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5第五章 本能惹禍
日子在緊繃的弦上一天天劃過。墨玄如同一個最吝嗇的守財奴，小心翼翼地計算著每一塊靈石的用途。白日裡，他更加謹慎地篩選任務，專挑那些需要深入陰濕環境、對付毒蟲毒草，或者其他修士不願沾染的臟活累活。憑借《引氣訣》初步梳理後更顯精準的控製力，以及那無法磨滅的種族天賦，他完成任務的效率依舊遠超常人，隻是更加註意掩飾，交任務時也故意弄得狼狽些，勉強減少了被刻意刁難的次數。
夜晚，則是在破棚屋中心神俱疲地修煉，然後再溜到臭水溝旁浸泡恢複，周而複始。那幾枚知識玉簡已被他反複揣摩，乾坤大陸的輪廓、常見的靈草妖獸、基礎的修真常識，漸漸在他腦海中勾勒出一個模糊卻真實的世界圖景。
但靈石的增長，依舊緩慢得令人絕望。扣除維持最基本生存所需（他嘗試過購買最廉價的食物，但發現遠不如吸收靈氣和偶爾吞噬任務目標來得實在），能攢下來的寥寥無幾。而一本能更好隱藏氣息的功法，或者一瓶輔助修煉的丹藥，其價格都足以讓他望而卻步。
一種焦躁感，如同藤蔓般悄然纏繞著他的心。他需要更快地獲得靈石！
這一日，他交完一個清理毒苔的任務，拿到了三塊下品靈石的微薄報酬。揣著這幾塊硌人的石頭，他鬼使神差地沒有立刻返回棚戶區，而是朝著坊市相對熱鬨一些的區域踱去。或許是想看看那些價格高昂的丹藥法器過過眼癮，或許是想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什麼報酬更高、又不那麼顯眼的任務。
他的目光掠過那些燈火通明、顧客盈門的店鋪，最終落在了一家看起來頗為氣派的材料收購鋪——“百寶閣”。相較於其他店鋪，這裡櫃台後站著的氣息明顯精悍的護衛，以及進出修士相對不錯的衣著，都顯示其檔次更高，或許收購價格也能公道些？
猶豫了一下，墨玄還是壓低頭上的兜帽，走了進去。
店內光線明亮，各種材料的靈氣波動交織在一起，有些駁雜。櫃台後，一個留著山羊鬍、眼神精明的掌櫃正在撥弄著算盤，幾名夥計忙著清點貨物。
墨玄走到櫃台前，默不作聲地從懷裡取出幾樣這次任務額外采集的、品質還算不錯的陰屬性材料——一塊“暗影石”，幾株“腐骨花”的伴生菌類。
山羊鬍掌櫃抬眼皮瞥了他一眼，目光在他那身依舊不合身的衣衫上掃過，帶著慣常的審視。他拿起材料，仔細看了看，微微點頭：“暗影石品質尚可，幽紋菇也還行。一共作價八塊下品靈石。”
這個價格，比墨玄預想的要稍微公道一點。他心中微微鬆了口氣，正欲點頭。
就在這時，旁邊櫃台的一名夥計捧著一個精緻的琉璃盒走了過來，對掌櫃道：“王掌櫃，您驗驗貨，這是剛收上來的‘尋寶金蟬’，活蹦亂跳的，品相極佳！”
琉璃盒被放在櫃台上，就在墨玄眼前。
盒內，一隻約莫拇指大小、通體如同純金打造、翅膀薄如蟬紗的奇異小蟲，正不安地爬動著。它那對複眼閃爍著靈動的微光，翅膀高速振動，發出一種極其細微、卻異常清晰的“嗡嗡”聲，同時，它周身自然散發著一層柔和的、誘人的淡金色寶光！
移動的！發光的！嗡嗡響的！
這三個要素，如同三把鑰匙，瞬間、同時、狠狠地插入了墨玄血脈深處那最原始、最頑固的捕食本能的鎖孔之中！
“哢噠！”
理智的弦瞬間繃斷！
他的世界彷彿驟然縮小，隻剩下琉璃盒中那隻瘋狂吸引他所有注意力的小蟲！坊市的嘈雜、掌櫃的話語、護衛的存在…一切都被遮蔽在外！
他的脖子猛地向前一伸，肩膀瞬間完成了一個微小的、壓縮到極致的蓄力動作！一直低垂的頭抬起，兜帽滑落些許，露出一雙瞪得滾圓、瞳孔收縮到極致、幾乎完全被金色占據的眼睛！
他的嘴巴不受控製地張開——
嗖——啪！！！
一道模糊的、速度遠超常人視覺捕捉極限的粉紅色影子，如同出膛的炮彈，帶著輕微的破空聲，從他口中彈射而出！精準無比地擊中了那個堅固的琉璃盒！
哢嚓！
足以抵擋普通刀劍劈砍的琉璃盒，在這突如其來的恐怖撞擊下，如同紙糊般瞬間爆裂開來！晶瑩的碎片四散飛濺！
那粉紅色的影子（正是他那人形狀態下依舊比常人略長、且蘊含著恐怖力量和速度的舌頭！）毫不停滯，閃電般一卷，精準地裹住了那隻受驚欲逃的尋寶金蟬，然後以更快的速度猛地收回！
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快得令人思維停滯！
“咕咚。”一聲輕微的吞嚥聲。
墨玄的喉嚨滾動了一下。那隻價值不菲的尋寶金蟬，已然被他囫圇吞入了腹中！一股微弱的、帶著奇異探尋意味的能量在他體內化開。
“……”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百寶閣”。
山羊鬍掌櫃臉上的精明表情徹底凝固，算盤珠子從他僵直的手指間滑落，劈裡啪啦散了一地。旁邊的夥計張大了嘴巴，眼珠瞪得幾乎要脫眶而出。店內的幾名顧客保持著之前的動作，如同被施了定身術。就連那幾名氣息精悍的護衛，也明顯愣住愣住了，手按在刀柄上，卻忘了下一步動作。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見了鬼一般，死死地盯著墨玄——盯著他那還沒來得及完全閉上的嘴，盯著他嘴角可能殘留的一絲可疑濕痕，盯著地上那攤琉璃碎片，最後，定格在他那張雖然大部分被兜帽遮擋，卻依舊能看出輪廓僵硬、以及那雙無法完全掩蓋的、非人金色豎瞳的臉上！
時間彷彿停滯了數息。
緊接著——
“啊——！！！”那名夥計率先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尖叫，打破了死寂。
“我的尋寶金蟬！！”山羊鬍掌櫃猛地回過神來，發出一聲心痛到極點的淒厲嚎叫，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手指顫抖地指著墨玄，“你…你你…你乾了什麼？！那是價值上百靈石的靈蟲！！”
“妖…妖怪啊！”有顧客驚恐地後退，撞翻了貨架。
“抓住他！彆讓他跑了！”護衛們終於反應過來，怒吼著拔出兵刃，強大的氣血和靈力波動瞬間鎖定了墨玄！
冰冷的殺意和巨大的危機感，如同冰水般澆頭而下，瞬間衝散了那短暫的本能失控帶來的空白。
闖大禍了！
墨玄的腦子嗡的一聲，沒有任何猶豫！
在那些護衛合圍撲上來的前一刻，他覆蓋著藍紅色紋路的手臂猛地向後一揮，一股融合了冰寒與灼熱的混亂氣浪轟然爆發，將他剛剛放在櫃台上的那幾塊材料和自己僅有的幾塊靈石全都掃向撲來的護衛，試圖製造混亂！
同時，他那經過千錘百煉的後肢肌肉瞬間爆發出恐怖的力量！
“嘭！”
腳下的青石板直接被踏出細密的裂紋！他整個人如同失控的投石機，不再顧及任何掩飾，朝著最近的一扇窗戶猛撞過去！
“攔住他！”護衛頭領怒吼，一道刀芒劈斬而來！
墨玄不閃不避，隻是將雙臂交叉護在身前，麵板下那些詭異的紋路驟然亮起！
轟！
刀芒斬在他的手臂上，發出金鐵交鳴般的巨響，竟被硬生生彈開！但他也悶哼一聲，手臂傳來一陣劇痛痠麻。
而借著這股衝擊力，他的速度更快了一分！
“哐啷——！！！”
巨響聲中，木屑紛飛！他直接撞碎了那扇加持了簡單防護法術的窗戶，如同炮彈般射到了街道之上！
“抓住那個怪物！”
“他吞了王掌櫃的尋寶金蟬！”
“彆讓他跑了！”
身後傳來掌櫃撕心裂肺的怒吼、護衛的咆哮、以及街道上行人的驚叫和混亂聲！
墨玄落地一個翻滾，毫不停留，將速度提升到極致，向著坊市最混亂、最黑暗的棚戶區亡命狂奔！他甚至不敢回頭，隻知道必須立刻逃離這裡！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不是因為奔跑，而是因為後怕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懊惱。
又是因為這該死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