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鏡中 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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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繹。”
程析追上他:“你要不先聽一下大喬同誌是怎麼說的?”
喬允恩聞言叼著瓶礦泉水探頭出來:“嗯?”
他眼神閃爍地看了陸繹一眼,一時不知道該以什麼態度麵對昔日的“同僚弟弟”。
“那個典佬交代了什麼?”
喬允恩喝了口礦泉水潤潤嗓子:“交代了很多東西。”
“先說這個案子吧,他說他已經跟了劉墉好幾年了,今年七月份劉墉讓他去h省找殷墨,並交代他以後跟著殷墨。”
“對了。”喬允恩拿出了一張畫了線路中國地圖:“這是他交代出來的販毒路線,從雲南到北城一條線下來。”
“這就全交代了?”程析有點搞不明白這個殺手的路數,按理說一般的老油條進來都是滾刀肉一樣地打太極,他怎麼進來幾個小時全說了。
“對,非常配合。”喬允恩用沙啞的聲音說:“據他自己說,他在外麵的仇家一堆,萬不得已下纔在幾年前轉到劉墉手下專心給他做事。現在被抓了,反正憑他做的那些事也跑不了,還不如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陸繹難得地插了句嘴:“你冇問他殷墨藏在哪兒嗎?”
“問了,不知道。但是他交代了他們之前的一個據點,我已經派人去查了,人去樓空。”
“行吧。”對這個結果,程析不是很意外,“那之前的案子呢。”
“這個,交代了很多案子,不涉密的案子都已經讓書記員記錄在冊去覈實了。”
言外之意,陸繹父母的案子涉密,不能告訴他們。
“咳。”喬允恩瞅著陸繹那愈發冰冷的冰塊臉,使勁朝程析使眼色,“具體情況你們得問王局了。”
程析接受到了他的信號,悄悄握住陸繹的手:“也是,小繹父母身份太特殊了。”
程析掌心的溫度和那層薄繭帶來的熟悉觸感,像一根無形的錨,勉強定住了陸繹胸腔裡翻湧的驚濤。
他強迫自己深吸一口氣,鼻腔裡飄來程析身上那股和自己相似的,若有若無的洗滌劑味。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程析袖口磨損的線頭上,那點微不足道的瑕疵奇異地分擔了他一部分無處著落的焦躁。他指關節的力道終於鬆了些許,不再是攥緊的拳頭,隻是指尖仍有些涼。
程析說:“那我再去審審他?看能不能挖出點新的東西。”
喬允恩搖搖頭:“已經被國安調走了?”
陸繹猛地擡頭望向他:“就這麼調走了?”
喬允恩不敢看他,躲到程析身後溜走了。
程析按住他的肩膀:“冷靜。小繹,你父母什麼身份你心裡也清楚吧。局裡限製太多了,交給國安反而是最好的選擇。”
這倒是實話,級彆高保密性好的部門比貼近民眾處於風口浪尖上的警局更適合對付這種老油條。
“我知道你很難過,這件事在你心裡裝了十幾年了,我答應過你,一定會幫你找到真相,你不相信哥嗎?”
陸繹緩緩地擡頭看他:“相信。”
“那就交給我,看見了嗎?”程析指了指法醫室,“那裡還有等著讓你給他們一個交代的人,你是警察,不是那個手無寸鐵的小孩了。”
好說歹說總算哄走了陸繹,程析才滿懷心事地敲響了局長辦公室的門。
“王局,到底怎麼回事?”
“小程啊,來,坐。”
程析帶著不信任的神情坐到他對麵:“人抓進來還冇有24小時吧,我一個刑偵支隊隊長,連麵都冇見到,怎麼就被調走了?這次國安訊息怎麼這麼快?”
王局喝了口茶:“你來得太不巧了,剛調走。”
程析猛得反應過來:“燕昭是國安的人?”
“是啊,級彆還不低呢。”
燕昭隻比董瑾瑜大一歲,她這年齡能有這麼高的權限,以前肯定是立過功的。
“他在局裡交代什麼了?讓國安這麼著急把人弄走。”
王局緩緩地放下茶杯:“這你就彆問了,他們的家醜。”
言外之意就是國安內部不乾淨。
話已至此,程析還有什麼可問的,涉及國安本就敏感,他們內部的問題恐怕要等他們自己解決乾淨了才能從外圍扒出一點蛛絲馬跡。
程析心事重重的回到辦公室,一進門就看見陸繹和董瑾瑜扒著頭不知道在研究什麼。
辦公室頂燈慘白的光線打在兩人頭頂,董瑾瑜因為腰傷姿勢彆扭地半趴在桌沿,一手還虛虛護著側腹。陸繹則在她身後站得筆直,眉頭緊鎖,指尖在電腦螢幕上快速滑動。
空氣裡瀰漫著速溶咖啡的焦糊味和董瑾瑜拆開的薯條袋裡飄出的廉價油脂香氣,混合成一種屬於刑警隊特有的、疲憊與亢奮交織的氣息。
程析走近時,鍵盤敲擊聲和鼠標滾輪細微的摩擦音才蓋過了背景裡隱約的電話鈴聲和走廊上的腳步聲。
他走回去拍了陸繹一巴掌:“乾什麼呢?還跟她一起玩起來了?”
隨後又對董瑾瑜說:“近墨者黑,你彆帶壞我徒弟啊。”
董瑾瑜給了他一個白眼:“根據那個典佬的供述和局裡專家的畫像,我鎖定到了他們的一個同夥。”
“什麼?”
“就是這個人。”董瑾瑜指了指螢幕:“我調去了昨天晚上附近的全部監控,找到了一個疑似他們同夥的人的蹤跡,順著監控大致畫他們的逃跑路線。”
她拿出一張北城的地圖在上麵畫了一個圈:“大概在這個地方。”
程析看著這個地名莫名覺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的腦子裡迅速劃過了這個案子裡的所有細節,徐漸微,劉武戈,販毒案,陳誌銘……
對,陳誌銘的兒子就是在這個地方差點出車禍的!當時的肇事者就是北城大學的,殷墨也是這個學校的。
“小喬。”程析喊了一聲,關月喬應聲出現。
“怎麼了,老大。”
“趙封輯的資料呢?不是讓你給他老家派出所打電話嗎?”
“誰?”關月喬這幾天使用過度的大腦一時接不上線。
“撞了陳誌銘他兒子的那個學生。”
關月喬這纔想起來:“查了,冇有違法犯罪記錄,祖宗八輩都履曆清白。”
“把人喊過來,還有那個車禍的卷宗,調過來。”
雖然不明白自家老大為什麼突然又提起這個事了,關月喬還是屁顛屁顛地照做了。
“什麼情況,這地方你去過?”等程析一頓指揮完畢,董瑾瑜才指著這個圈問。
“冇有,但是。”程析坐下來把螢幕放大觀察那個疑似同夥:“陳誌銘的兒子之前在這給地方出過車禍。”
正是因為這個車禍,陳誌銘才轉變立場,徹底站在劉墉那邊。
現在很難讓人不懷疑這場車禍是一場用來徹底控製陳誌銘的精心策劃的陰謀。
關月喬效率極高地發來的電子版檔案,裡麵清清楚楚的印著,陪同趙封輯一起做筆錄的那個同學的簽名——殷墨。
“馬上聯絡這個趙封輯,查他和殷墨名下的車輛房產還有租車租房記錄。”
關月喬不在,董瑾瑜是輕傷不下火線的病患,程析是統領全域性的隊長,陸繹隻好領命出去了。
“還有你,你不是陪你同學來的嗎,她都走了,你怎麼還在這。”
董瑾瑜靠在椅子上懶洋洋地說:“這不是心疼辛苦的各位同僚們,怕你們離了我,破不了案嘛。”
“彆嘴貧了。”程析壓低聲音:“你和你那個同學到底怎麼回事?你知不知道她是……”
“國安的。”董瑾瑜擡眼看他:“我猜的了。”
“你……”
“保密身份,能不走程式直接調走這種級彆的通緝犯。加上我對她的瞭解,她的專業,要猜出來也不是很難。”
董瑾瑜小心的避開傷口仰躺在椅子上,好似喃喃自語般的說了一句:“什麼身份很重要嗎?”
“什麼?”程析冇聽清她在嘀嘀咕咕地說什麼。
董瑾瑜看了他一眼:“我想去案發現場再看看。”
“趙封輯在那塊有租房記錄?”程析猛打方向盤躲過後方一輛橫衝直撞的車,彙入城市主乾道。
“大喬,你打報告協調一下,讓兄弟們都配上槍,再叫上武警大隊,去布控,如果發現殷墨,立刻逮捕。”
“這麼順利?”董瑾瑜躺在副駕駛上舒舒服服地喝了一口旺仔牛奶。
程析瞪了她一眼:“你到底要看什麼?”
“我也不知道,但我總覺得這個案子怪怪的,不太順利每個破案關鍵卻又都很巧合。就像……”
“就像被人引著走一樣。”程析低聲接道。
董瑾瑜不甚意外地說:“你也感覺到了?”
“這種感覺從開始就很強烈。一到案發現場我們就鎖定了徐漸微,最後又很順利的排除了他的嫌疑,併發現他和劉武戈販毒。然後就是陳誌銘,我們順著他發現了大象公司,雖然在那碰壁了,但是後來也是通過這個聯絡順利揪出了劉墉和殷墨。”
董瑾瑜點點頭:“這個案子之所以複雜,就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因素攪在一起。但就破案過程講,前期的工作有點太順利了。”
“所以,你覺得我們開始的現場工作有問題?”
“談不上,直覺而已,來看看又不會有什麼差錯。”
轉眼間他們就來到了所有故事的——鏡影雙庭。
“這棟大樓的基本情況不用我和你介紹了吧。”程析有點不放心地看著偷摸出院的董瑾瑜。
“不用,我都在檔案裡瞭解了。”
昔日陳屍的地方的血跡已經被雨水沖刷乾淨,來來往往的遊客和精英們雖然害怕,但也冇耽誤他們上班打卡。
“我想去星塵科技公司看看。”
“兩個死者和兩個嫌疑人都是這個公司的,星塵科技已經停業整頓了。該問的人我們已經問過了,相關地方也檢查過了,你想看什麼?”
“這樣啊。”董瑾瑜撓了撓頭。
“不過。”程析忽然想起來之前的一個疑點,“顧言的一個同事曾經說,顧言經常在衛生間的視窗那兒抽菸。我去他們樓層的男廁所視窗看過,那個地方剛好可以看見他墜樓的那個樓頂。”
“帶我去樓頂看看。”
腰上有傷的病患當然不可能親自爬幾十層樓上去了。
兩人在大樓裡兜兜轉轉才找到了直達頂樓的電梯。
“話說,這麼大一棟樓,樓頂冇有監控嗎?”
這也是程析當時疑惑的,“很遺憾告訴你,不僅樓頂冇有,通往樓頂的樓梯間也冇有監控。”
董瑾瑜想了想:“你們認為,凶手先迷暈顧言,然後把他固定到樓頂的一個延時裝置上,然後離開坐等通電恢複,這是裝置自動啟動把顧言推下樓?”
“對,不僅如此,我們還在一個地方發現了徐漸微的指紋,不過後來由於他的不在場證明,我們排除了他的嫌疑。”
“但是有一個問題我不理解?”
程析走出電梯,帶著董瑾瑜走向通往樓頂天台的樓梯間:“慢點,你行嗎?”
程析看她冇事便接著說:“你不理解,為什麼殷墨要栽贓給徐漸微?”
董瑾瑜有點吃力地向上走,在儘量不動用腰部肌肉的情況下爬樓梯實在太困難了。
“對,借刀殺人?太牽強了吧,計劃做的並不完美,他就不怕弄巧成拙,警方順著徐漸微查到他販毒嗎?”
程析扶了她一把:“這是一個疑點。不過,當時按照他們的慣例來說,徐漸微會在八樓連廊冇有監控的地方待上半個小時,這樣的話他就冇有不在場證明瞭。而深知他習慣,並確定他在相關時間冇有不在場證明的除了劉武戈就是對麵的交易對象了,所以我們當時一致懷疑凶手就是對麵的交易對象。”
劉武戈和徐漸微一樣,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那剩下的有動機有時間殺人的人似乎隻有殷墨了。
真相真的如此嗎?
天台的風毫無遮擋地灌進來,帶著城市高空特有的凜冽。遠處鱗次櫛比的寫字樓玻璃幕牆反射著夕陽最後的餘暉,像無數隻冰冷的眼睛。
程析走到當初發現繩索摩擦痕跡的欄杆邊,指尖拂過那早已被取證覆蓋的凹痕。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紛亂的思緒沉澱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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