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10章 方舟的囚徒
冰冷。
這是林凱意識恢複後的第一個,也是最強烈的感受。
不是來自體表的溫度,而是源自靈魂深處。金屬座椅的寒意透過薄薄的病號服滲入麵板,固定身體的束帶緊勒著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束縛的滯澀感。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和某種精密金屬冷卻劑的混合氣味,乾燥、潔淨,卻毫無生機。引擎低沉的嗡鳴如同某種巨大野獸在腹腔深處的悶響,均勻而壓抑,隔絕了外界所有的聲音。
他緩緩睜開眼。
視野裡沒有窗戶,隻有一片柔和而冷調的、彷彿永遠不會熄滅的白色光源,從光滑如鏡的金屬車頂均勻灑下。光線照亮了車廂內部——與其說是車廂,不如說是一個移動的、高度密封的金屬囚籠。牆壁、地板、天花板,全部是某種啞光的、泛著冰冷金屬色澤的合金板材,嚴絲合縫,看不到任何螺栓或接縫。除了他身下這張冰冷的座椅和對麵的灰衣男人,隻有幾塊嵌入牆壁的螢幕,此刻正無聲地顯示著複雜的波形圖、跳動的數字和不斷重新整理的程式碼流。
灰衣男人依舊如同岩石般坐在他對麵,雙手平放在膝蓋上,脊背挺得筆直。他閉著眼睛,似乎在假寐,但林凱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那如同實質的、帶著高度戒備的注意力,如同無形的探針,始終聚焦在他身上,尤其是他緊握的右手。
林凱下意識地收緊手指。掌心傳來溫潤而堅定的觸感。那顆橡果,正靜靜地躺在他手中,散發著微弱卻持續不斷的柔和金光。這光芒在冰冷死寂的車廂裡,如同唯一溫暖的星火,驅散著深入骨髓的寒意,也緩慢地、一絲絲地滋養著他枯竭的身體。他能感覺到一股微弱的暖流正從掌心滲入,如同涓涓細流,艱難地修複著被賽琳娜那驚天一擊幾乎抽乾的脈絡。
他的左手,則緊緊攥著那支箭羽消失、箭尖黯淡的金箭。冰冷的金屬箭桿緊貼著手心,帶來一種截然不同的、帶著沉重過往的冰涼觸感。它是凱爾存在過的證明,也是賽琳娜燃燒殆儘的墓碑。
“我們到了。”副駕駛位傳來“零號”那冰冷、毫無起伏的金屬質聲音。
話音剛落,平穩行駛的車輛沒有任何減速的征兆,卻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低沉震動,彷彿穿過了一道無形的屏障。緊接著,車身似乎開始下沉,微微傾斜。引擎的嗡鳴聲變得更加沉悶,像是進入了某種地下通道。
幾分鐘後,輕微的震動和下沉感消失,車輛穩穩停住。
“哢噠。”
一聲輕響,後門無聲地向一側滑開。外麵並非預想中的地下停車場,而是一條寬闊、明亮得刺眼的通道。
通道的牆壁、地麵、拱形的頂部,全部由那種泛著冰冷金屬光澤的啞光合金構成,渾然一體。頂部的光源不再是車廂裡的柔和白光,而是無數細小的、如同星辰般排列的冷白色LED燈點,密集得令人目眩,將整個通道照射得纖毫畢現,沒有一絲陰影。空氣裡彌漫著更濃鬱的消毒水和金屬冷卻劑的味道,溫度恒定得如同恒溫箱。
通道筆直延伸,看不到儘頭。兩側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扇厚重的、沒有任何視窗和標識的金屬門緊閉著。門體光滑如鏡,隻在門框邊緣嵌著細小的、散發著幽藍光芒的指示燈。
這裡……沒有生氣。隻有冰冷的秩序和絕對的掌控感。像一座巨大的、精密運轉的金屬墳墓。
灰衣男人率先起身,動作依舊迅捷無聲。他走到林凱座椅旁,按下扶手上的一個按鈕。束縛的束帶“嗤”地一聲自動收回。
“能走嗎?”灰衣男人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砂石摩擦,第一次對林凱開口。他的眼神依舊銳利如鷹,但那份冰冷的審視中,似乎多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評估?也許是剛纔在病房裡被橡果力量逼退的經曆,讓他對這個看似虛弱的“目標”多了一份難以言喻的忌憚。
林凱沒有回答。他深吸一口氣,強忍著胸口的悶痛和身體的虛弱感,用儘全身力氣支撐著自己站起來。腳步虛浮,如同踩在棉花上。他左手緊緊攥著冰冷的金箭,右手死死握著散發微光的橡果,那金光似乎也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波動,給予他一絲支撐的力量。
他拒絕了灰衣男人伸出的手,倔強地、一步一頓地走下了冰冷的車廂,踏入了這條如同通往異世界的金屬通道。
腳底傳來合金地板堅硬冰冷的觸感。通道裡的空氣似乎更加乾燥,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金屬的寒意。“零號”已經站在通道前方,背對著他們,瘦削的身影在冷白刺目的燈光下拉出長長的影子。他沒有回頭,隻是靜靜等待著。
“跟上。”“零號”沒有多餘的話,邁步向前走去。他的腳步聲在空曠死寂的通道裡發出清晰而單調的回響。
灰衣男人如同沉默的影子,跟在林凱側後方半步,保持著既能隨時控製,又不至於過分壓迫的距離。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始終鎖定著林凱,尤其是他右手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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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凱咬緊牙關,忍受著身體深處傳來的陣陣虛弱和劇痛,努力跟上“零號”的步伐。每一步都異常艱難,如同跋涉在泥沼之中。冰冷的金屬通道彷彿沒有儘頭,兩側一模一樣的、緊閉的金屬門無聲地滑過,隻有門框上幽藍的指示燈如同鬼火般閃爍。
這壓抑、冰冷、毫無生機的環境,與賽琳娜燃燒生命時那璀璨溫暖的金光形成了最殘酷的對比。絕望和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試圖將他淹沒。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橡果,那溫潤的金光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緒,光芒微微明亮了一絲,一股更清晰的暖流湧入體內,稍稍驅散了那刺骨的寒意。
不知走了多久,也許隻有幾分鐘,卻漫長得像一個世紀。“零號”終於在一扇看起來與其他門並無二致的金屬門前停下。這扇門同樣光滑如鏡,隻是門框邊緣的指示燈是恒定的幽綠色。
“零號”將手掌按在門邊一個不起眼的、微微凹陷的感應區上。
“嗡……”
一聲輕微的電子音響起。厚重的金屬門無聲地向內滑開,露出門後的景象。
裡麵的空間比預想的要寬敞,但依舊充斥著冰冷的金屬質感。牆壁、天花板、地板,依舊是那種啞光的合金。房間中央,是一張造型奇特、符合人體工學的金屬躺椅,連線著許多複雜的線路和感測器介麵。旁邊擺放著各種閃爍著指示燈、造型精密的儀器裝置。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更濃了。
與其說是醫療室,不如說更像……一個高階實驗室的觀察台。
“躺下。”“零號”的聲音不容置疑,他側身讓開門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掃過林凱的身體,最後落在他右手的橡果上。“我們需要對你進行一次……全麵的評估。為了你的健康,也為了……更有效地合作。”
灰衣男人上前一步,雖然沒有動手,但那無形的壓迫感清晰地傳達著——沒有選擇。
林凱看著那張冰冷的金屬躺椅,又看了看“零號”那毫無表情的蒼白麵孔,最後目光落在自己右手那流淌著微光的橡果上。拒絕?反抗?在這座如同鋼鐵堡壘的基地深處?橡果的力量能再次逼退灰衣男人,但能對抗這整個基地的力量嗎?
他沉默著,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走到那張冰冷的躺椅前。金屬的寒意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他緩緩躺下,冰冷的觸感讓他身體不由自主地繃緊。束帶自動彈出,將他的手腕、腳踝、腰部固定住,動作輕柔卻無比牢固。
“零號”走到一台儀器前,手指在觸控式螢幕上快速操作著。幾根連線著感測器貼片的柔性線路如同活物般自動伸展過來,精準地貼附在林凱的額頭、太陽穴、胸口等位置。冰冷的觸感讓他微微一顫。儀器螢幕上的波形圖瞬間劇烈波動起來。
“放鬆。這隻是基礎生理掃描。”“零號”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彷彿在陳述一個既定流程。他的目光卻緊緊盯著螢幕,尤其是當感測器靠近林凱緊握橡果的右手時,螢幕上代表能量波動的曲線瞬間飆升到一個令人瞠目的峰值!
灰衣男人站在躺椅旁,如同最忠誠的守衛,也如同最冷酷的看守。他的目光同樣死死盯著林凱的右手,盯著那在冰冷儀器環繞下依舊流淌著溫暖金光的橡果,眼神中充滿了警惕、探究和一絲……難以掩飾的震驚。
“現在,”“零號”操作著儀器,頭也不抬,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讓我們看看……你的‘朋友’,究竟蘊含了多大的秘密。以及……它和西郊深坑下麵那些東西,到底有什麼關聯。”
隨著他的話音,房間一側光滑的金屬牆壁突然亮起,變成一個巨大的全息投影屏。
螢幕上,首先出現的是一幅複雜到令人眼暈的全球地圖。但地圖上並非標注著國家或城市,而是布滿了密密麻麻、如同星塵般閃爍的、顏色各異的光點!這些光點有的微弱如螢火,有的則如同刺目的恒星!它們分佈在全球各地,有的在深海,有的在極地冰蓋之下,有的在人跡罕至的原始叢林,甚至……有的就在繁華都市的地底深處!
“這是過去三年,全球範圍內偵測到的、超出正常物理規律的‘異常能量點’分佈圖。”“零號”的聲音如同冰冷的解說員,手指在螢幕上一點,其中一個位於東亞沿海、靠近林凱所在城市的巨大紅點被迅速放大、高亮!
那紅點如同心臟般搏動著,散發出令人心悸的不祥光芒!其位置坐標……赫然指向西郊廢棄化工廠!
“西郊工廠事件,不是孤立。”“零號”的目光離開螢幕,轉向被束縛在躺椅上、臉色蒼白的林凱,鏡片後的眼神銳利如刀,“它隻是……冰山一角。能量波動模式……和你昨夜在十字路口,以及今天在工廠深處引發的‘現象’,存在……高度相似性。”
他的手指再次在螢幕上一劃。地圖上,距離那個巨大紅點不遠處,另一個新的光點被標記出來!這個光點呈現出一種奇特的、柔和的淡金色光芒,雖然遠不如西郊工廠的紅點巨大和刺眼,但其能量波動的頻率……卻與林凱右手橡果散發出的光芒,幾乎完全同步!
光點的坐標,精確地定位在城市邊緣……一片被劃為自然保護區的、茂密的森林公園深處!
林凱的瞳孔驟然收縮!橡果……在呼應那個地方?!賽琳娜最後的力量……指向那裡?!
“零號”冰冷的聲音如同最後的宣判,在死寂的房間裡回蕩:
“林凱同學,或者說……凱爾?歡迎來到‘方舟’。在這裡,我們將一起揭開這個世界的……另一麵。而你手中的‘鑰匙’……”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凱緊握橡果、散發著微光的手上,眼神深處翻湧著無法掩飾的狂熱和冰冷的探究欲,“將引領我們找到答案,或者……通往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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