去，月華恢複了往日的清冷。古老橡樹的低語在夜風中流淌，帶著欣慰與古老的祝福。瓦裡安沉默地遞給我一套嶄新的裝備——深灰色、幾乎不反光的緊身皮甲，內襯著某種奇特的、觸感冰涼柔韌的絲織物；一雙軟底、包裹性極佳的靴子；還有一件與之前影蹤鬥篷相似、但材質更輕、陰影親和力更強的鬥篷。最後，是一把造型流暢、通體呈現暗啞銀灰色、弓身兩側蝕刻著藤蔓與陰影交織紋路的複合長弓。
“幽影低語（whisper
of
shades），”瓦裡安簡短地介紹，“能承載更強的能量。試試。”
我接過長弓。入手冰涼，卻異常貼合手掌，彷彿手臂的延伸。輕輕拉動弓弦，堅韌而順滑，回彈有力，幾乎沒有聲音。這不再是訓練用的粗糙木弓，而是真正的殺戮利器。
我深吸一口森林清冷的空氣，感受著體內奔湧的、截然不同的力量。意念微動，身體輪廓在月光下瞬間變得模糊不清，如同融入背景的樹影——陰影親和（shadow
affinity）！這不是簡單的潛行技巧，而是一種近乎本能的、與環境陰影的共鳴！
集中精神，視覺瞬間被強化——昏暗林間的一切細節纖毫畢現，遠處樹葉的脈絡、夜行動物瞳孔的反光、甚至空氣中漂浮的微塵都清晰可辨——微光視覺\\/動態捕捉（low-light
vision\\/enhanced
perception）！
搭上一支普通的練習箭。意念灌注於箭矢，引導體內那股如同月光溪流般的力量纏繞其上。箭矢離弦的瞬間，一道極其黯淡、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陰影波紋附著其上，箭矢彷彿短暫地穿透了空氣的阻力，軌跡更加筆直、迅捷、悄無聲息——影襲（shadow
strike）！箭矢深深沒入五十步外一棵古樹的樹乾，隻留下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小孔。
這就是……影子射手的力量！
“力量提升顯著，控製尚需磨礪。”瓦裡安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沉思。他叼著煙鬥，煙霧在月光下繚繞。“格魯大人有任務給你。”
任務？如此之快？
“一支高階邪眼小隊，受到不明黑暗力量腐化，變得異常狂暴和嗜血。”瓦裡安展開一張簡易地圖，指向森林深處一片被標記為“幽暗沼澤”的區域，“它們襲擊了附近的三個精靈村落，手段殘忍，不留活口。你的任務：追蹤，清除。帶隊的斥候隊長西爾維婭和兩名老兵會在沼澤邊緣接應你，提供情報和外圍警戒，但核心戰鬥，由你獨立完成。”
獨立清除一支高階邪眼小隊？這絕非新兵任務！格魯是在用實戰來淬煉和檢驗我這把新鑄的“影之箭”！
“目標危險，腐化後的邪眼精神衝擊更強，射線更致命，且可能產生變異能力。”瓦裡安警告道，琥珀色的眼睛盯著我，“這是你的‘影箭初啼’。彆讓格魯大人失望，也彆讓自己……死得太難看。”
三天後，幽暗沼澤邊緣。
空氣潮濕粘稠，彌漫著腐爛植物和淤泥的腥臭。扭曲的枯樹如同垂死巨人的手臂伸向灰濛濛的天空，渾濁的水窪表麵覆蓋著墨綠色的浮萍，不時有氣泡冒出，破裂，散發出更濃的惡臭。
西爾維婭，那位曾在野外生存訓練和酒館衝突中對我顯露過複雜態度的精靈女斥候，此刻穿著墨綠色的沼澤偽裝服，臉上塗著油彩，眼神銳利如鷹。她身邊是兩名沉默寡言、氣息沉穩的老兵，一個叫艾登，擅長追蹤；一個叫布倫特，是陷阱和藥劑專家。他們看向我的目光帶著審視，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影子射手的晉升並非公開，他們隻知道我接受了格魯的特殊試煉，如今“身份不同了”。
“目標最後蹤跡指向沼澤深處的‘腐菌林地’，”西爾維婭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沼澤特有的濕氣，“腐化跡象明顯：精神波動混亂狂躁，行動軌跡毫無章法，殘留的奧術能量帶著令人作嘔的腐敗氣息。”她遞給我一個用特殊樹脂處理過的小瓶，裡麵裝著幾縷粘稠的、散發著微弱暗紫色熒光的粘液，“這是從受害者身上提取的腐化殘留物，能追蹤它們的精神汙染源。小心，它們數量在七到九隻，至少有一個是‘凝視者’（高階邪眼變種），精神衝擊非常可怕。”
我接過小瓶，入手冰涼，那股腐敗的氣息即使隔著瓶子也讓人不適。集中精神，嘗試調動新生的感知力。瓶子裡的粘液彷彿變成了一個微小的、不斷散發混亂波紋的汙染源，在精神視野中異常“明亮”。
“外圍交給我們。”艾登沉聲道，他指了指地圖上幾個關鍵點，“我們會封鎖這幾個可能逃逸的隘口。布倫特在主要路徑上佈置了‘寂靜粉塵’和麻痹陷阱，能乾擾它們的感知和行動。剩下的……”他看向我，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很明確——看你的了。
沒有多餘的寒暄。我點點頭，將小瓶貼身收好，披上幽影鬥篷。意念微動，身體輪廓瞬間融入沼澤邊緣扭曲的樹影和彌漫的薄霧中，氣息收斂到極致。
陰影親和，發動！
踏入沼澤，每一步都需萬分小心。腐爛的淤泥吞噬著靴子，發出細微的吮吸聲。毒蟲在枯葉下窸窣爬行。我的新感知力發揮了巨大作用——能提前“聽”到水下潛伏的沼澤鱷緩慢的心跳，能“嗅”到空氣中極其微弱的不同腐化氣息，能“看”清渾濁水麵下危險的暗流和盤踞的水草。如同一個行走在黑暗中的精密雷達。
依靠精神感知追蹤著瓶子裡腐化殘留物的微弱“訊號”，我如同真正的幽靈，在危機四伏的沼澤中快速而無聲地穿行。避開了布倫特佈置的陷阱區域（他能感知到），繞過了幾處明顯有大型掠食者盤踞的水窪。
深入沼澤腹地，腐臭的氣味越發濃烈，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不安的、如同指甲刮擦玻璃般的微弱精神雜音。周圍的植物也呈現出病態的扭曲，葉片上布滿暗紫色的斑點。前方，一片籠罩在詭異暗紫色薄霧中的、生長著巨大、散發著熒光蘑菇的林地出現在眼前——腐菌林地！
目標就在裡麵！
我伏在一棵巨大枯樹腐朽的板狀根後麵，影蹤鬥篷讓我與陰影完美融合。集中精神，強化視覺穿透薄霧。
林地中央，八隻形態恐怖的生物正圍著一小片相對乾燥的地麵。它們的主體是一個懸浮的、直徑接近一米、布滿暗紅色血管和粘液的巨大眼球！眼球中央是深邃的、不斷旋轉的暗紫色瞳孔，下方垂著數條如同章魚般的、末端長著吸盤和骨刺的觸須！正是腐化邪眼！它們身上原本的奧術靈光被汙濁的暗紫色能量取代，眼球表麵布滿了蠕動的黑色紋路，散發著瘋狂與嗜血的氣息。
其中一隻體型明顯更大，瞳孔分裂成三個，如同旋轉的邪惡旋渦！凝視者！它懸浮在中央，其餘七隻邪眼如同護衛般環繞著它。它們似乎在……吸食著什麼？地上散落著一些破碎的、屬於精靈的衣物和武器殘片！濃烈的血腥味和腐化氣息撲麵而來！
怒火瞬間點燃！這些畜生！
就在我觀察的瞬間，那隻凝視者巨大的眼球猛地轉向我藏身的方向！三個分裂的瞳孔驟然收縮、聚焦！一股冰冷、混亂、帶著撕裂靈魂般劇痛的精神衝擊波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向我的腦海！
嗡！
大腦如同被無數鋼針穿刺！視野瞬間模糊、扭曲！若非晉升後精神韌性大幅提升，這一下就能讓我徹底失去意識！
暴露了！
“嘶——嗷！！！”凝視者發出刺耳的、如同金屬摩擦般的尖嘯！其餘七隻邪眼瞬間被驚動！它們巨大的眼球齊刷刷轉向我的位置，暗紫色的瞳孔鎖定！數道顏色各異、卻同樣散發著腐化氣息的毀滅射線——熾熱的火焰射線、刺骨的寒冰射線、帶有強烈腐蝕性的酸液射線——如同致命的彩虹，撕裂薄霧，交織成死亡之網，瞬間覆蓋了我藏身的區域！
轟！嗤！滋啦！
枯樹板根被火焰點燃，被寒冰凍結，被酸液腐蝕得滋滋作響、冒出濃煙！我藏身的位置瞬間化為一片元素肆虐的煉獄！
千鈞一發之際，我早已不在原地！
在凝視者鎖定我的刹那，陰影親和的本能讓我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瞬間向後滑入一片更濃密的、被巨大熒光蘑菇陰影籠罩的區域！毀滅射線幾乎是擦著我的殘影掠過！
好險！腐化後的邪眼，反應速度和攻擊性遠超資料記載！
沒有喘息之機！七隻普通腐化邪眼的觸須瘋狂舞動，數道射線再次蓄能！那隻凝視者巨大的眼球轉動著，混亂而強大的精神力量再次開始凝聚，顯然在準備範圍更廣、威力更強的精神風暴！
不能被動捱打！必須主動出擊！先解決最具威脅的凝視者！
我閃電般從箭囊中抽出一支珍貴的星銀破魔箭頭！冰冷的鋒銳感讓精神為之一振！意念高度集中，引導體內奔湧的陰影之力！影襲發動！同時，嘗試將一絲新領悟的自然能量（代表“凝”的穩固）纏繞其上，增強箭矢的穩定性和對混亂能量的壓製力！
搭箭！開弓！幽影低語弓弦無聲震動！
目標——凝視者那巨大眼球中央、三個分裂瞳孔交彙的核心點！
鬆弦！
嗡！
星銀箭矢離弦的瞬間，附著其上的陰影之力讓它彷彿化作一道真正的、幾乎不可見的影線！箭矢本身的速度和穿透力被大幅提升！而那微弱的自然能量則如同無形的穩定器，確保箭矢在高速飛行和穿透混亂精神場時的軌跡精準！
噗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如同熱刀切入黃油的聲音響起！
星銀破魔箭頭精準無比地命中了目標！深深貫入凝視者三個分裂瞳孔的交彙點！
“嘶——嗷嗷嗷——！！！”
凝視者發出前所未有的、充滿了極致痛苦和瘋狂的慘嚎！整個巨大的眼球劇烈地抽搐、扭曲！暗紫色的腐化能量如同失控的野馬從傷口處瘋狂噴湧！它分裂的三個瞳孔瞬間充血、爆裂！強大的精神風暴尚未成型便徹底潰散，化作混亂的、無差彆的精神亂流，反而衝擊得周圍的普通邪眼一陣混亂搖晃！
機會！
我的動作沒有半分停滯！如同最精密的殺戮機器！抽箭！搭弦！影襲附著！目標鎖定最近的兩隻被精神亂流衝擊得暈頭轉向的普通邪眼！
嗖！嗖！
兩支普通箭矢（星銀箭頭太珍貴，對付普通目標需節省）在影襲的加持下，無聲無息，精準地射入它們巨大眼球下方的神經節核心！
噗！噗！
兩隻邪眼的慘嚎戛然而止，巨大的眼球如同漏氣的氣球般迅速乾癟下去，觸須無力地垂落，墜入渾濁的泥水中！
剩下的五隻邪眼終於從混亂中反應過來，驚怒交加！數道毀滅射線再次向我藏身的蘑菇陰影區攢射而來！同時，它們開始分散懸浮，試圖拉開距離，用射線火力覆蓋！
不能給它們機會！
我如同鬼魅般從陰影中閃出！陰影親和讓我在林立的巨大熒光蘑菇和扭曲樹根間高速移動，留下道道模糊的殘影！毀滅射線不斷轟擊在我上一秒所在的位置，炸開泥漿，點燃腐木，卻始終慢我一步！
移動中，開弓！搭箭！影襲！目標——第三隻邪眼！
噗！神經節核心再次被洞穿！
第四隻邪眼似乎學乖了，試圖用觸須捲起一塊巨大的腐木作為盾牌！但我的箭更快！影襲箭矢在空中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繞過腐木，精準地釘入它眼球側後方一個脆弱的能量節點！
轟！邪眼如同被引爆的炸彈，暗紫色的腐化能量失控爆開，將旁邊的另一隻邪眼也捲入其中，兩隻一起炸成了碎片！
還剩三隻！包括一隻似乎格外狡猾、一直躲在同伴後麵的邪眼！
它們顯然感到了恐懼！不再試圖攻擊，而是發出尖銳的嘶鳴，觸須瘋狂擺動，轉身就想向沼澤深處逃竄！
想跑？
我停下腳步，站在一片相對開闊的淺水區。幽影低語長弓拉至滿月！三支普通箭矢同時搭上弓弦！意念瘋狂灌注！影襲之力被催發到極致！三道幾乎完全融入環境陰影的箭矢離弦而出！沒有聲音，隻有三道死亡之線劃破潮濕的空氣！
噗！噗！噗！
三聲輕響幾乎同時傳來！三隻背對著我、正欲逃竄的邪眼，巨大的眼球同時被從後方洞穿！神經節核心被徹底摧毀！它們逃竄的動作瞬間僵直，然後如同斷線的木偶般紛紛墜入泥沼，濺起汙濁的水花。
腐菌林地恢複了死寂。隻有燃燒的腐木發出劈啪聲，以及尚未散儘的腐化能量發出的微弱嘶嘶聲。八隻腐化邪眼，包括那隻危險的凝視者，在不到一分鐘的交鋒中，被儘數清除！
我緩緩放下長弓，站在渾濁的淺水中，微微喘息。新生的力量在體內奔流，帶來一絲使用過度的疲憊感，但更多的是掌控力量的興奮和……一種冰冷的平靜。戰鬥中沒有恐懼，沒有猶豫，隻有精準的判斷和高效的殺戮。這就是影子射手的戰鬥方式？
“嘶……”
一聲微弱的、帶著痛苦和驚悸的吸氣聲從旁邊傳來。我轉頭，看到西爾維婭不知何時已經潛行到了林地邊緣，正躲在一棵巨大的熒光蘑菇後麵，露出半張臉，那雙翠綠色的眼眸中，此刻充滿了極度的震驚和……一絲恐懼？她顯然目睹了剛才那短暫卻致命的全過程。
艾登和布倫特也出現在她身後不遠處，他們的表情同樣凝重而震撼，看向我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陌生的、危險的兵器。
我身上的幽影鬥篷微微波動，沾著泥水和一絲邪眼粘液。手中的幽影低語長弓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冰冷的啞光。我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走向那隻凝視者爆裂的屍體旁，用匕首割下了它一隻殘留的、帶有暗紫色紋路的眼柄——這是任務憑證。
“目標清除。”我的聲音平靜無波，打破了死寂。“腐化源已斷絕。”
西爾維婭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眼中的驚悸，走了出來。她看著地上邪眼的殘骸，又看看我，眼神複雜難明。“……很……高效。”她最終隻說出這兩個字。
艾登和布倫特也走過來，開始檢查現場，處理可能殘留的腐化汙染。他們動作麻利，但都下意識地與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返程的路上，氣氛沉默得有些壓抑。隻有穿越沼澤的腳步聲和泥水聲。西爾維婭幾次欲言又止，最終什麼都沒問。艾登和布倫特更是沉默寡言。
直到遠遠看到沼澤邊緣接應的林地，西爾維婭才低聲說了一句，聲音乾澀：“你的箭……快得……不像活物。像真正的影子。”
我沒有回答。感受著體內奔湧的、屬於影子的力量，以及懷中那枚冰冷邪眼眼柄的觸感。
影箭初啼，聲震幽林。但這力量帶來的，似乎不僅僅是勝利，還有……疏離與審視。我的路，果然才剛剛開始。而前方，埃拉西亞平原上彌漫的硝煙與亡靈的腐臭，已然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