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偷走了我的第一名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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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被第一縷電子鞭炮的模擬聲剪碎時，多多正用腳趾勾開印著米奇頭像的絨被。液晶鬧鐘的幽藍數字跳成06:03——比上學日足足早醒一百四十七分鐘，這個精確到個位數的計量方式，是他昨晚睡前用兒童手錶反覆計算過的。被窩裡還殘留著媽媽新換的柑橘味洗衣香氣，與窗外飄來的檀香味形成奇妙的對抗。

推開雙層玻璃窗的刹那，晨風裹著弄堂口梧桐枝椏間的寒氣撲進來。那棵被物業纏滿彩燈的禿樹正在哆嗦，枝頭殘存的塑封燈籠晃出的細碎光斑，將天空映成半透明的青瓷色。遠處高架橋鍍著初陽的金邊，早班磁懸浮的銀影如梭子劃過天際，車尾拖出的氣流擾動讓多多想起爺爺魚缸裡受驚的錦鯉。樓下傳來環衛工清掃鞭炮殘骸的沙沙聲，其實隻是些印著\"環保無汙染\"字樣的紅色紙屑——真正的電子鞭炮聲正從隔壁單母音箱裡傳來，帶著精確到毫秒的循環節奏。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多多媽將新入手的櫻桃紋手包擱在玄關櫃頂上，三個鼓脹的超市禮盒袋歪在門廳，青魚尾鰭刺破環保袋的裂縫，隨融化的冰碴微微翕動，在地磚上洇出深色水痕。多多爸正往彆克君威後備箱裡塞入捆著金箔的火腿，那層閃亮的包裝紙在晨光裡反著光，倒車雷達發出急促的嘀嘀聲，與樓上鄰居家門鈴的《恭喜發財》旋律荒誕地共鳴著。

高架橋護欄的薄霜泛著銀光，像給城市鑲了道冰做的蕾絲邊。交通台女主播字正腔圓的拜年聲在車載音響裡流淌，導航地圖上的道路全部變成喜慶的紅色。後視鏡裡，平日塞滿車輛的匝道空蕩得能望見兩公裡外大廈的玻璃幕牆，偶有擦身而過的各色轎車，後窗堆滿同樣喜慶的紅色禮盒，像流動在城市血管裡的吉慶細胞。多多把臉貼在冰涼的車窗上，看見高架橋墩上新換的led屏正循環播放剪紙動畫，傳統福娃騎著懸浮滑板掠過現代樓宇。

當導航提示\"前方到達安福路\"，輪胎碾過小區減速帶時的顛簸驚醒了打盹的多多。電梯鏡麵映出他壓亂的發旋，不鏽鋼內壁上還留著去年春節貼的靜電福字。門開時陳皮鴨的香氣裡，防盜鏈的嘩啦聲響得很是急促。\"寶貝孫兒！\"多多奶奶的棉布圍裙沾著八寶飯的豆沙，老人佈滿老年斑的手心裡還粘著兩粒糯米；多多爺爺的老花鏡滑到鼻尖，手裡的報紙捲成筒狀——那是今早剛送到的最新一期紙質晨報，頭版印著《燃放煙花申請流程指南》。

正午陽光斜照在晾著鰻鯗的陽台時，黑胡木轉盤已轉過五輪。多多媽用滑蓋手機拍下水晶蝦仁的剔透質感，鏡頭焦點卻總頻繁彈出的拜年訊息乾擾；多多爸正把油爆蝦的脆殼咬得咯吱響，這個聲音與電視裡重播的賀歲片笑聲重疊在一起。多多偷瞄奶奶往他碗底埋栗子的動作，老人腕間的銀鐲子碰著骨瓷碗沿，叮咚聲混著廚房微波爐的完成提示音——那台十年前的老式微波爐，加熱時長仍需手動旋轉機械鈕。

當春晚片頭曲在等離子電視炸響，二十道佳肴如綵綢鋪滿鑲貝母的圓桌檯麵。電磁爐上的砂鍋騰起帶著臘味的白霧，肉圓在薺菜豆腐羹裡載浮載沉，蛋餃金黃的裙邊挨著醬鴨烏亮的皮。爺爺突然舉起遙控器：\"要倒計時了！\"螢幕右下角的日期泛著淡藍熒光，窗外不知誰家陽台傳來電子鞭爐的模擬脆響，聲控感應燈隨之次第亮起，整棟樓像被施了魔法的水晶宮。

描金葵口果盤盛著跨越世紀的甜。多多數著茶幾上的話梅核，看爸爸用門牙嗑山核桃的姿勢和爺爺如出一轍。倒計時的光柱刺破夜空時，對麵樓宇的玻璃幕牆突然流淌起流動光瀑，將奶奶的銀絲染成瞬息萬變的霓虹色。老人下意識摸出手機想拍照，卻誤觸通話鍵，裡麵傳出了老家親戚拜年的吉祥話。

物業送來的紙質燈籠在樓道投下暖紅光暈，燈籠穗上掛著二維碼標簽。多多扒著陽台數樓下便利店的熒光招牌，燙金封皮的紅包映著遠處環球金融中心工地的探照燈——那束強光穿透夜空，恰巧照亮了弄堂口褪色的春聯。這座城市正在用光纖與晶片延續古老的守歲，而弄堂深處傳來的《難忘今宵》，與新天地酒吧街的電子樂奇妙地交織在申城除夕的夜空下。多多突然發現，電子鞭炮模擬的劈啪聲裡，依然藏著奶奶揉麪團時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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