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三第7章
第七章:師姐的疑雲
自那日執事堂前應下賭約,冼丕臼的生活似乎並無太大變化。他依舊每日往返於雜役房與丙字號藥房,重複著清理、分揀、控火的枯燥工作,沉默得像一塊河邊青石。
但隻有他自己知道,暗地裡,一切都在悄然改變。
他領取了那份微薄的蘊靈丹,卻沒有立刻服用,而是將其碾碎成粉,混合著每月發放的三塊下品靈石,置於身前。夜深人靜時,他便盤膝而坐,全力運轉《無名訣》,不再是引導星辰之力或日精月華,而是嘗試去汲取那丹藥和靈石中蘊含的、相對溫和卻更為精純的靈氣。
過程依舊伴隨著經脈的刺痛,《無名訣》似乎對任何形式的能量都帶著一種霸道的掠奪性。但效果也是顯著的。靈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白,丹藥粉末失去光澤。那奇異的氣旋在丹田內貪婪地吞噬著轉化後的能量,緩慢卻堅定地壯大著一絲。
這點資源遠遠不夠,但聊勝於無。
白日裡,他更加專注。分揀藥材時,指尖拂過,真元微不可察地流轉,感知著每一株草藥最細微的藥力波動和屬性偏向,在心中默默構建著遠比靈藥圖譜更生動細致的認知網路。清理丹爐時,他不再僅僅清除殘渣,而是用心記憶不同丹藥殘留的氣息、融合的狀態、甚至火候過度或不足留下的細微痕跡。
劉峪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變化,分配工作時,有意無意地將一些需要精細感知的藥材預處理交給他,甚至有一次,讓他獨立看管一爐煉製“回氣散”的輔助火口——這是最基礎的法藥,火候要求相對寬鬆。
冼丕臼完成得一絲不苟,甚至憑借對地火符文陣列的微妙感知,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進行了幾次極其細微的調整,使得那爐回氣散成丹時,藥效比往常均勻了半分。
這一切,他都做得極其隱蔽,如同春雨潤物,無聲無息。
小比的日子一天天臨近,丹堂內的氣氛也愈發緊張。不少有誌於考覈的弟子開始頻繁往來於丹房與藏書閣之間,或是向相熟的師兄、師叔請教。王疤子等人也削尖了腦袋想鑽營,奈何無人理會。
這日午後,冼丕臼正按照劉峪吩咐,將一批處理好的“寧神花”送往乙字號丹房。乙字號是丹堂核心區域之一,通常隻有內門弟子或資深外門弟子纔有資格使用,煉製的大多是品階較高的丹藥。
相較於丙字號的喧囂悶熱,乙字號丹房更加安靜,空氣中藥香也更顯沉凝精粹。他低著頭,捧著玉盒,循著指示走向最裡麵的一間丹室。
剛到門口,丹室的門卻從裡麵被推開。一股濃鬱卻絲毫不顯燥鬱的藥香撲麵而來,伴隨著一道清麗的身影。
那是一個穿著內門弟子服飾的女子,約莫二十上下年紀,身姿挺拔,容顏清麗,眉眼間帶著一股疏離的清冷之氣,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雙眼睛,清澈明亮,彷彿能洞徹人心。她手中正拿著一個玉瓶,似乎剛煉完丹出來。
兩人在門口撞個正著。
冼丕臼下意識地後退半步,低頭行禮:“師姐。”
那清冷女子目光落在他手中捧著的寧神花上,微微頷首,並未多言,側身欲走。
然而,就在她與冼丕臼擦肩而過的刹那,她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瓊鼻微不可察地輕輕抽動了一絲,那雙清冷的眸子裡驟然閃過一抹極淡的驚疑之色。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冼丕臼身上,這一次,帶上了審視和探究。
冼丕臼心中猛地一緊。他修煉《無名訣》後,對他人目光和氣息的感知變得極其敏銳。這位師姐的反應,絕非尋常!
“你是哪一房的弟子?以前未曾見過。”清冷女子開口,聲音如其人,清冽如泉。
“回師姐,弟子冼丕臼,是丙字號的記名弟子,奉命來送寧神花。”冼丕臼穩住心神,恭敬回答,不敢抬頭。
“冼丕臼?”女子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眼神微動,“便是那個靈根未知,築基引動異象,新入門的弟子?”
她的語氣平淡,卻讓冼丕臼後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他的“名聲”竟然連內門的師姐都知道了?
“是弟子僥幸。”他隻能硬著頭皮應答。
女子沉默了片刻,目光在他身上細細掃過,彷彿要透過那身灰撲撲的雜役服,看清他內在的秘密。半晌,她才緩緩道:“你身上的氣息……很奇特。修煉的是什麼功法?”
來了!
冼丕臼心臟狂跳,最擔心的問題還是被問及。他維持著表麵的鎮定,依舊用那套說辭:“是弟子在山中偶然所得的一篇殘缺法門,名為《無名訣》。”
“《無名訣》?”女子微微蹙起秀眉,顯然也從未聽過此名。她再次深深看了冼丕臼一眼,那目光似乎帶著某種穿透力,讓冼丕臼感覺自己幾乎要被看穿。
幸好,就在這時,丹室內傳來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柳師侄,丹藥既已煉成,便快去複命吧,莫要讓長老久等。”
那被稱為柳師侄的女子聞言,這才收回目光,對著丹室內應了一聲:“是,墨師叔。”
墨師叔?冼丕臼心中一動,難道是丹堂首席墨淵長老?他竟然在此?
柳姓女子不再停留,對冼丕臼微一頷首,轉身離去,衣袂飄動間,帶起一縷淡淡的、冷冽的幽香。
冼丕臼站在原地,直到那清冷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儘頭,才緩緩鬆了口氣,卻發現手心已然濕透。
這位柳師姐,好敏銳的感知!她似乎察覺到了《無名訣》的異常?還有最後那句“墨師叔”,是在提醒他,還是在警告他丹堂最高層也在關注?
他不敢多想,連忙收斂心神,將寧神花送入丹室。丹室內一位老者正閉目養神,正是他曾有一麵之緣的墨淵長老。老者並未睜眼,隻是揮了揮手,示意他放下即可。
冼丕酉恭敬行禮,悄然退下。走出乙字號丹房,陽光刺眼,他卻覺得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宗門之內,果然步步驚心。一個照麵,便險些被看穿根腳。
那位柳師姐……究竟是何人?是敵是友?
他默默記下了這個插曲,將疑惑與警惕深深埋藏,腳步卻更加堅定地走向丙字號藥房。
無論前路多少窺探,多少疑雲,增強自身實力,纔是唯一的破局之道。小比前十,他必須拿到!
而就在冼丕臼離開後不久,那位柳姓師姐——內門弟子柳知薇,並未直接去複命,而是繞道去了外門執事堂,悄無聲息地調閱了一份新晉弟子名錄。她的目光在“冼丕臼”三個字上停留了許久,指尖輕輕敲打著桌麵。
“山中奇遇?《無名訣》?”她低聲自語,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極感興趣的光芒,“氣息純淨中帶著混沌,生機盎然卻又隱含霸道……竟與古籍中記載的某種早已失傳的體質有幾分相似……有趣。”
她收起名錄,望向丹堂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墨師叔似乎也注意到了……這場小比,看來不會太無聊了。”
疑雲,悄然彙聚。而風暴的中心,依舊是那個在丹爐煙火中默默積蓄力量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