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20章 峽穀伏擊與犧牲
辛薩林的葬禮在沉默與肅殺中進行。那枚染血的精靈符文護身符被凱爾鄭重地彆在胸甲內側，緊貼著心臟，冰冷的觸感時刻提醒著他導師的犧牲和亡靈的狡詐。聯盟內部的裂痕雖因凱爾的揭露而暫時沒有演變成直接的衝突，但精靈與人類之間的目光，已多了幾分難以融化的冰霜。空氣中彌漫著的不安，比亡靈的腐臭更令人窒息。
就在這時，一份代價高昂的情報被送到了格魯手中——一支精銳的亡靈護送隊，正通過一條名為“斷魂峽”的險峻峽穀，運送一小塊至關重要的“末日之刃”碎片前往迪雅腹地。情報來源語焉不詳，代價是數條潛伏在迪雅陰影中的生命。
“必須截下它！”格魯的聲音斬釘截鐵，打破了指揮營帳的沉悶。“不能讓這褻瀆之物靠近他們的儀式核心。”
斷魂峽，名不虛傳。兩側是近乎垂直、寸草不生的灰黑色峭壁，峽穀底部狹窄崎嶇，僅容一輛骸骨戰車勉強通過。凜冽的穿堂風在岩壁間尖嘯，如同無數亡魂的哭嚎。這裡是伏擊的絕佳地點，也是絕境的天然囚籠——一旦被堵住兩端，便是死戰之地。
凱爾和他的小隊，以及一支由矮人碎岩者氏族精銳戰士和人類騎士羅蘭帶領的埃拉西亞騎兵小隊，被賦予了這項危險的任務。精靈弓箭手與矮人重步兵扼守峽穀兩端的高點，凱爾則如同壁虎般攀附在峭壁中段一處隱蔽的凹陷處，這裡視野開闊，能俯瞰大半個戰場。羅蘭和他的騎士們則埋伏在峽穀出口附近的巨石後，準備在亡靈車隊進入伏擊圈後封堵退路。
死寂的等待漫長而煎熬。胸口的符文護身符傳來一絲微弱的、冰冷的悸動，凱爾知道，它們來了。
骸骨戰車碾過碎石的聲音由遠及近，伴隨著亡靈生物特有的、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車隊規模不大，卻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壓迫感。為首的並非尋常憎惡或骷髏勇士，而是一名騎乘著夢魘骸骨戰馬的死亡騎士！他全身籠罩在漆黑的重甲之下，僅露出兩點幽藍色的靈魂之火在頭盔縫隙中燃燒，手中巨大的符文劍散發著不祥的寒光。緊隨其後的骸骨戰車上，矗立著一名身披腐朽長袍的屍巫王，枯骨般的手握著一柄鑲嵌著巨大紫水晶的法杖，濃鬱的死亡魔力如同實質的霧氣在他周身繚繞。護衛它們的，是行動迅捷、手持雙刃的骸骨刺客和散發著惡臭的瘟疫行屍。
“目標確認！動手！”格魯的命令通過魔法通訊石在凱爾耳邊炸響。
“為了卡拉丁！”矮人碎岩者氏族首領巴林·鐵砧的怒吼如同驚雷，率先從峽穀入口上方躍下！沉重的符文戰錘帶著開山裂石的力量，狠狠砸向最前方的骸骨戰車！其他矮人戰士如同滾落的巨石，咆哮著衝入峽穀，用堅固的盾牆和狂暴的斧刃死死頂住亡靈先鋒，阻止它們前進！箭雨和投矛如同飛蝗般從兩側峭壁傾瀉而下。
戰鬥瞬間進入白熱化！矮人的怒吼、亡靈的嘶嚎、金屬撞擊骨骼的碎裂聲、魔法的爆鳴聲在狹窄的峽穀中瘋狂回蕩、疊加，震耳欲聾！
死亡騎士發出一聲無聲的靈魂尖嘯，夢魘戰馬人立而起，符文巨劍橫掃，一道慘綠色的死亡波紋擴散開來！首當其衝的兩名矮人戰士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厚重的板甲瞬間凹陷，口噴鮮血倒飛出去，眼看就不活了！
“穩住！頂住！”巴林雙眼赤紅，用戰錘格開一柄骸骨刺客的淬毒匕首，反手將對方的頭骨砸得粉碎，但他肩甲上也被另一名刺客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暗綠色的毒素迅速蔓延。
屍巫王則高舉法杖，紫水晶光芒大盛！地麵劇烈震動，無數慘白的骨刺如同雨後春筍般從岩石縫隙中猛然刺出！幾名來不及躲避的矮人戰士和人類騎兵瞬間被刺穿，掛在猙獰的骨林上，發出淒厲的慘叫。同時，濃鬱的綠色毒霧從他法杖頂端噴湧而出，迅速在峽穀中彌漫！
“淨化！”人類陣營中的牧師高舉聖徽，柔和的白光碟機散了一小片毒霧，但範圍太小，杯水車薪。施法者們（包括精靈法師和人類術士）被毒霧和骨刺逼得險象環生，陣型被打亂。
“保護施法者！”羅蘭的吼聲響起，他率領著剩餘的埃拉西亞騎士如同金色的洪流，從埋伏點衝出，試圖衝破瘟疫行屍的阻礙，為脆弱的法師們爭取空間。羅蘭的騎槍閃耀著聖潔的光輝，精準地挑飛一個又一個行屍。但他的目標太大了，瞬間成為屍巫王和死亡騎士的眼中釘！
屍巫王法杖再次指向羅蘭，一道凝練如實質的暗紫色負能量射線撕裂空氣，直射而去！速度太快，羅蘭根本來不及躲避！
“羅蘭！”凱爾瞳孔驟縮。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魁梧的身影猛地從側方撞開了羅蘭的戰馬！
是巴林！矮人首領用儘最後的力量將羅蘭推開，自己卻被那道致命的負能量射線完全命中！他身上的符文板甲如同紙片般碎裂，整個胸膛被貫穿出一個焦黑的大洞！巴林·鐵砧，這位堅毅的矮人戰士，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悶哼，眼中的火焰便瞬間熄滅，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
“不——！”羅蘭目眥欲裂，悲痛和憤怒幾乎將他吞噬。而就在他心神劇震的瞬間，死亡騎士的夢魘戰馬已衝到近前！符文巨劍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朝著因推開他而失去平衡的羅蘭當頭劈下！羅蘭勉強舉盾格擋。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羅蘭那麵精鋼打造的鳶尾盾牌應聲而碎！恐怖的力量透過盾牌傳遞，將他整個人連人帶馬砸飛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戰馬哀鳴一聲當場斃命，羅蘭口噴鮮血，胸甲深深凹陷下去，左臂呈現不自然的扭曲，意識瞬間模糊，眼看就要被緊隨而來的骸骨刺客淹沒！
“羅蘭大人！”牧師目眥欲裂，拚命想要衝過去，卻被毒霧和骨刺阻擋。
凱爾的心沉到了穀底。巴林犧牲，羅蘭瀕死，施法者危在旦夕，矮人戰士在死亡騎士和屍巫王的恐怖力量下死傷慘重，卻依舊死戰不退，用血肉之軀阻擋著亡靈前進的腳步！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將整個伏擊小隊淹沒。
不能這樣下去！
凱爾強迫自己進入一種極致的冰冷狀態。胸口的符文護身符似乎傳來一絲微弱的清涼。他深吸一口氣，峽穀中血腥、腐臭、硝煙混合的渾濁空氣湧入肺腑。他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標尺，鎖定了戰場的關鍵節點——屍巫王！
屍巫王正在引導一個範圍更廣、威力更強的死亡凋零法術，紫水晶法杖光芒刺眼，一個巨大的、由負能量構成的漩渦正在他頭頂形成！一旦完成，整個峽穀中殘存的活物都將被瞬間抽乾生命！
就是現在！
凱爾的身影如同真正的陰影，在峭壁的凹陷處消失。他沿著嶙峋的岩壁急速移動，無視地心引力，如同幽靈般穿梭在戰鬥的縫隙和視線的死角。一支特製的、箭頭閃爍著微弱銀芒的破魔箭悄然搭上弓弦。他的心跳、呼吸彷彿都停止了，整個世界隻剩下屍巫王法杖頂端那顆刺目的紫水晶，以及那龐**術漩渦中魔力流轉最不穩定、最核心的節點！
弓開滿月！
箭如流星！
嗖——！
銀芒一閃而逝！幾乎在屍巫王完成法術引導的最後一瞬，那支破魔箭精準無比地貫穿了紫水晶法杖頂端！並非射向屍巫王本身，而是射中了那龐大負能量漩渦的魔力核心！
轟——！！！
如同點燃了炸藥桶！失控的負能量瞬間反噬、爆炸！屍巫王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靈魂尖嘯，枯朽的身體被狂暴的能量撕扯、粉碎！恐怖的爆炸衝擊波席捲開來，將周圍的大片亡靈和岩石都化為齏粉！正在形成的死亡凋零法術被強行中斷、引爆！
這突如其來的巨大變故讓整個戰場都為之一滯！亡靈部隊失去了最強的法術支援，攻勢為之一緩！
但死亡騎士還在！它隻是被爆炸的衝擊波震退了幾步，幽藍的靈魂之火死死鎖定了峭壁上剛剛射出致命一箭、暴露了位置的凱爾！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冰錐刺來！
凱爾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和壓迫感瞬間籠罩全身，幾乎讓他無法動彈！死亡騎士舉起了符文巨劍，劍身上亮起密密麻麻的慘綠色符文，一股毀滅性的能量正在彙聚！它要將這個該死的精靈射手連同他藏身的岩壁一起劈碎！
牧師正在拚儘全力施法，試圖穩住羅蘭那如同風中殘燭般的生命之火。矮人戰士們還在浴血奮戰，但已是強弩之末。沒有時間了！
凱爾眼中閃過一絲決絕。胸口的精靈符文護身符驟然變得滾燙！他將體內所有殘餘的鬥氣、精神力，甚至壓榨著生命潛能，瘋狂地注入到手中的長弓和最後一支箭矢中！弓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箭矢上繚繞的陰影能量不再是溫和的霧氣，而是沸騰的、狂暴的黑色火焰！這股力量太過龐大，幾乎要撕裂他的手臂和靈魂！
他的視野裡，隻剩下死亡騎士頭盔上那道幽藍靈魂之火所在的、極其細微的縫隙！這是唯一的弱點！唯一的生機！
“影——襲！！！”
凱爾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鬆開了弓弦！
沒有聲音。
沒有軌跡。
隻有一道彷彿將空間都撕裂的、純粹由濃縮到極致的陰影能量構成的漆黑細線！它無視了距離，無視了物理的阻礙，如同死神的歎息，瞬間跨越了整個喧囂的戰場！
噗嗤！
一聲微不可查的輕響。
死亡騎士高舉符文巨劍的動作驟然凝固。它頭盔上那道燃燒著幽藍靈魂之火的縫隙處，多了一個極其微小的孔洞。下一秒，狂暴的陰影能量從內部爆發開來！
轟隆！
死亡騎士連同它座下的夢魘骸骨戰馬，如同被內部點燃的黑色火炬，瞬間炸裂成無數燃燒著黑焰的碎片！恐怖的衝擊波再次席捲，將殘餘的亡靈部隊徹底衝垮！
峽穀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倖存的矮人戰士粗重的喘息聲，以及牧師急促的祈禱聲。
凱爾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從峭壁上滑落，重重摔在冰冷的碎石地上，眼前陣陣發黑，渾身骨骼彷彿散架，雙臂如同被撕裂般劇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味。他掙紮著抬起頭。
矮人戰士們在巴林倒下的地方圍攏，沉默地摘下頭盔，用沾滿血汙的手撫摸著首領冰冷的戰錘。牧師跪在羅蘭身邊，聖潔的白光籠罩著騎士破碎的身體，勉強吊住了最後一口氣，但羅蘭那身閃亮的盔甲已徹底變形，英俊的臉上毫無血色，左臂軟軟垂著，顯然骨頭儘碎。
一名精靈法師踉蹌著走向那輛被重點保護的骸骨戰車，從一個被炸開的、內部銘刻著無數符文的鉛盒裡，取出了一塊隻有指甲蓋大小、卻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彷彿能吞噬一切光芒的暗紫色晶體碎片——“末日之刃”的碎片。
他們成功了。碎片被奪回。
代價，是矮人碎岩者氏族首領巴林·鐵砧的生命，是埃拉西亞騎士羅蘭的未來——即使牧師能將他從死亡線上拉回，那破碎的身體也再無法承載騎士的榮耀與夢想。
凱爾躺在冰冷的碎石上，望著峽穀上方狹窄的一線灰暗天空。勝利的苦澀滋味，如同膽汁般在他口中彌漫開來。胸口的精靈符文護身符，似乎也沾染了這份沉重，冰冷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