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四第8章 道號“墨玄” txtdurg
時間在枯燥而痛苦的適應中緩慢流逝。
墨玄不知日夜，隻憑感覺估算著。他反複進行著那些笨拙的、卻必不可少的練習：用手掬水、支撐站立、控製步伐、壓抑那些不合時宜的本能衝動。每一次失敗，每一次摔倒，都讓他對這具新身體的掌控加深一分。體內那微弱的力量溪流也逐漸壯大，雖然遠未恢複巔峰，但至少驅散了部分令人絕望的虛弱感。
石縫外始終寂靜無聲，玄水鱷似乎真的離去了，或許是認定他已在化形果的能量下湮滅，或許是失去了耐心。這給了他寶貴的喘息之機。
在一次嘗試擴大活動範圍時，他的腳尖無意中踢到了碎石堆裡的一個硬物。那東西發出一聲輕微的金屬碰撞聲。
警惕心立刻提起。他小心翼翼地撥開碎石，看到的是一個沾滿泥汙、邊緣有些破損的皮質袋子——正是之前被他吞噬的那個修士的儲物袋！想必是當時吞噬得匆忙，或者這袋子材質特殊難以完全消化，竟被殘留了下來，又在之前能量風暴和掙紮中被埋在了碎石下。
心中一動。他記得那些修士身上穿著“衣物”，那些東西似乎能很好地遮蓋身體。
他費力地將袋子撿起。袋子不大，入手卻有一種奇特的韌性，表麵沾染的血跡早已乾涸發黑。他嘗試著像記憶中修士那樣注入一絲微弱的能量。
嗡……
袋口竟然微微鬆開了一道縫隙！雖然無法完全開啟（可能原主神識印記未完全抹去，或者他力量太弱），但已經能勉強感知和取出裡麵的一些零碎物品。
他屏住呼吸，將手探入那一道縫隙中摸索。
首先扯出的，是幾件折疊起來的衣物。布料粗糙，顏色灰暗，帶著汗漬和淡淡的血腥味，顯然是低階修士的尋常服飾。但對此刻赤身裸體、深感不便與羞恥（一種新產生的、屬於“人”的情緒）的墨玄而言，無異於珍寶。
他笨拙地、反複嘗試著將這些布料裹到身上。過程依舊可笑，甚至分不清前後左右，係帶更是弄得一團糟。最終，他勉強將一件寬大的灰布長衫套在了身上，過長下擺拖到了地上，袖子也蓋過了手背，顯得極其不合身且臃腫。但他卻長長地、滿足地籲了一口氣。
遮蔽感帶來了微妙的安全感和……體麵。那些蒼白麵板上妖異的藍紅色紋路大部分被遮掩，隻有手背和脖頸處還有一些殘留。這讓他麵對外界時，似乎多了一層薄薄的保護。
繼續摸索。幾塊黯淡的、蘊含著微弱靈氣的石頭（下品靈石），他直接吸收，能量入體，精神稍振。一些雜七雜八的妖獸材料、草藥殘根，能量駁雜，他暫時收起。
最後，他的指尖觸碰到了一個冰涼、光滑的片狀物。
取出來一看，是一枚巴掌大小的、淡青色的玉簡。玉質普通，表麵卻刻著幾個古樸的文字。得益於吞噬那皮質殘片獲得的資訊流，他竟然依稀辨認出了那幾個字——《引氣訣》。
心臟猛地一跳！功法！人類修士修煉的基礎功法！
他迫不及待地嘗試將一絲心神沉入玉簡。玉簡微微發亮，一股資訊流湧入他的腦海——並非高深內容，隻是最基礎的引氣、凝氣、運轉周天的法門，以及一些關於人體經脈、穴竅的最基本介紹。
這些知識，對他而言，卻如同開啟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他之前變強，全靠吞噬本能和血脈異變，能量執行粗糙狂野，全憑身體硬扛。而這《引氣訣》，雖然粗淺，卻係統地闡述瞭如何更高效、更安全地引導、煉化、運用靈氣！這正好解決了他當前最大的困境——如何更好地掌控這具人形身體內的力量！
他如饑似渴地吸收著這些基礎知識，對照著自己體內的情況，許多之前模糊不解之處竟豁然開朗。
良久，他才從沉浸中回過神來，珍而重之地將玉簡收起。
力量在恢複，身體初步適應，有了蔽體之物，甚至獲得了通往更高效修煉之路的鑰匙。一直緊繃的心神，終於得以稍稍放鬆。
他緩緩站起身，雖然依舊有些搖晃，但已能較為平穩地走到石縫入口處。外麵濃鬱的瘴氣稍稍散去一些，一束慘淡的天光透過縫隙照射進來，恰好落在石縫內一小片積水上，形成一片模糊的水鏡。
他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慢慢蹲下身（依舊是習慣性的蹲踞姿勢），向那水麵望去。
水麵倒映出一張陌生的、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臉孔。
麵板是久未見光的蒼白，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墨色底蘊。臉頰瘦削，顴骨微凸。嘴唇缺乏血色，緊緊抿著。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異常圓而大，眼白極少，瞳孔是豎立的橢圓形，顏色並非人類的棕黑，而是詭異的金色，如同隱藏著冰冷與野性的琥珀。一頭墨黑色的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前，略顯淩亂。
頸部和從寬大領口露出的鎖骨處，那些幽藍與暗紅交織的神秘紋路若隱若現。
這就是他現在的模樣。非人感依舊強烈，尤其是那對金色的豎瞳，絕非人類能有。但比起之前那副猙獰的怪物形態，至少……接近了“人”的輪廓。
水中倒影的眼神複雜，充滿了迷茫、審視，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疏離。
他沉默地看著水中的自己，看了很久很久。
來自腐骨澤的汙濁蝌蚪……
吞噬進化的毒沼凶物……
掙紮求存的異形之蛙……
一幕幕記憶碎片在變得更加清明的腦海中閃過。那些為了生存而進行的無儘殺戮、吞噬、異變，那些隱藏在冰冷本能下的孤獨與掙紮。
如今，他褪去了大部分獸形，擁有了近似“人”的軀體。但他真的能算是“人”嗎？那些深植骨髓的蛙類本能，那些無法磨滅的非人特征，那源自吞天蛤的貪婪血脈……這一切，都註定他與那些“正常”的人類修士，截然不同。
他既不屬於妖獸的世界，也難以融入人族的社會。
一種明悟漸漸浮現。
他不需要成為他們。他不需要完全變成“人”。
他就是他。一個從至暗沼澤中爬出，通過不斷吞噬，一步步掙脫原有命運，走向未知未來的……獨一無二的存在。
需要一個名字。一個代表過去，也指向未來的符號。一個用於在這人族主導的世界裡行走的代號。
目光再次落到水中的倒影上，落在那蒼白的麵板下隱隱透出的墨色底蘊上，落在那雙冰冷的金色豎瞳上。
墨。是他誕生之地的顏色，是腐骨澤的底色，是他最初的本源，也是他此刻發色與瞳孔底色的映照。深沉，隱秘，包容萬物，亦吞噬萬物。
玄。是玄奇，是異變，是難以測度。代表著他這一路走來的詭異進化，代表著他體內蘊含的冰火之力、金屬骨骼、以及那深不可測的吞天血脈。也暗合了他那對非人的玄異金瞳。
“墨……玄……”
兩個乾澀、嘶啞、卻異常清晰的音節，第一次從他口中主動地、鄭重地發出。不再是無奈的咕呱，而是帶著自我認知和決意的宣告。
從這一刻起，他有了自己的道號——墨玄！
他以水為鏡，映照己身，立下名號。過去種種，皆為序章；未來道途，自此而始！
力量感又恢複了幾分。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極不合身、卻意義重大的灰色長衫，將那隻破損的儲物袋小心塞入懷中。
最後看了一眼這處給予他庇護、也見證他蛻變的狹窄石縫，墨玄（青蹼）邁開腳步，雖然依舊有些生澀，卻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堅定，走出了石縫，踏入了萬瘴古林彌漫的瘴氣之中。
他要去尋找更多的資源，更係統地修煉《引氣訣》，徹底掌握這具身體和力量，然後……去看看這個屬於“人”的世界，究竟是何模樣。
然而，剛走出不到百丈，穿過一片彌漫的瘴氣，前方景象豁然開朗——竟是一條被踩踏出來的林間小徑！而小徑的儘頭，隱約可見簡陋的棚屋和人影綽綽！
是一個建立在古林邊緣的、供低階修士歇腳交易的小型坊市！
墨玄心中一凜，正欲後退隱匿，卻已然遲了。
坊市入口處，幾個原本無所事事蹲著的修士猛地抬起頭，目光如同鷹隼般瞬間鎖定了他這個突然從瘴氣中走出的、穿著不合身衣衫、形貌怪異（尤其是那雙無法完全遮掩的金色豎瞳）的“少年”。
驚疑、審視、警惕、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目光，瞬間落在他身上。
一隊穿著統一服飾、似乎是坊市巡邏的修士，麵色不善地快步圍了上來。
“站住！你是什麼人？從哪來的？”為首一名刀疤臉修士厲聲喝道，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